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解決掉現場沒多久,安小笙也開著車到了,準備拉最後一箱軍火,看見死傷遍地,很有些疑惑。難道他剛剛錯過了一場廝殺?想到這裏,安小笙就悔不當初,真是!早知道就叫下麵的人拉就好了,他幹嘛要跑那一趟。周繼之給他配的槍他還從來沒用過,正在找機會,結果這機會被他白白放過了。
他懊惱地踢了踢一個小嘍囉的屍體,礙大爺的道!
看見周繼之站在原地沒有動,他幾步過去,叫哥,卻被對方幾句話打發走。
什麽都別問,把東西拉走,手腳麻利點。
說完又側過頭去看似乎還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的蘇毅,啟唇。
你和小笙一道吧,他性子浮躁,別再出什麽差錯。
明明二人是平起平坐的身份,此番話一出來,卻就是有種命令的語氣在裏麵。蘇毅本不想走,轉頭卻看見林未然隻盯著周繼之看,加上剛剛女生說出口的那句你怎麽能那麽狠,他再笨,也猜到其中曲折迂回。
你遇見你的奮不顧身了嗎,那麽魯莽地,拿槍去威脅虎爺放開周繼之,是怕他受傷吧。因為你看的人不是我,所有再留下,也隻是徒增你的困擾而已。眼裏滿是寂寥,蘇毅轉身,同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安小笙走掉。
兩人一離開現場,林未然低頭,眼淚就掉了下來。她終於知道,為何上次在賭坊,遭周繼之挾持後,她竟會覺得委屈萬分。明明最該有的情緒是憤怒,是給他應有的教訓,最後卻主動幫忙隱瞞林施與。就像現在,自己差點就死在他的手中,很堅決地說了恨他,事實卻是怎樣也恨不起來。
那是周繼之第一次看見林未然的眼淚,隻一顆,落在塵灰裏變成小點。他逐漸靠近,冰冷器具還沒有丟掉,腳步未停,直到在女生麵前站定。雖然表情上沒有任何變化,可如若有心的人,會發現男人握住槍的那隻手,小指禁不住顫動了一下。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猶疑著伸出手,企圖要去拭對方臉龐的水光,林未然卻側過頭,阻止他的靠近。周繼之的手頓在半空中,最終也沒有收回,而是轉去掌住林未然的後項,將之強硬地拉近自己身前。男人左手心的黑色手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落地,發出一陣鈍重聲,空出來的寬厚手掌攬過女生的肩膀。
垂首,閉眼,霸道十足。
唇上突如其來的冰涼觸感,在刹那間席卷了林未然所有知覺。她瞪大眼,看眼前這張近得不能再近的俊臉。明知道這樣下去,也許等待自己的,是一座永世翻不了身的監牢。可掙紮不過片刻,林未然最終選擇了閉上眼,下意識緊緊懷抱住男子的腰。
與無數次想象中的一樣,果然很有安全感。
也許用自己的一顆心,一段情,真的能夠探尋到屬於兩人的未來呢?林未然天真地相信,有點可能。
林施與根本就沒有想到,周繼之竟然用一半的價錢便將整件事辦妥,蘇毅稟報此事的時候,他去端茶的手都在一瞬間頓下來,半晌,竟當著眾人的麵,哈哈笑出聲。林施與原先的打算,便已經準備栽培周繼之,才叫他一起去與蘇毅做那宗買賣。而此刻在他看來,已經沒有人再比周繼之更適合,接他的手。
那個冬天,一場宴會震動了整個故城。其原因,是林施與竟公開向外宣布,認周繼之當幹兒子。
晚宴上來得大多是各界名流,林未然理所當然是夏子玉的女伴。安小笙也到了,他拖著別扭的離桑從門口進來,小女生依然還是平常不施脂粉不著錦繡的模樣。這樣的場合安小笙也是第一次參加,沒顧慮那麽多,隻想著要帶她見見世麵。
林未然站的地方臨近大門,第一時間便看見了他們,同時也窺穿了離桑眼底的尷尬和不自信。那個衣香鬢影的世界,似乎將她隔絕在外。不顧安小笙的阻攔,離桑轉頭要走,林未然卻忽然出聲將她叫下。
桑桑。
聽見有人叫自己,離桑才又回過頭,便發現了打扮精致的林未然,她眼底的自卑更加明顯。林未然卻無所顧忌地去拉她的手,隨即對安小笙說話。
借用一會兒。
緊接著拉起她便往樓上走去。
因為經常歲林施與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場合,所以林未然的衣櫃裏有一半全是小禮服。她是留過洋的人,思想不保守,那小禮服通常都是無袖,又或者偏向西式。離桑被她按在梳妝鏡前,還未搞清楚狀況,林未然已經拿起梳子開始捯飭她的頭發。
一室的燈火通明,兩張清麗的容顏印在明鏡裏,離桑分明看見林未然朝她綻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是錯覺嗎?那是離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有朋友,真好。也許林未然並不見得已經把她當朋友,可她就是覺得,真好。在往後的歲月裏,離桑也試過自己梳頭,按照一模一樣的樣式來疏,卻始終缺了種什麽,再沒有這個效果,或許是因為心境不同?
