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知道朔月礙於情麵不會直接驅逐自己以後,林逐汐放下心來,隻要看到小酒館的客人比較少,抓住機會就去找朔月專心追男人,小酒館的經營大半都交給福伯和阿敏,她安安心心地做起甩手掌櫃。
春日的江南陽光明媚得能讓人心都歡快得跟著飛起來,空氣中浮動著暖暖的花香,少女們穿著五顏六色的羅裙三三兩兩地走在街道上,鮮亮的容顏不斷引來路人的回顧。
杏花灼灼如雲霞,襯著淡青色的天空,是春日恰到好處的詩意。林逐生拉硬拽,磨得朔月不耐煩,隻好答應陪她一起出來玩,兩人在水越城的青石小巷裏緩緩走著,有朔月在,他們並沒有帶護衛,兩人出了門,也沒有刻意加快腳步,對目的地也不怎麽在乎,兩人隨心而行,仿佛無心的雲朵一般。看到有意思的小巷、街道、小橋就一起走過去,兩人的容貌都十分出色,衣著雖素淨,柔順精致的料子和從容優雅的舉止無不顯示出其不凡,一路上路人屢屢注目。
酒樓裏客人盈門,小二健步如飛地上來迎客,兩人在二樓點了些菜肴吃飯,朔月都沒怎麽計較,倒是林逐汐挑剔地看了半天,勉強點了個蝦皮炒小白菜、水煮牛肉、清燉圓魚、砂鍋野鴨。等到菜上來了,便開始一個勁地嫌棄小白菜不夠綠,牛肉不夠嫩不夠入味,草魚喉嚨裏的牙齒沒去掉仍有些土腥味……
朔月終於忍不住笑了。他眸子微微彎起,深黑微泛純淨淡紫的眼底流光溢彩,似雪原上分外明淨高遠的晴空,風暖雲薄,玉宇澄淨。“你家裏的廚子手藝肯定很好。”
不然哪裏受得了她這麽挑剔的刁舌頭?早就卷鋪蓋走人了。
林逐汐有些尷尬,想起最初開始學廚藝隻是為填飽肚子,她嘴角微抿,正色道:“大廚房的菜也就那個樣,我通常都是在自己院子裏開小灶的。”
兩人默默吃菜,朔月忽然問。“你可有什麽打算?”
“打算?”林逐汐眨了眨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有聽沒有懂。
“你難道想一輩子呆在江南隱姓埋名過日子?”朔月眉毛微蹙,眼中光彩流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的目光遠遠地落在遠處的黑暗中,淡淡道:“這也不是不可以。隻不過市井生活不容易,你孤身一人,恐怕會多吃很多苦頭。何況……”他皺了皺眉,沒再說,但意思她明白。
右相府的人畢竟是她的血親,就這樣一走了之再杳無音訊,很不妥當。
林逐汐歎口氣,想到自己跑出京,說來說去還是為婚事,若自己的婚事能解決,大概明天就可以回京。
但問題是,怎麽解決?他又不肯娶她!
“如果京中的局勢定下,我大概就可以回去了。”她歎氣,語聲輕如落花。
朔月眉梢微挑,心想那恐怕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做到的事。他懶得再提這些沒意思的,專心吃菜。
“你最近有空嗎?”林逐汐興致闌珊地挑著牛肉吃,漫不經心地問。
朔月很想答“沒空”,話到嘴邊卻變成“你有事?”
“你要是有空的話,帶我去郊外打獵怎麽樣?”林逐汐打量著他的神情,烏黑的眼眸裏寫滿期待,亮得好似極西天際升起的第一顆啟明星。
朔月挑眉,“現在?”
這路程可不算近,今晚肯定回不來,她難道還打算露宿在荒郊野外?
“明天去怎麽樣?你來接我好了,早上人少,我獨自出門不安全。”林逐汐喜上眉梢,眼眸裏立即布滿笑意彎如月牙。
“好。”朔月可有可無地應了聲。
一日的時光眨眼就過,次日一大早林逐汐便起床梳洗,換了身易於出行活動的衣服,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斜插著一支鏤空金鑲玉蝴蝶簪,眼看著快到約定的時間,她才帶上打包好的吃食和衣服素麵朝天地出門。
外頭朔月牽著兩匹馬,正安靜地在門口等著她,清晨的陽光落在他臉上,臉頰也似日光氤氳生輝,光豔燦爛如畫中仙人。淡淡的金色光暈落在他薄亮如玉的下頜,立即流泉般濺落開去,濃密如絲的長睫隔開日光,越發顯出睫下那雙眸黑亮深邃,如冰泉裏浸泡千年的黑曜石,那雙流彩凝練的眸子靜靜一轉,日光退避雲霞失色,似一泊月色照亮人心,寫盡風流,隻餘那內斂的光華。
林逐汐呆了呆,眼中寫滿驚豔,笑眯眯地迎上去,“等很久了吧?”
