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海燕敏感內斂的性格不同,蘇桃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
一路上的檢票過關,怎麽搭車,都是蘇桃帶海燕走的——
在孫麗芳看來,蘇桃比海燕更像個媽媽。
為了安撫母親敏感的情緒,一路上小姑娘都在沒話找話聊。
一會問媽媽“那商店門口是啥?媽媽你看!”
一會指著睡著的周心雅詢問,“妹妹幾歲了?長得好漂亮哇,像你。”
總之,你能在大人身上看到的客套聊天術,在這個小姑娘身上都能看到。
跟周心雅坦坦****的社交牛逼症不同,蘇桃的開朗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敏感討好的心。
坐個車,不是誇小妹妹長得好看,就是問孫麗芳喜歡吃什麽?要是喜歡吃燈籠果,給個地址,回頭她給寄過來。
討好的意思太明顯了,孫麗芳一時不知怎麽接話,小姑娘又道:“阿姨,小妹妹是不是要上小學了,你要不要找人輔導她啊?”
不知道為什麽,蘇桃總覺得舅媽家不是好待的。
她有自己的打算,褲子卷邊的地方,還縫著六十塊呢。
以備不時之需,蘇桃熱絡的給自己找活幹。
看錯了,孫麗芳沒想到剛才跟海燕的一番對話,直接讓蘇桃把自己拉進“可合作對象名單”裏麵。
其實早該想到的,上輩子能對自己說出“我媽媽是輸給了你,但我不一定會輸給周心雅”的姑娘,不可能是嫻靜柔弱掛的。
老話說的好,“媽媽勤快能幹的,女兒就不行。”
反過來,女兒利索會來事的,媽媽就不行。
蘇桃不想讓老媽二婚,所以才強烈要求老媽來一次上海。
以她們娘兩的條件,結婚就是給人欺負的——
一點防身之術,立身之本都沒有。
哪能寄希望於繼父的良心?
男人的良心,蘇桃才不相信。
她隻知道,在老家,家裏有幾個哥哥的小孩,沒人敢欺負。
像自己這樣的,被人打了欺負了也追不上人家,打不過對方。
道理都是一樣的,有背景的女人才能挺直腰板。
蘇桃不想再過被人欺負的日子了。
所以這回,是她“哄著騙著,把老媽騙來上海的。”
“人家都有哥哥,你又不是沒有?”蘇桃哀求老媽,“我想舅舅了嘛,想去看看舅舅。”
磨了好久,也正碰到鄰居嬸子給的電話號碼。
蘇桃就動了心思——
想叫老媽花錢來上海,單憑自己,老媽是不會聽自己話的。
但要是多兩個人呢?
拋開遠程打電話的舅舅不說,繼父不就是一個可利用的人?
還沒結婚,即將成為自己繼父的人。
也就是男人,自家老媽最聽男人的話了。
簡單分析一下,蘇桃把主意打到了繼父李峰身上。
是男人就沒有不想要錢的。
蘇桃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把“開著越野車,幹部都要接待”的人給我媽留了電話號碼的事情說出去。
再引導李峰往“添香回禮”上麵想。
自家老媽嫁給李峰,隻是時間問題。
但拋開二人之間“患難真情”不談,夫妻之間最重要的,還是錢吧?
眼前就擺著“能去上海,把以前添香的錢”要回來的機會。
蘇桃就不信繼父不會動心。
幾番忽悠發酵,蘇桃給自家老媽爭取了來上海的機會。
證件衣服,她都帶齊了。
這一次,她不打算回去了。
她要爭取舅舅口中,“給小桃子辦理上海學校的機會。”
鶴鶴平時很會顯擺,跟海燕打電話說多了,免不得扯到自己工作上麵。
說自己在上海大學畢業當公務員,考了編製,現在是上海人了。
要是外甥女以後想來上海讀書,可以找他幫忙。
這話說的,怎麽可能呢?
海燕嫁在農村,怎麽可能把女兒送到上海讀小學?
話裏話外都是虛無縹緲的承諾。
蘇桃知道舅舅說的隻是客套話——
但她要當真。
必須當真。
憑什麽你說話響當當,做事屁琅琅,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吸食我母親的血,得到了所有的好處。
最後再留一句,“要是.....就好了。”
“要是你考上大學就好了,畢業就分配工作,考個公務員朝九晚五,政府還給發房子。”
“要是你出來上班就好了,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上班工作的女性特別多,自己賺錢,也能給桃子多買點吃的。”
說的都是什麽屁話?
