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夫咬緊牙,狠狠瞪了眼林逐濤,若非蕭景暄沒出聲,他都罵出口了。這是什麽東西?涼薄自私得讓人心寒。這一刻他對林逐汐都生出巨大的不滿,有這樣的兄長還能指望她是什麽好的?殿下怎麽攤上這種小人!

蕭景暄漠然瞥他一眼,根本懶得理他,直接對齊大夫道:“有勞齊伯。”

齊大夫冷冷瞥過林逐濤,躬身領命。

“公子……殿下還是先休息一下吧。”連枝也覺得林逐濤太過分,默默遞上熱茶,看著他白得不正常的臉色,總覺得心驚肉跳。

哪怕是為免小姐傷心,她們也不希望蕭景暄有事。

蕭景暄微微搖頭,內腑的劇痛讓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欠奉,哪怕他勉強用內力壓製也隻是暫時的,越是壓製,將來爆發就越狠,何況他也知道自己壓製不住多久。他沒打算在這裏久留,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好好照顧她。”他的目光掠過成雙和連枝,態度平和地囑咐。

“殿下放心。”兩人深深行禮。

林逐濤看著這一幕,臉色微沉,直接攔住蕭景暄的腳步,“抱歉,不知能否單獨談談?”

蕭景暄皺了皺眉,心想這家夥找他肯定沒好事。

四麵軒敞的小花廳,林逐濤確認四下無人,臉上的神情如覆霜般迅速冷下來,他盯著蕭景暄平靜如水的麵容,沉吟片刻,忽然道:“對七妹下手的人目標是你吧。”

明明是疑問,他的語氣卻充滿篤定。

蕭景暄默然。這是事實,以他的驕傲也不屑撒謊。

見他默認,林逐濤心頭一沉,自己猜的一點都沒錯,這家夥就是個極端危險分子,誰和他走近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實力和小命。

迎著蕭景暄烏亮的眼眸,他到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他總有種自己的所思所想已被對方看透的感覺,但想到妹妹的處境,他咬了咬牙,暗下決定無論是怎樣的虧欠和罪孽,都由他背著就是。“七妹她很快就要進宮,你以後……你們還是到此為止吧。”他雙手緊握成拳,努力用平靜的口吻說話。

蕭景暄眉梢微挑,對他的反應表示可以理解,但這話聽著還是很不舒服,讓他的手很癢。

“她是我的妻子。”他咬字清晰,字字如打磨得尖銳的金剛石,平靜中自有種無法撼動的力量。

林逐濤頓覺一口悶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噎得慌。臉頰抽了又抽,他努力忍住悶氣和怒火,陰沉沉提醒:“可是你已經輸了!”

蕭景暄冷冷一眼瞥過來,眼神鋒銳如電。

林逐濤心頭一顫,努力維持住氣勢,咬牙道:“你已經輸了你懂不懂!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蕭崇烈,你憑什麽和他爭?”

“所以我就該將自己的妻子拱手讓人?”蕭景暄漠然瞟他一眼,冷笑如刀:“我倒是看不出來你的心胸如此寬廣。”

林逐濤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想反駁都找不到合適的言辭,沉默良久他歎氣道:“這不一樣。現在沒人能拒絕蕭崇烈的意思。”他頓了頓,態度變得很激烈:“或許你可以不把他放在眼裏,但七妹怎麽辦?這樣的狀況如果再來一次……”他深深吸氣,

努力克製心頭翻滾的煩躁和憤怒,麵部線條冷硬如石膏像,字字森然道:“你能保證她以後絕對不會受到傷害嗎?你以為她有幾條命?比起和你在一起麵對的危險,我寧願她嫁給蕭崇烈。”

蕭景暄默然,林逐濤的擔心正好戳中他內心最柔軟的一處,他無法反駁,但要他就這樣放棄,他做不到。

不到最後一刻,他絕不會輕言放棄。

見他不說話,林逐濤知道他聽進去了,忙再接再厲,“我知道這樣做對你不公平,但我很抱歉,我隻有這一個胞妹,我希望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虧欠你的,我願意傾盡一切來還……”

“你憑什麽還?”蕭景暄連正眼看他都不屑,他負手凝視著天邊殘月,聲音帶著鋒利的刃,寒氣逼人:“不說你,就是整個右相府,在我眼裏也不過是一文不值的拖累。你們有什麽資格與我談條件?”

