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是件麻煩事,江塵渺發自內心的不願意,皇宮裏的人沒一個她喜歡的,但為了以後少些麻煩,她也隻能強忍著不耐煩去麵對那群無聊的人。

華晶上來服侍她更衣。

正紅窄袖掐腰對襟立領軟緞宮裝,領口滾白狐毛的滾邊,袖口以金線穿琉璃珠繡著綻放的碧桃花,寬邊的天藍色嵌祖母綠腰帶襯著尚未顯懷的腰身盈盈不足一握,下配海棠紅細褶撒銀線勾花齊地月華裙,裙底鹿皮織錦小靴若隱若現。簡單的百合髻僅用一對鎏金嵌羊脂白玉海棠花簪固定住,斜插雙鳳銜珠金翅步搖,細細的流蘇遮住眼神,總有種隔著鏡子看向過去的遙遠感。

江塵渺怔怔地看著立身鏡裏那套繁複華麗的衣裙和女性化的裝束,有點茫然。好像她很少做這樣女兒家的打扮,最初是不知道,後來知道了嫌麻煩,等到有人出現讓她願意容忍這樣的麻煩時,對方在短暫的相聚後已和她分隔一方。

如今看著這樣的自己,她才知道,那些胭脂水粉華服首飾,她也不是不喜歡的。

女子愛美惜容,她也不例外。隻不過不同的人程度也不同罷了。

華婷輕手輕腳地給她披上水紅底暗銀竹葉紋羽緞鬥篷,見她怔怔出神,忍不住輕輕喚了聲。

江塵渺回過神來,對自己的狀態好笑又無奈,起身的刹那已收拾好情緒,淡淡道:“走吧。”

杜婉馨隻是幌子,林逐汐才是目標。

未央宮內殿,林逐汐正和成雙說著閑話,懷個孩子,身邊的宮人比她還緊張,什麽都不許她做,連練字靜心都被攔下,她也不願意出去串門賞景散心,唯一的樂趣也就隻剩和人聊天了。

今年的雪還沒落,但已斷斷續續地下過不少雨,難得今日雨停,天色也晴朗不少,林逐汐的心情也沒前兩天那麽壓抑,聽成雙講著妃嬪們最近的動作,心境變得很平和。

路嬤嬤掀開厚厚的錦簾進殿,一邊拍著身上的絲絲細雨,一邊在站在門邊的火盆前暖身子,生怕進來得太快,讓林逐汐受到寒氣,聽林逐汐說到慈和宮的情況,不由笑著稟報道:“太後這兩天心情不好,人也懶洋洋的不想動彈,連妃嬪們請安都不想見,皇貴妃去了都是吃閉門羹的。”

芷蜜見路嬤嬤進殿,立刻上前幫忙,自自然然地將路嬤嬤手中的蜜桔端了過來。

這盆蜜桔是捂在路嬤嬤的鬥篷裏的,倒也不怎麽涼,芷蜜順手就給林逐汐剝了一個,微笑答:“嬤嬤果然能幹,有嬤嬤一個人在就不知道省了奴婢們多少事,整日裏躲懶也沒關係,實在沒法子也隻好在娘娘麵前湊個趣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奴婢等要向嬤嬤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路嬤嬤覺得身子暖了些,才上前伺候著。

林逐汐漫不經心地一絲絲拈出手中的金橘脈絡扔進茶盞裏,又將金橘皮撕成一小條一小條的一並扔進去,很快滿手都染上淡淡的橘香。

她最近很喜歡吃橘子,但芷蜜總說橘子吃多了容易上火,每天都將她看得

很緊不許她多吃。好在芷蜜耐不住她的口味,提醒她金橘的脈絡和橘皮微寒,一同用著最好不過。

林逐汐覺得橘皮的清香用來當香料使很不錯,便隨手用了,瞧著那一絲絲橘皮和脈絡在茶盞裏打著圈圈,心情不錯地和幾個心腹談笑,氣氛正和睦時,忽然有宮人來報攝政王妃來拜訪。

林逐汐剝橘子的手頓了頓,唇角笑意微微一凝,要說她的心裏沒什麽觸動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沒什麽大波動。

她不想見江塵渺,一點都不想見,見到她就想到蕭景暄,心裏堵的慌。

身邊的連枝、成雙都悄悄地轉頭向她看來,她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她們的目光凝注在自己身上,眼神擔憂而凝重。

林逐汐淡淡一笑,笑意平和得像麵對陌生人。很多事看開了也就沒什麽大不了,女人隻要過了自己內心的那道坎,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她對江塵渺雖然有羨慕嫉妒但並沒有什麽惡意,也沒有理由怪她,歸根結底都是自己有錯在先,江塵渺反而是最無辜的那個。她還沒那麽大的臉讓江塵渺嫁給蕭景暄卻守活寡。

