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再次醒來時,睜眼就看到丁香紫垂珠嵌八寶琉璃綃紗煙羅帳,帳子正中央墜著鎏金卷草紋九曲蓮香球,悠悠轉動間繚繞傳來清淡的花香。

她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這是未央宮裏自己的寢殿,轉眸見到成雙紅著眼睛守在榻前,見到她醒來,歡喜地撲上來問:“小姐可算醒了,現在怎麽樣?還累嗎?”

“不累,孩子呢?”林逐汐左顧右盼不見繈褓,心裏難免牽掛擔憂,焦急地問:“孩子沒在這裏嗎?”

“小姐別擔心,孩子很好,太醫把過脈說雖是早產,但孩子很健康,剛讓乳母抱出去喂奶,等吃飽了就抱過來。您先吃點東西,收拾一下。”

林逐汐全身軟得沒有一絲力氣,肚子也的確餓了,點了點頭。

門外很快傳來腳步聲,路嬤嬤端來熱水擰幹帕子給她擦拭梳洗。林逐汐閉著眼睛問:“什麽時辰了?”

“快到卯時了。”路嬤嬤小聲答。

林逐汐“哦”了聲,睡了七八個時辰,難怪成雙這麽激動。“外頭情況怎麽樣?”

“皇上身中奇毒,昏迷未醒。”路嬤嬤滿臉沉重,臉色陰沉答。

林逐汐霍然睜開眼睛,想問情況卻不知道怎麽問,她也根本不想問蕭崇烈的情況。

巴不得他死了算了!她一點都不介意升級做太後!

“派人過去看看。”麵子活還是要做的,有什麽消息也好盡早打探。

“娘娘放心,老奴都安排好了,您好好養身子照顧好自己就是。”路嬤嬤接過連枝遞來的小火慢熬的濃稠燕窩,寬和微笑,“娘娘先用點墊墊肚子,您好幾頓沒吃,等下馬上就要休息,少喝點燕窩補補身子最好。”

勺子遞到嘴邊,林逐汐卻沒急著喝,直接問:“攝政王妃怎麽樣了?”

“攝政王妃昨日午正生了個男孩,母子平安,攝政王已經帶他們回府了。”知道她的憂慮,路嬤嬤言簡意賅答。

“不順利?”雖是詢問,但她的語氣異常肯定。

路嬤嬤歎口氣,女人生孩子哪個不是掙命的?能平安生下來就不錯了。斜眼偷覷著林逐汐的神情,路嬤嬤也猜不透她的心情,卻是知道她和江塵渺的恩怨的,生怕她知道了不高興,女人月子期間若心裏存著氣傷到身子,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想必攝政王對王妃很好。”她不說,林逐汐也能猜到七八分,要說完全沒觸動是不可能的,但也能理解。

別說是蕭景暄,就算是自己,麵對那樣的危機,也會拚盡全力的,因為做不到不盡全力,無法接受一個無辜女子死在眼前。

可是,還是有些難過的,畢竟他守著的人不是她。

糾結的小性子一掠而過,林逐汐並沒有思考多久,很快心平氣和地詢問,“具體情況怎麽樣的?”

路嬤嬤隻好仔仔細細地將過程講給她聽,末了補充:“血後來止住了,隻是小公子先天不足,胎裏帶出些弱症,太醫說精心調養到三歲就可以恢複健康了,王妃傷了身子得靜養一年半載,最好坐雙月子好生調理。”

“吉人天相。”林逐汐長長地吐出悶在胸口的濁氣,心想老天有時候還是長眼睛的。情況雖凶險,但不幸中的萬幸,江塵渺熬過來了,以後慢慢調養,她和孩子肯定都能恢複健康。“等王府洗三時,嬤嬤替我精心準備一份厚禮送過去吧。”

“是。”路嬤嬤暗暗鬆口氣,不管內裏怎麽樣,表麵上娘娘和攝政王妃保持和睦總是好的。

“刺客的事,可有著落?”這次的變故還是因這場突如其來的刺殺,看刺客當日目標似乎將兄弟四個都包括進去了,但重點招呼的還是蕭景暄和蕭崇烈,這也可以理解。

可怎麽連江塵渺都卷進去了?當初若非蕭崇烈拖自己做擋箭牌,刺客可沒捎帶自己,也沒針對康王妃和魏王妃。

池魚之殃?還是另有圖謀?

智慧不夠用,她對朝堂鑽研隻是半吊子,想了一陣沒頭緒就扔開不管。畢竟這種事,真凶隻是其次,關鍵還要看誰得益,能不能查出結果很難說,查出來的結果是真是假更是兩說。

“沒有。”路嬤嬤搖頭,憂心忡忡答:“皇上將這件事交給攝政王查辦,可攝政王妃現在這樣……他沒多少心思來辦案,刑部受命調查,還沒出結果。”

這是肯定的,林逐汐對刑部的效率並不怎麽感冒,這才一兩天的功夫,他們能查到什麽突破性的結果才叫有鬼。

一碗燕窩下肚,又喝了大半碗雞湯,林逐汐精神好了很多。

“對了,右相夫人一直守著您,昨夜實在撐不住才去休息。”路嬤嬤低聲稟報。

林逐汐眉梢微挑,“母親……”

“這是太後準許的。”路嬤嬤知道她驚訝什麽,簡單解釋道:“按理說您有孕,本就該宣右相夫人進宮陪伴,但沒想到會發生這出意外。太後諒您身子虛弱,特許右相夫人陪您坐月子。”

林逐汐稍微一想就明白杜婉馨的用意,不外乎就是用這個所謂的恩惠來堵她的嘴抵消蕭崇烈拉她做肉盾的行為,這不過是個警告罷了。

恩惠?讓你母親見你一麵也叫恩惠!

