溫情低頭看著被承影握著的手,眼睫輕輕一顫。
許慈本以為自己足夠謹慎,沒想到還是被他們二人發覺,終究是棋差一著,天要忘他。
她龜縮在許慈這個身軀裏,時時刻刻被人盯著,這副身軀逃出去了,萬妖之境根本不會有她的位置。
籌謀許久,終於等到了承影薄弱之時。
隻是她不甘心。
“承影,你不和你的好徒兒說一說,她究竟是誰嗎?”
溫情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緊了些。
“不必多言。”
承影鬆開手,雪魄此刻也極為迅速的回到了他手中,靈氣四溢,墨發高高揚起,愈發襯得他麵如冠玉。
許慈慢慢站定了,看著他沒什麽表情的臉,一邊握緊了劍,一邊看向溫情,“溫情,你當真不想知道嗎?”
承影沒有給他再說話的機會,直接舉劍掃去。
“溫情,承影可是撐不了多久,我要死,他也不能活!”
溫情仰頭看向纏鬥的兩人,一股荒謬的想法冒了出來,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溫情就下意識甩開了。
服了幾顆丹藥止住血之後,便飛身躍到了承影的身旁。
女子麵容清麗,目光卻是堅定又銳利,“我相信師尊。”
不論師尊是為了什麽,做了什麽,她都會支持師尊。
許慈沒有要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索性收了那副笑意,手中的動作愈發的淩厲。
饒是如此,溫情和承影兩人也才將將壓製著許慈。
溫情幾乎可以想見,全盛時期的承影是如何的讓人望而生畏。
許慈也發現了這一點,溫情她自然是不畏懼的,他一直擔心的是承影藏了後手,不過是虛虛實實試探她罷了。
現在她可以確定,承影這些年一直沒有出現在眾人的麵前,就是因為當初舊傷未愈,加上三陰火一直沒有取出來,恐怕實力連當初的十之一二都沒有。
“承影!天要亡我,你也得死。”
三人轉挪之間,所過之處,俱是劍氣相撞。
溫情再次被掃下來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赤羽峰被一股墨色氣流包圍。
陣法之外,幾個師叔正在那裏試圖衝進來。
“溫情,出去。”
承影勉力將許慈推開,一把拉起她,想要將她送出去。
許慈卻是動作極快,一把劍便刺了過來,叫承影硬生生的頓住了腳步。
許慈又變了想法,若是光殺了承影,這實在不夠彌補她這些年受到的痛苦與折磨。
承影既然生了情絲,卻沒有殺她,恐怕這會早已經上了心,有天劍派這群道貌岸然的老東西在,怕是連表露都不會表露出來。
如此,她不如幫幫他。
許慈動作極快,麵上狠厲的衝著承影而去,卻在他準備閃開的時候,一把拉住了溫情。
幾息之間,溫情就被許慈扣在了懷裏。
這一切來得突然,承影奮力一劍來不及收回,直直向著溫情而去。
燕理趕過來的時候,正看見承影生受了許慈的一掌。
當下便心頭一跳,方才攔在他們麵前的陣法也沒能堅持住,叫他們一眾人闖了進來。
許慈捏著溫情的脖子慢慢退到了一旁,目光卻死死看著承影。
“師兄,你怎麽樣?”
燕理趕到承影麵前,連忙將丹藥遞了過去,承影堅持不住的吐出一口血來,若非雪魄支撐著他,他早就受不住。
“師兄,你為什麽要避開?”
燕理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一麵給他療傷,一麵留意一旁的許慈。
看見溫情落在她手裏,表情愈發沉重。
許慈看著閉口不言的承影,冷笑道“是啊,承影,你為何要避開我?”
“你那一劍,分明可以殺了我。”
溫情沒有妄動,看著想要過來的雲展和穆如風,輕輕的搖了搖頭。
燕理看向其他人,“準備列陣!”