因為兩人的身高提醒都差不了多少,林未然從衣櫃裏精挑細選出一件墜了幾顆珠片的暗紫小禮服,回過頭問離桑,喜歡這件麽?裁縫店剛做好送來,我沒有穿過,送給你。
聞言,離桑使勁擺手,然、然姐,沒關係的,拿一件舊的就行,我無所謂。很無所適從的模樣。
林未然卻嘟嘟嘴不理她,拿著禮服鏡子到她麵前,桑桑,禮服不能穿別人穿過的,這樣不吉利。
語畢,女生終於不再說任何反駁的話,隻是低頭絞著手,眼裏星星點點。林未然心裏有數,知道她是真感動,她還怕這樣的方式會不會引起反感。
因為沒有過朋友,所以林未然不知道該怎麽樣來處理兩人的關係。曾經她想要很努力的去接近蘇裏,覺得女孩子最喜歡的就是洋娃娃和所有漂亮的東西,便看見什麽,都要想盡辦法替對方弄一份來。可最後蘇裏卻告訴林未然,那是她作踐她的方式。林未然從未想過,自己這樣的掏心掏肺,會換來今天與蘇裏的形同陌路。也許說陌路都輕了一點,畢竟陌生人對陌生人,是不會有任何情緒的。
收起小心翼翼的歡喜,幾番周折,林未然終於將離桑從頭到尾改造完畢。
她將離桑拉到鏡子前細細打量,又露出一個認真的笑容。
這下,你的笙哥再也沒有心思去想什麽落雪了。
離桑的臉在聽完林未然的話後,一瞬間劇烈紅透,不知是不是抹了胭脂的原因,無限嬌羞。沒想到林未然還有會調戲人這一麵,離桑一時語塞,隻得愣在原地,束手無策地看林未然對著自己笑得眉眼彎彎。好像忽然想起什麽,離桑也一手叉腰,對著林未然微微歪頭,臉上的羞澀褪盡,滿是調笑。
是吧,有妳在身邊,怪不得繼哥連眼神都從來不施舍給其他女人……
如果將這句話稱為炸彈,林未然一點也不覺得誇張。很少有人,能一句話將她哽在原地無法還嘴,至今為止,還隻有周繼之做到過。不是做到過,是經常這樣做。現在竟多了一個離桑。但林未然並不覺得惱火,相反,她很高興。因為唯一做到的兩個人,一個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一個是她想要接近的朋友。
但乍聽這句話,林未然也還是沒能抑製住紅了臉,她搖搖頭,企圖反駁。
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知一句話未完,離桑卻率直地將她打斷。
什麽這樣那樣的,難道你和繼哥不是情侶嗎?難道你不喜歡他嗎?難道那天……
離桑有兩手的食指指腹相對,在林未然麵前比劃,神情曖昧。
……這樣的,不是你們兩個麽。
林未然便徹底受了驚嚇,你怎麽知道?
