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斷的山峰上散落著不少花草,鬱鬱蔥蔥的綠色中夾雜著五顏六色的野花素白銀練般的山澗清泉,碧樹青花黑山石,鮮明得照亮人眼,讓看見的人覺得眼珠都要被洗亮。

林逐汐的眼珠沒有被洗亮,她隻注意到林子裏一掠而過飛速移動的黃影,她搭箭瞄準那飛快跑著的黃羊,著力一射……

沒射中。

在奔跑的馬背上射移動的以奔跑能力著稱的黃羊,對如今的自己來說果然有些難度。

林逐汐眼睛一亮,深吸兩口冰涼清新的空氣,淡淡的花草香充盈在肺腑間,她隻感精神一振,挑戰的熱血在血管中沸騰,這是一種久違的暢快和自由,她又飛快地搭上箭再射,幾支箭以後她終於適應了這種手感和速度,果然射中一隻黃羊。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過去撿起黃羊繼續前進。

好久沒有這麽痛快了。

很快半天就過去,他們的收獲不少,黃羊、野兔、麅子、野豬、野雞、豹子、老虎,眼見已是午正,林逐汐到處找地方準備吃午飯。她挑挑揀揀停在一株大樹下,樹身高大,約有四五丈高,傘蓋般亭亭伸展開來,樹下地勢平坦碧草如茵,正適合休息,她從袖囊裏抖出一張油布來鋪開當坐墊,自覺地開始處理三隻野雞,她還是覺得雞肉比較好吃。旁邊有可以提味的野草,她拔了一把,仔細包裹好野雞,又從袖囊裏掏出一小包鹽仔細塗抹。

朔月轉身,半刻鍾後抱來一堆撿回的柴禾,熟練地生起火,接過她處理好的野雞架在火上烤,然後就直接撒手不管了。“你來看著火,我處理一下獵物。”他站起身,沒管她的意見,轉身拖過兩隻老虎屍體。

林逐汐呆呆地看著他和拖死豬肉一樣輕輕鬆鬆的動作,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果然武力值強大的人就是不一樣。

朔月拔出匕首,熟練地按著老虎頭放完血,在老虎腹部劃出一道口子後放下刀,轉而用手拍打老虎全身的各大穴位,刀尖再一轉一擰,完整的虎皮剝離而出,連頭臉部分都沒損失分毫。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十息,即使是在山林裏呆了一輩子的獵戶看見,也會認為他在叢林裏生活了至少二十年。

朔月甩掉手指上的血珠,揮手讓林逐汐退後點,握刀的手腕一挑一起,轉過幾個流利而古怪的弧度,哢嚓哢嚓的響聲中,骨頭最先分離出來,而後開膛破肚抽筋剜肉……

等完整的一幅虎骨趴在地上,虎肉內髒都隨意地扔在地上,火上的野雞才剛開始泛紅。

林逐汐看得目瞪口呆手腳發涼,背上卻出滿冷汗。

她見過很多人處理獵物,也曾自己動手處理過很多次,但從來沒見過處理過程如此完美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動作嫻熟如行雲流水,看起來一點也不血腥,反而覺得優雅漂亮。

這要殺多少獵物才能練出這種手段來?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手段,如果是用來處理人的屍體……

林逐汐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聯想到人身上,但隻要稍微一想那種畫麵,她就覺得心裏冰涼冰涼的……

那算是,殺人不眨眼嗎?

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她被自己腦補出的畫麵嚇了一跳,趕緊搖頭打斷自己漫無邊際的想象,專心照看火上的午飯。

午飯半熟不熟,她眼角餘光瞟著朔月的動作,見他動作嫻熟利落地將兩隻老虎的屍體處理幹淨。獵物太多不好帶回去,他又隻想要兩張虎皮,這才搶時間處理。

“真是暴殄天物,這麽多東西你都不要了?拿去賣應該值不少銀子。”林逐汐看著他扔了滿地的“垃圾”,摸著下巴嘖嘖搖頭。

“你缺錢?”朔月轉過頭看她,詫異問。

“出門在外,能省就省。”林逐汐攤開雙手,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笑嘻嘻地瞅著他道:“打個商量吧,反正這些東西你都不要了,這些虎骨送給我怎麽樣?”

虎骨是好東西,對治療風濕痹痛腳膝酸軟很有效果,很適合福伯用。福伯常年跑船,受濕氣寒氣影響大,又上了年紀比不得年輕人康健,如今還勉強可以忍受,但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好,必須要早做防範。

“你隨意。”朔月毫不在意地揮手。

香氣漸漸彌漫,午飯很快熟了,林逐汐拿下烤雞,抖抖索索撕提味野草。

一隻手伸過來,很隨意地接過烤雞,剝開野草,撕下兩隻雞腿,遞給她。

林逐汐托著下巴,心想這算不算是他對她的關心?