承影卻伸手拉住他,“不行。”
燕理頓了頓,看著他的眼睛道“師兄,機不可失。”
“我會為你再尋一個弟子,我可以將天劍派最有天賦能力最強的弟子給你,往後一應事務,我都會給你處理。”
承影看向溫情,女子的麵上撒上了幾絲血跡,肩頭的傷口再度裂開,鮮紅幾乎打濕了她半個身子。
“燕理。”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手中的雪魄慢慢被他重新握在了手裏。
“我要救她。”
燕理卻將他推到了一旁,“雲展,照顧好你的師尊。”
所有威脅到天劍派,威脅到正道的存在,他都不會猶豫。
哪怕是溫情。
承影被他推開,看著十餘人列起的劍陣,又看向麵色慘白的溫情,腳步有些淩亂的跟了上去。
“我要救她。”
“看到了嗎?你的師尊來救你了。”
溫情耳邊一片濕熱,可聽在耳中,卻隻覺得陰冷。
“燕理!你當日刺我一劍,又將我封印,日日折磨我,這個仇,我還沒有報吧?”
眼看著劍陣越來越刺眼,許慈毫不在意,“燕理,你不聽一聽你師兄的話嗎?我手裏這個,不是你們天劍派最優秀的弟子嗎?”
“也確實優秀,除了承影之外,能在我手中過招百餘的,連你也沒有做到吧。”
燕理好似沒有聽見一般,飛身而上,站到了劍陣最後一個位置,隨著他的動作,劍陣漸漸移動,如同一個鼎慢慢罩在了許慈的上空。
“燕理!我告訴你,你殺了溫情,承影必定也是要死的!”
到了這個地步,許慈也沒有什麽畏懼了。
她隻是想惡心一下這些人。
果然,看到了那個口口聲聲所有人都可以放棄的燕理停住了動作。
“燕理,你們天劍派雖是統一了修道界,可是這些年裏,能夠飛升的,又有多少?怕是百年裏都未必有一個吧。”
“可是我們妖魔兩界,早已經做好了重來的準備,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擋住妖魔重來的決心和能力嗎?
我告訴你,沒有我,妖魔兩界會重新選出合適的萬妖王和魔尊,可是你們天劍派沒有了承影和溫情,又有誰能夠再抵抗新的萬妖王?
弱肉強食,強者為尊,我們妖魔,就是拿著那些凡人來煉魂,又如何!他們本就是最低賤的存在。
你們想螳臂當車,可是天道神界早就把你們放棄了!”
“畜生就是畜生,強詞奪理。”
可是燕理知道,她的這番話說動了那些弟子。
登仙梯許久沒有來了,就連承影,這些年也無法勘破最後一式。
失去溫情,他可以向師兄謝罪,可是沒有了承影,妖魔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就能衝到凡間大肆殺戮。
燕理看向底下拿著劍麵露茫然的一眾弟子,目光最終落在了雲展和穆如風的身上。
看著劍陣慢慢斂了光芒。
許慈將溫情捏得更緊了些。
“既然你們來了,我就好好洗一下我當初的恥辱。”
溫情知道他要說什麽,搶先開口道“是我!是我誤了師尊的修行。”
許慈被她打斷,本想給她吃點苦頭,想了想,又覺得這樣也好。
溫情喉嚨被捏緊了,又被鬆開,忍著咳意繼續開口。
“是我愧對師門教誨,貪生怕死,師尊便與我下了同心咒,所以師尊才不得已避開了那一劍,此刻才靈氣紊亂,沒有還手之力。”
方才不理解許慈說得承影也要死的人此刻恍然大悟,看向了那個素日被他們追捧傾慕的師姐。
溫情沒有看那些弟子的麵色,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狽,一頭青絲早就在打鬥之中散亂了,臉上還泛著疼意和涼意。
“師尊,請動手吧。”
承影站在那裏,麵色發白,嘴角血漬未幹,袖中的手隱隱發著抖,血跡沿著雪魄的劍身滴在了地上。
雲展知道,不是這樣的。
師姐根本不會做這樣的事。
他看向師尊,燕理亦是看了過去。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承影的身上。
“師兄,動手吧。”
燕理又看向溫情,看著她的笑顏,慢慢運氣,將劍遞到了承影的麵前。
隻要承影輕輕推出去,這把劍會毫無偏差的刺向溫情。
穆如風看著被挾持的師姐,慢慢握緊了拳頭,他知道,現在的情形,是殺了萬妖王最好的時機,萬妖王也沒有要掙紮的意思。
隻需要承影師叔將這一劍遞出去,隻要師姐一人的性命而已,就能將現在這場亂局穩住。
“不行,你們不可以殺了師姐。”
雲展走到了承影麵前,看著半空中的燕理和一眾師叔,“犧牲一人換來的安穩,根本就不是安穩。”
“我可以發誓,隻要師姐平安無事,我終其一生,也會將萬妖王斬於劍下。”
許慈眉眼間的笑意慢慢收了,看著那個試圖擋在承影麵前的人,“燕理,你真的要放了我嗎?”