但要她對江塵渺有什麽好感也是不可能的,好歹她們如今不管是名義上還是實際上都是敵人。一碼歸一碼,她把立場分得很清楚。

見江塵渺對她來說不是什麽舒坦事,她們見麵也沒什麽話好說,徒增尷尬罷了。

她不想破壞自己的心情。

林逐汐垂眸繼續剝橘子,從神情到語氣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平靜得像在說今天晚飯想吃什麽,淡定而無所謂道:“就說本宮剛睡下,不知道什麽時候醒,請她回去吧。”

這麽明顯的托詞,相信以江塵渺的驕傲,肯定會直接離開了。

“攝政王妃很少進宮覲見,今天又不是請安的日子,無緣無故的,她怎麽會進宮?”宮人剛出去,成雙就忍不住疑惑,提到“攝政王妃”時,她的語氣仍有點別扭,總覺得這是搶了自家小姐的位置,打從心底裏沒好感。

這也是林逐汐的疑惑,但她也沒興趣刨根問底,反正以江塵渺的性格也不屑對自己做什麽,她就算想做什麽也是輕而易舉,根本用不著在覲見時動手自找麻煩。想來想去應該都不會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她也懶得問。

淡淡地瞥了成雙一眼,她將橘皮扔進火盆裏,漠然道:“她應該是從慈和宮過來的。”

以蕭景暄和江塵渺共有的智慧,絕不會落人口實,所以這種場麵上的事他們不會出錯的。可蕭景暄對杜婉馨不存任何善意,甚至比對蕭崇烈的態度還惡劣,江塵渺總不會來請安吧?

她百思不得其解裏,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難道是衝自己來的?

荒謬的念頭一閃而逝,林逐汐吃下最後一瓣橘子,打定主意管她有什麽目的,她就是不理。

聽到宮人的轉述,江塵渺沒有絲毫驚訝。

如果林逐汐這麽輕易地同意見她,她反而要覺得奇怪了。

“既是休息,等著就是。”未央宮和攝政王府,對她沒什麽區別。料想林逐汐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連最基本的待客之禮都不做。

果然宮人絡繹不絕地送來水果點心,知道她有孕不能喝茶,特意送來白開水,又加了兩個火盆生怕她凍著出事。

江塵渺安然坐下喝水,微燙的白開水下肚很暖和,肚腹裏很是熨帖。她雖然修習寒冰真氣,但向來怕冷,尤其少時遇害傷到身體底子如今又有孕,什麽事都加倍小心,這裏的宮人很上道,這暖洋洋的環境她很滿意。

取下鬥篷交給華婷拿著,她安安靜靜地等著。

反正不知情的堵心人不是她,她打賭最後林逐汐會受不了地親自出麵委婉趕她離開的。

內殿裏林逐汐聽到宮人稟報,心裏驚訝。江塵渺這麽堅定地和自己耗著,若隻圖場麵早該順著台階離開了,肯定是有事要說,可能有什麽事?

她們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蕭景暄,難道是蕭景暄出事了?

想到那種可能她心裏一顫,有些慌亂。

沒出息也好,記吃不記打也好,她的確無法忘懷,至少現在不能。那畢竟是她孩子的父親,她的愛人。

到底意難平,她冷哼一聲放下水杯,就是不想讓江塵渺這麽輕易地過關,讓她等著好了。

路嬤嬤看看殿外又看看林逐汐,不讚同地皺了皺眉,遲疑道:“娘娘,攝政王妃入宮覲見的次數屈指可數,您這樣晾著她不見,倒像故意落她麵子。攝政王妃出宮,隻怕會抬不起頭,傳出去也不好聽。”

林逐汐默然,心說她能不能抬起頭來關我什麽事?我一點也不想給她麵子。

但這些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看到路嬤嬤關切的眼神,她心裏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路嬤嬤這是為她好,即使作為掌控所有實權的皇帝的皇後,麵對無實權親王的正妃,也要把握分寸溫婉大度,不然處理不好就成了藐視宗室,皇帝最尊貴不假,但這不代表他可以輕慢宗室。尤其如今的朝堂局勢……不說也罷。

這不是普通家宅的宅鬥,晾著人家根本就能有什麽威,隻可能引起她人不滿。

小脾氣鬧下去討不到好,林逐汐扔開橘子皮,就著宮人送上的熱水洗幹淨雙手,她點了點頭,正色道:“是嬤嬤你這麽說了我才答應的。”

路嬤嬤心頭好笑,知道她最近情緒起伏大脾氣不好琢磨,經常鬧小孩子脾氣,如今這樣可不就是孩子氣?

傲嬌的孕婦要順毛摸,路嬤嬤好聲好氣地哄開心了林逐汐,才快步走出去請攝政王妃進來說話。

江塵渺頭一次踏入未央宮的內殿,目光下意識地掠過殿內布置格局。

陳設很簡單,隻有必要的家具擺設,擺放的東西不多都都價值不菲,僅有的幾樣家具都顯得低調中自有奢華,格局布置得很是雅致精巧。

她站定,中規中矩地行禮問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