林逐濤胸口急劇起伏,突然體會到“刀子嘴”的真正意義,他說的輕描淡寫,他卻覺得自己整個人從裏到外都被利刃刮去所有。對方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已將整個林家打入塵埃踩成爛泥。

更要命的是,他能清楚分辨出,這位主不是口出狂言故弄玄虛,而是他真真切切就是這麽認為。

唯因如此,無限漠視。

氣氛僵硬而沉默。

“你沒資格和我說這些話。”蕭景暄伸指點了點他,神情漠然,眼神裏淡淡厭惡,“你不是她,沒有資格替她做決定。她是獨立的個體,她也有權利決定自己的未來,打著為她好的幌子幹涉她的人生剝奪她的選擇,這是最虛偽最無恥對她傷害最深的做法。流雲,別讓我鄙視你。”

林逐濤讓他一指點住,隻覺全身發冷,竟忍不住後退,看著眼前挺拔如玉樹的身影,他竟生出仰視的錯覺。原本準備好的那些大義凜然的說辭像夏日正午烈陽下的冰雪般瞬間消失,他忽然驚覺自己的蒼白渺小。

耳邊似又回**起林逐汐清淡卻黯然的話語——隻有他問過我是否願意。

隻有他尊重她的意願和選擇,問過她的意見……

林逐濤挺直的脊背似被羞愧壓垮,默默低下頭。

蕭景暄懶得再和他廢話,直接去找齊大夫詢問情況。

金燦燦的陽光灑落大地喚醒沉睡的生命,屬於夜和月的一切都悄然淡去,仿佛這隻是一場普普通通的沉睡,什麽也沒發生過。

林逐汐覺得自己做了場長長的夢,夢裏有月落日升,花開花落,還有……他。

她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帳頂不想動彈,夢裏的一切她已記不完整,零零碎碎的片段裏她好像夢到……

想到那些**旖旎的夢境,她的臉頰瞬間紅如火燒,雙手捂住臉,指下滾燙的熱度讓她幾乎無地自容。她不由慶幸沒人知道,不然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了春夢,這是她十七年來第一個春夢,徹底攪亂了她內心那一池平靜的春水。

不應該啊,她和他這才分開幾天?又不是十年八年的,她居然……

她有這麽欲求不滿?

無法麵對事實,她重新躺下,將自

己縮進薄被裏捂得嚴嚴實實,根本不敢動了。

“小姐,您醒了?”成雙驚喜地拉開紗帳,看著微微抖動的被子,激動得語無倫次。“小姐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林逐汐掀開被子,看到成雙泛紅的眼圈,怔住了,“成雙你……怎麽了?”

“還不是你前些天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請遍了卻都沒轍,大家都以為你醒不來了。”林逐濤的聲音忽然從成雙身後傳來,帶著如釋重負的笑意。他在床邊坐下,仔仔細細將她檢查個遍,確認她已脫離危險才鬆口氣,轉瞬又想到她脫離危險的經過,他的心情變得複雜。想到蕭景暄的付出和父母的意思,他很猶豫,但再想到蕭景暄的危險性,他咬了咬牙,若無其事道:“醒了就好,封後大典近在咫尺,你若再不醒……”

林逐汐怔住,臉色瞬間蒼白,手指死死抓住被子,她用盡全力才阻止住心頭翻滾的怒火,即使如此,她的神情也透出掩不住的猙獰,咬牙切齒,“林逐濤,你是存心的是不是?我是你妹妹不是你仇人!這樣往我心上插刀你很痛快嗎?”

林逐濤悲憫地看著她,歎氣道:“汐兒聽話,這是為你好……”

“去他娘的為我好!你們都去死!”林逐汐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她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憤怒和惡心,惡心到她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這座令她作嘔的地方,若非條件受限,她現在一刀捅死他的心都有,怒火燎原,她抓起瓷枕就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瓷枕砸在林逐濤臉上四分五裂,溫熱的**順著臉頰滑落他都沒空管,尖銳的痛感中,他隻震驚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大發雷霆形若撒潑的林逐汐,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逐汐看著他臉上的鮮血,此刻卻半分都沒感到愧疚心疼,隻有報複的快感。她臉色鐵青,聲音冷得掉冰渣,“最恨你這樣的偽君子!說什麽為我好?還不是為了你們自己的利益!為我好會推我入那樣的火坑?會罔顧我的意願逼我離開自己的夫君?可笑,既然這麽喜歡皇後的虛名,你們為什麽不自己嫁!”

林逐濤僵硬地擦掉臉上的血,但傷口深怎麽都擦不完,他索性不再擦。

他能感受到她內心的傷痛和絕望,但很多事不是憑感情就能解決的。他不能猶豫不能心疼,他做的沒錯,以後她就會明白他的苦心,他的確是為她好。

想到那防不勝防的蠱毒,林逐濤動搖的心又狠下來,他深深吸氣,冷冷道:“不管你怎麽說怎麽想,事成定局,再無更改餘地。如果你想用自己親人的命換來終身幸福,我們也沒法子,就是不知道你後半輩子能不能過得安心。”

“你……”林逐汐氣得抄起床頭的茶杯就砸了過去。“你給我滾!”

林逐濤靜靜看著她蒼白的麵容,閉了閉眼,壓下所有的不忍,努力繃住冷漠的神情,飛快離開。

再不走,他隻怕自己撐不住。

走到門口,他突然停住腳步,並未回頭,低聲道:“你知道嗎?母親她本該姓鄭,太上皇的德妃是她同胞的親姐姐。當年安國公府鄭家毀在七皇子手裏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你執意嫁給他,讓母親怎麽想?”

“你說什麽?”林逐汐悚然而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