離桑捂住嘴偷笑,看,承認了吧……那天我在路上碰見安小笙,一路跟著他,結果就發現你們……
林未然汗顏,這麽說,安小笙也看見了……
可以這樣理解。
下一秒,林未然無所顧忌地往**一倒,抬手捂住緋紅的雙頰,嘟囔著我不要活了。離桑卻咯咯地笑出聲。
兩顆心,在逐漸靠近。
林未然帶著離桑下樓的時候,安小笙的確被驚豔了。他逮著離桑的手腕在原地轉了兩圈兒,最後才艱難地說出一句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離桑想動粗,礙於場合,隻得忍忍作罷。安小笙很樂於看她難得溫順的模樣,笑笑地側頭,正好與林未然視線相對。明明先前都沒有什麽的,但自從離桑告訴她安小笙也窺見了那一幕之後,林未然總覺得對方的眼神很不對勁。
不過那一刻安小笙的眼神倒真是不對勁,他剛叫了句然然姐,陣陣鼓掌的聲音卻將他的視線拉過去。是主角登場了。
林未然站在人群中,抬頭,一瞬不瞬地望著在高台上意氣風發的男人。一身剪裁合體的正裝,將頭發修剪得短了一些,顯得更加精神無比,舉手投足間都彰顯著氣質和風度,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長身玉立。無非都是些周旋的客套話,林未然耳熟能詳,再加上周繼之說話的全過程,偶爾會與她延伸相對,林未然便覺得周圍所有人都不存在,隻有他和她。
下了台,林施與便帶著周繼之全場轉,該介紹的介紹,該打招呼的打招呼。許久才令周繼之找到機會透氣,他去了後花園。
林施與此番作為,周繼之何嚐猜不透他的心思。向外界宣布他周繼之是林家人,表麵在於為他鋪路,實則也是一個綁著他手腳的行為。林施與將核心資產分別交付於他和蘇毅二人,這樣一來,以後若他出現什麽逆反之心,蘇毅也能夠很好的將他牽製,外界的輿論也會說他周繼之忘本。
正沉思間,突聞背後一陣熟悉的軟音。
我猜你就在這裏。
周繼之回頭,看見林未然提著裙擺要下梯子,向他走去。但女生的動作隨即卻停下來,因為忽聽得有人叫她的名字。
然然。
夏子玉從她背後出現,隨性地將手搭在林未然的肩頭,原來你在這裏。
不理會他的耍寶,林未然伸手要拍開夏子玉的手,豈料對方卻異常執著,甚至加重了放在她肩頭的力道。林未然不自居皺眉,斜著看他,大概是在詢問你發什麽瘋,夏子玉微低頭,曖昧的同她說話。
我的未婚妻,我可找了你一晚上。
乍看之下,他似乎是在對著林未然說話,但那語氣分明還另有所指。周繼之挑眉上前,應付地同夏子玉打了個招呼,便徑直朝會場裏走,心底卻在嗤笑。
你的麽?
不過是眨眼之間,周繼之這個名字徹底在整座城市打響,以前那些下人也統統改了稱呼,從繼哥變為周少。連先前吃過他悶頭虧的賀祝也終於有了些平衡。起碼他輸的對象,不是一個無名種族,蝦兵小將。也是在短短幾天內,周繼之從林宅搬了出去,他在南京路的購置了房產,是棟複古式架構的小洋房,旁邊那棟是屬於安小笙的。林家,他原本就沒想過要久留。
房子打點好的第一天,安小笙便帶了離桑來看,他從二樓指著下麵的小花園問漂不漂亮。離桑點頭,安小笙便興衝衝地將分紅餘下的錢票塞給她,要她也換個環境。離桑想開口拒絕,但轉念一想,安小笙肯定會不高興,便什麽也沒說的收下。隻是那裏的錢,直到最後,也一分也沒有動。
離桑回家,穿過那條濕臭的巷子,老遠就聽見母親潑婦罵街的聲音。
這怎麽是你的了怎麽又是你的了!老娘在這裏洗菜的時候你還沒出生!……
知道她又與隔壁家的爭地盤,離桑無奈地歎口氣,幾步上前去拉過母親的手臂。
算了啦。
回頭看見來人,潑辣的中年婦女卻一甩手,算了?什麽算了?你要是有出息,就早點讓老娘離開這裏!你不是和那個安小笙一直打得挺火熱的嗎?!現在人家能耐了,怎麽就記不起你了啊?!或者你主動開開口,說不定……
媽!
離桑突然尖叫,倒嚇了婦女大跳。
你吼個鬼啊吼,你要是讓我和你弟弟過上一天好日子,我天天被你吼都行!
那樣的感受,離桑知道,母親永遠不會懂。
她不想離開這裏嗎?她不想過好日子嗎?她就不想讓家人生活得好一點嗎?可無論她再想,強烈的自尊心都不準許離桑動安小笙的錢。
有沒有過那那樣感覺呢,你寧願欠全世界,都不想要欠心底的那個人一丁點兒。你明明最想在他麵前拿下所有驕傲和自尊坦誠相對,可你最終卻反而對他佯裝堅強裝無所謂自尊心高過一切。明明走在路上,撿到值錢的東西或者是錢,都會幸災樂禍好一陣,這麽好的運氣居然被我碰到。可當心裏的那個誰,他真真切切地將所有的一切送到你麵前來,你卻反而不想要接受。
或者是想要接受的,隻是沒有那立場。畢竟,他是她的誰呢?安小笙之於離桑,是她的愛情,她的夢,她的海市蜃樓。可離桑之於安小笙,不過是兄妹,是義氣,是曾攜手並肩走過那些困難歲月的人。他的愛情他的夢他的海市蜃樓,卻全然與自己無關。
離桑每每想到這,心就不可抑製地泛起疼痛。
安小笙,你是傻子嗎,你眼盲了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為什麽當所有人都看出來我的心思和我對你所有的感情,唯獨你就察覺不到一絲的端倪?我可以就這樣看著你,看著你意氣風發,一點一點實現當初說過的所有話。可是親愛的,要等到何時你才會明白,我這樣站在你身後注視你的背影,真的已經很多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