烤雞腿鮮美肥嫩,她很快啃完,毫不客氣地去撕雞肉吃。運動過後的飯量就是比平時大,換做平時,一隻雞她就吃飽了,今天還多吃了小半隻,才意猶未盡地站起身。

她嘻嘻哈哈地又去找獵物,朔月卻瞄上虎皮,如果有條件他還想弄幾件狐皮。除了父母,他還有姐弟們不是?總不能漏了他們。

林逐汐在林子裏射了幾隻獵物,一抬頭看到天上的鳥,突然來了興趣。彎弓射大雕,多麽豪情萬丈的句子,今天有機會,能過把癮也是極好的。她見一隻老雕在半空中盤旋,盯著草叢裏的兔子,大概是要捕捉那隻兔子,她彎弓搭箭瞄準那隻雕,弓弦拉開如滿月,羽箭飛射,正中脖子,那隻老雕在半空中連打幾個翻身宛若風車連轉,最後還是沒撐住,掉落在地。

她正要過去看看,卻見樹林裏急急忙忙趕過來一個女子,著一身天青勁裝,年約十七八歲,身姿纖細高挑,一張小巧清秀的臉蛋,黑亮有神的眼睛,色澤鮮明的唇,雙眸帶著灰褐,和晶瑩明潤的淡蜜肌膚十分相襯,看人的目光分外的亮。還沒走近,已有勃勃生氣迎麵而來。

她麵帶怒意匆匆而來,一眼看到林逐汐怔了怔,再看到林逐汐身邊沒有其他人,目光瞬間冷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林逐汐,眼神銳利如刀刃:“是你射死了我的雕?”這雕跟著她許久,平白無故的讓人射死,她不可能不在意不生氣。

林逐汐呆了呆,她沒想到這隻雕是有主的,不然她也不會射了,可現在麻煩已經惹了,再說後悔也沒用。她看了看地上的獵雕,心中歉疚,連忙下馬一揖到底,“原是我第一次來此狩獵,經驗不足,不知道這是獵雕,射死了……真對不起。”

她再三道歉,神情真摯態度誠懇,女子的神情緩了緩,也不好再發火,冷冷道:“我這獵雕馴養多年,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實在可惜得很。你打算怎麽賠?”

林逐汐怔了怔,她實在不知道獵雕的市價,想說賠錢都不知道給多少。“我對獵雕的了解不多,姑娘若有什麽良策,還請相告,我必當竭盡全力完成。”

女子的目光在她雙手上落了落,定了定神,眨了眨眼睛,揚起頭傲然道:“這隻雕市價都要一二百兩銀子,它又跟我多年,情分難得,你就賠三百兩銀子好了。”

她原本態度冷漠,此時反而顯出幾分俏皮。

林逐汐怔住,覺得她這說辭聽著合情合理,但總有種敲竹杠的感覺,但自己理虧在先,又不好和她討價還價,隻得認下,“我身上沒這麽多銀子,不如姑娘留下地址,改日……”

“改日必會送上幾隻雕給姑娘賠罪。”忽然有人在女子身後開口,語氣平靜,態度堅決,充滿不容置疑的味道。

林逐汐一怔,對上朔月抬眸看過來的意味難明的眼神,不敢吭聲了。

女子心中大驚,她自詡武功不弱,卻被人無聲無息地靠近身後還沒發覺,如果是敵人……她頭上冒出一絲冷汗,一時都沒注意到這聲音是誰的。

朔月的目光掠過林逐汐,發現這丫頭明顯在心虛,目光躲躲閃閃做賊似的就是不敢直麵自己,眼角餘光卻有意無意地一直在往自己身上瞟,偏偏眼睛亮得驚人,目光流轉鮮活如春。他有些好笑又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輕鬆,幹脆不理她,轉頭打量地上的雕。

死人他都見過很多,何況是死鳥,老實說他看這東西和路邊的花花草草沒區別,也就是檢查下品種確定怎麽賠償罷了。

嗯,這種鷹頭上有角,名為角雕,就這麽死了的確有點可惜。他不知道自己該意外林逐汐出乎他意料的好箭術,還是該歎息她的運氣太差,射中的一隻雕偏偏是有主的。

好在也不是什麽大事,這種野外山林射獵,一不小心弄死他人獵物的事情是常有的,爭射獵物射錯馬之類的事他見多了,連驚訝他都嫌浪費力氣,不過事後賠賠禮便罷了。這角雕雖然值幾個錢,但也算不上十分稀罕,他在這附近的莊子上就現養著海東青,還人一隻不是什麽問題。

他看一眼明顯惴惴不安的林逐汐,衝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擔心,策馬繞到女子麵前,淡淡道:“不知姑娘家住何方?改日必將上門賠罪。”

話音未落,他一抬眼看清對方容貌,漫不經心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神情充滿意外。

“你怎麽會在這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