“剛到。”朔月神情淡漠答得更淡漠。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她全身,見她穿著件玫瑰紫的箭衣,這樣挑人的顏色,穿在她身上隻襯得她更為明麗,又額外有著一份英姿颯爽,纖腰束著銀紫色絲絛,穿著同色長靴,臉上眉目舒展,燦爛的眸子仿佛容納漫天陽光。
他像被陽光刺傷一樣移開視線,對她無論怎樣的境況都能保持的蓬勃朝氣有些退避,頓了頓他道:“你很準時。”
他以為她會遲到的,據說女孩子出門因梳妝打扮而遲到屢見不鮮,不遲到的才叫不正常。他全然沒想到她竟是那種少之又少的不正常的,不過這種不正常他喜歡。
林逐汐臉上笑容更盛,點頭道:“守時是種美德。”
“走吧。”
林逐汐的騎術不錯,兩人直奔郊外,城內人多,出了城門道路漸寬人漸少,兩人這才抖開韁繩加快馬速。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林逐汐極目遠望,隻見視野開闊,天地遼遠,藍天白雲似要撲入胸臆,將心頭積壓的所有情緒心事淘洗幹淨。
原野蒼翠,流水銀光閃爍如練,叢林山野起伏鋪展,和天空連成一線,遠處百鳥振翅高飛,天空顯得靈動而燦爛。
林逐汐深吸兩口氣,隻覺心情輕快得像要飛起來,開闊的美景淘洗著心靈,連指尖都被這樣的鮮活充滿,直想仰天大笑。
她記得郊外有片占地麵積不小的樹林,後頭連著山,是打獵的好地方,這次他們不說滿載而歸,至少也不會空手而歸。
遠遠的見到了地界
,林逐汐跳下馬,將腳上的靴子和手腕都用緞帶緊緊紮好,從馬背上取下一張精美的硬弓。這不是她慣用的弓,是她昨天趕著去買的,總感覺有些手生,不是很順手,也隻能湊合著用。
她試著拉了個滿圓對準遠處的小樹苗瞄了瞄,對這樣的手感依然不大適應。
朔月回眸看到她的動作,目光在她的肩膀上落了落,提醒道:“你的姿勢不對。這樣容易傷到筋骨,應該這樣……雙腿與肩同寬,肩膀放鬆,運氣,氣凝於手臂上……”他邊說邊糾正她的姿勢,教她如何搭上箭瞄準。
林逐汐照著他教的方法試了試,果然肩膀的酸痛感減輕很多,她精神大振,試著射向前方樹苗頂端的綠葉,隻聽到嗖的一聲,白羽如流星般穿射而去,釘著綠葉飛竄而出,隻是稍稍有些歪斜。
“箭術不錯。”朔月挑眉,有點意外地看她一眼,不得不承認她讓他有三分刮目相看了。
大羽民風開放,對女子要求不算嚴苛,大家女子中也有不少學騎射的,並引為時尚。但都是抱著玩票性質,真正肯下苦功練習並有所成就的很少。一般人家,女兒都千嬌萬寵的嗬護著,如何舍得吃這樣的苦?出身貴門的女子更是小心保護,生怕損傷肌膚和身材影響婚事。像林逐汐這樣的算少了。當然,像和鳴那樣的更是鳳毛麟角。
“我小時候也跟著二叔學過騎射的,雖然是為強身健體,但也不是門外漢。”林逐汐瞪著眼睛,對他小看自己的行為非常不滿。在這個駕車都是君子必備技藝的年代,她自認比起那些閨閣裏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女孩們強得不是一星半點,雖然有氣質的琴棋書畫她滿打滿算也就學會兩樣,但說到生存技能,她絕對傲視閨閣。
朔月唇角微彎,眼神柔和不少,“你的根骨倒是不錯,如果從小開始學武,隻要不中途荒廢,肯定會有所成就。現在這樣倒是可惜了。”
林逐汐搖頭,對自己的性格很有自知之明,“我怕吃苦怕疼怕受傷,估計學武也不會有成就。所以小時候二叔讓我學武時我直接拒絕了。”她承認自己還是有點嬌氣的,她知道。
朔月啞然失笑,“你倒是坦白。”他從袖囊裏摸出一枚玉扳指遞給她,認真道:“這個給你戴上,這樣硬的弓,傷到手可不好。”
林逐汐接過來,發現玉質溫潤細膩,絕對是傳家寶級別。她眨了眨眼,心想他好像很有錢,身上的東西不多,但隨便哪樣拿出來都是難得一見的寶貝,肯定也是名門望族出身。“送我的?”留著做紀念也很不錯,實在不行她生活落魄還可以拿去當掉換生活費。
“借給你。”朔月眼尾都不掃她,淡定答。
林逐汐張口結舌,“這麽小氣,你怎麽好意思?”
朔月高高挑起眉,神情淡定,巋然如山,但說出來的話簡直能讓人吐血,“你看我像是不好意思的人嗎?”
林逐汐默默地低下頭,無言以對。比厚臉皮,她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她隻好裝沒聽見將扳指套在拇指上,拉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