林逐汐心頭一陣惡心和厭恨,抬手就砸掉了手裏還剩小半碗雞湯的瓷碗,啪的一聲湯汁四濺。她看著滿地狼藉總算好受了些。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這話用在杜婉馨和蕭崇烈身上還真是一點沒錯,一樣自私自利寡廉鮮恥的東西!怎麽不都去死?蕭景暄怎麽不弄死他們!

怒氣發泄出來,她心情好了很多,暗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們後悔如今的所作所為。

蕭崇烈死了最好,不死也不會好過。不管怎麽樣,他的嫡長子的名頭已經被自己和蕭景暄的兒子穩穩地占了,這是他不可能改變的事實。氣死他!

孩子由乳母抱來,小臉小手都擦得幹幹淨淨,用柔軟又厚實的繈褓包裹得好好的,剛吃完奶睡得正香。

好小。

林逐汐呆呆地看著,小家夥身上還是紅彤彤的,眉目都沒長開,皺巴巴地團成一團,小小的臉,她的手掌都比他的臉大,臉上肉嘟嘟的但骨架真的太嬌小了,

嘴巴嘟嘟的,安安靜靜地閉眼睡著。小家夥看不出美醜,白白胖胖的就算美。但她硬是從自己兒子臉上看出朵花來。

她想伸手去摸小家夥的臉,手伸到一半停住了,目光柔和地靜靜看著他。

怎麽看都看不膩。

這是他和她的血脈延續,寄托著他們的愛和希望,從她的身體裏剝離而出,是她在這個世上血脈最親近的人,從此她要擔負起他的半生陪他長大。漫長而充實的未來。

激動、歡喜、期待、擔心、茫然、緊張……初為人母的憂喜交織徘徊,她既欣慰於自己做了母親,又擔心自己沒有養孩子的經驗無法成為一個好母親。

她小心翼翼地湊過臉頰,碰了碰小家夥的臉。

“嬤嬤將碧紗櫥收拾出來安置他,叫乳母在倒座歇著。”林逐汐的聲音輕卻堅定。

名門望族的孩子們對乳母比對親生父母還親近,她見過不知道多少生在大戶人家的人親近乳母反而疏遠親生父母。她一點也不想重蹈覆轍,栽在乳母這個坑裏。

路嬤嬤知道她的脾氣,也不勸她,立刻去收拾準備。

一通折騰已是清晨,窗紙上微微透出淡白熹光,林逐汐看著漸亮的天色,紛擾不定的心逐漸平靜。

雖然艱難,但她不是已經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了嗎?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她要好好保重,保護這個孩子健健康康地長大成人。

小皇子出生和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旋風般卷過樺月城,議論紛紛裏各人反應不一,但該做的事都沒落下,該有的爭鬥也完全不會少。

因為蕭崇烈的昏迷,小皇子的洗三進行得悄無聲息,象征性地走了個過場。

反正林逐汐覺得無所謂,她現在不能吹風也不能勞累,懶得出麵應對那些心懷叵測的妃嬪誥命,孩子太小也不能受驚,人來人往的也容易出事。萬一誰趁著人多眼雜對孩子下黑手,她哭都來不及。不辦正好,大家都省事,也安全。

杜婉馨很滿意她的識趣,特意送來大量賞賜以示安撫,也有為孩子撐腰的意思。從古董珠寶到藥材補品一應俱全,堆滿殿角。

林逐汐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讓人收拾入庫。

今天也是攝政王府的小公子洗三,但王府根本沒動靜,隻相熟的幾家府邸悄悄送去賀禮,在府上開了桌小小的家宴作慶祝,比未央宮還低調。

奉命去王府送禮的是執素,來去都非常低調,送完禮就趕了回來,悄悄地和她稟報:“王妃和小公子看著都還好,聽說奴婢是代您去的,還特意叫了奴婢到麵前說話問了您的情況,叫奴婢替她轉告一句謝謝。”確認四下無人,她用隻有林逐汐仔細聽才能聽清的聲音緩緩說,“王妃讓奴婢提醒您,閉門不出,多加小心。”

小心?林逐汐目光一閃,小心什麽?無緣無故的為什麽要特意和她說這個?江塵渺知道什麽?還是猜到什麽卻不方便說出口?

疑惑一掠而過,她卻沒緊張。既然江塵渺都這麽說了,她閉門不出守好未央宮堅決不出頭就行,如果她躲在在未央宮裏都有人能害了她,那是她自己太無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