燕理才要把人推開,穆如風就站到了雲展的身旁,“師叔,我亦可以發誓。”
承影沒有動作,一直看著遠處的溫情。
有了他們的開頭,那些受溫情教導過的弟子也慢慢站了出來。
“師姐絕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我相信師姐,放了萬妖王,我們也可以再把她拿住。”
這樣的話越來越多,原本質疑或恥笑溫情的人慢慢沒了聲音。
是了,溫情在天劍派這樣久,若是貪生怕死,不會是天劍派最看重的弟子。
必定是為了逼承影師叔出手,才叫師姐說出這樣的話。
眼看著形勢慢慢朝著相反的趨勢發展,許慈到底是等不及了。
“嗬,你們這樣齊心協力,這樣傾慕你們的溫情師姐,怎麽承影沒有告訴你們她的身份嗎?”
這話一說,方才還在吵鬧的人群又恢複了安靜。
燕理看向承影,見他沒有否認,連忙來到了承影的身旁,“你瞞了我們什麽?”
許慈看著他們這樣,這才覺得心裏舒服些,“自然是瞞了你們溫情的身份。”
“承影,你當初在凡界追著我不放,我送你一個麻煩,這很正常。”
“隻是沒想到,你那時就動了情,將她留下了。
現在,你心裏是後悔,還是遺憾。”
別說燕理,就是溫情自己,也是茫然的。
見他不肯開口,燕理又看向溫情,“溫情,你隱瞞了什麽?”
許慈摸了摸溫情的頭發,“這可是你誤會她了,恐怕她也不知道吧。”
“當初我在凡界,承影卻跟著我不放,我隻好找點麻煩來擋一擋他的腳步。
便將我遇到的一棵梨樹妖拿來灌了一些妖氣來幹擾一下他的視線。
沒想到這梨樹妖倒是倔強的很,以為自己在凡界待了千年,就覺得自己和人一般,講什麽人間正道,直接帶著承影跟到了我後麵。
可她也不想想,我的妖氣也是她能承受的。”
雲展便想到了她窗前的那一籃梨花。
溫情那時冒出的想法慢慢得到了證實,除了一些細節出入,大體是猜中了的。
承影想要上前攔住他,卻沒有動手的力氣。
“承影,她日日受著剜心之痛,修為一日一日的潰散,帶著你一路追尋著我,後來又為什麽不追了呢?”
許慈故作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因為她好像要死了。”
一個無情的劍修,一個被強灌了大量妖力的梨花妖,因為同一個信念,慢慢熟稔起來。
承影閉上眼,沒有理會燕理的詢問。
“她體內的三陰火,是你引到了自己體內吧。”
萬妖王當時發現的時候,本想趁他不備,不想梨花妖卻固執的很,替他擋了那一掌,這還不夠,硬生生將一身的修為和妖力都聚到了內丹之中,拉著他自爆而亡。
將他的心脈震傷了,不得已才回到了萬妖之境養傷。..
“沒想到,承影你卻給收集了她的元神,還給她找了一副身體,她那副所謂的好根骨,恐怕也不是她吧。
當初你一己之力就將我重傷,逼到了這個劍陣之中,那之後,到現在,你的修為半點都沒有精進吧,不,不是沒有精進。
是一落千丈,所以這些年你一直在斷斷續續的閉關養傷。
你收集了她的元神,然後回到了天劍派將我重傷,等到我沒有還手之力,去了凡間找了那副身軀,然後將自己的靈力和靈根拆了一部分給她。”
“隻是我好奇,承影,當初你動了情,為什麽又一直沒能勘破最後一式呢?”
溫情下意識去回憶那些模糊的記憶,卻發現是在是少得可憐。
從她記得開始,就是承影帶著她在凡間曆練,唯一記得的,就是院中那棵梨花樹和承影練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