自家老媽倒是想啊,可她有那個機會嗎?
上學機會被舅舅頂替了,出去上班,女兒就沒人帶。
盡說些沒用的。
蘇桃心裏彎彎繞繞可多了,但是她不能跟老媽說。
老媽不許她說舅舅的壞話,表麵上流露一點,回頭老媽就要哭上個半天。
蘇桃沒法,她隻能演。
“要想當虎,必先扮豬。”
蘇桃的小學畢業證明都帶上了。
這一次,不管怎麽說,她都要留在上海,逼舅舅完成他的承諾。
在上海讀初中!
手裏的電話播出又掛斷,滴滴答答,蘇桃並不著急。
旁邊的女人卻緊緊盯著她的動作,想要阻止,蘇桃又撥通了一次。
這回,是有人接聽了。
不過是個陌生的男人,問她找誰?
蘇桃報出舅舅的名字,那邊就說,“下班了,下班了。”
也不看看幾點,還給辦公室打電話。
OK,蘇桃懂了。
原來舅舅平時吹牛逼打電話,用的都是辦公室的電話啊。
一個連電話費都舍不得出的人,會給自己辦理上海外來務工子女就讀學校嗎?
蘇桃把結果告訴母親,然後放下手機。
“阿姨,你把我們放這吧。”蘇桃把腿從腳下的大醬玻璃桶上繞過來。
兩腿並攏,讓孫麗芳把門打開。
“不耽誤你回家吃飯了,我們自己找就行。”
沒有什麽情緒起伏,剛剛一路上,蘇桃的書包放在腿中間的大醬桶蓋上。
現在拿起來,挪到一邊,讓孫麗芳放心,“我們能找到路,大不了一家家問就是了。”
工作單位都知道了,還怕他跑了?
聽她這麽說,海燕也連連應聲,“對對對,你看我們麻煩你接送,時間也不早了,你家丫頭困成這樣。”
一轉頭,孫麗芳看向旁邊的女兒。
周心雅是醒了,但是沒精神。
目光呆呆的,盯著一個地方動都不動。
說像是剛睡醒的樣子也不準確,她已經醒好久了。
“誒,給姐姐打個招呼啊?”孫麗芳推了一把女兒。
見她沒反應,也不強求。
開門下車,幫著蘇桃把東西拎下來。
“注意注意,你小心點。”孫麗芳怕蘇桃抱著個大書包出來,碰到頭。
想幫她接過來,蘇桃不讓她接。
孫麗芳還想說話呢,小姑娘就下車繞到另一邊,跟周心雅打招呼。
“小妹妹,小妹妹醒了啊?”
“我是蘇桃姐姐,認識我不?”
親熱的捏了把小手,蘇桃才背著書包直起身,回到後麵拎大桶。
有禮有節,就孫麗芳來說,她挑不出蘇桃的任何毛病。
客氣的不像話,又活潑熱情,討好的態度任誰都看的出來。
被拒了“課後輔導”,蘇桃也不氣餒。
反過來笑嘻嘻問孫麗芳,“妹妹舞蹈在哪學的啊?你看她的舞鞋——”
細心的蘇桃發現周心雅的舞鞋沒換,心疼的皺了皺眉,“舞鞋怎麽能穿出來呢?”
舞鞋是要在舞蹈房穿的,怎麽能當做日常用品呢?
“哦,這個啊。”孫麗芳給她解釋,“新鞋有點磨,老師給丫丫敲完了鞋子後,讓她多走走,穿穿就合腳了。”
舞者的腳都不好看,芭蕾舞鞋卻是一個版型出來的。
硬的很,熊老師讓周心雅穿個幾天適應一下。
以孫麗芳的條件,卻是也沒想過,“鞋子會被磨壞,磨壞還要再買”這種問題。
蘇桃卻不經思索的說了出來。
說完才發現不對勁,尷尬的笑笑,呐道:“我隻有一雙鞋,現在還很好穿呢。”
“有機會,我能跟妹妹一起跳舞嗎?”
臨走前,蘇桃帶著大包小包轉頭問孫麗芳,“啥時候有空,我想陪妹妹一起跳舞。”
這話說的,孫麗芳沒話拒絕。
小孩子一起玩是正常的。
正想點頭,手腕卻忽的一震。
耳邊響起久違的聲音,【您好,您有新的置願訂單,請問是否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