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而過。
氣氛漸漸開始變得有些奇怪,某些不安寧的因素開始蔓延。
事實上大家都清楚,如今的問題關鍵已經不再是查清刺客的來曆和背後的主使者——皇帝一倒,所有人不可避免地想到,萬一這毒解不掉,皇帝駕崩,這還沒坐熱的皇位,會落到誰身上?
攝政王?
還是剛出生的小皇子?
亦或是其他近支親王?
這真是個讓人稍微想到就忍不住血脈僨張的興奮命題。
**,嚴重的**。
林逐汐現在明白江塵渺為什麽會提醒她小心了,隨著蕭崇烈的持續昏迷,朝堂後宮的氣氛都開始變味,表麵上好像沒什麽變化,暗地裏謠言四起暗流湧動,原先還隻是在討論刺客背後的主使,如今已經上升到皇位繼承。
後宮流言紛亂,不少懷疑目標已轉向未央宮,議論紛紛裏,右相府欲扶持小皇子繼位為幼帝,以攜擁立之功令家族更上一層樓而鋌而走險刺殺蕭崇烈的說法愈演愈烈,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這說法很牽強,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心陷害。但奇怪的是身處漩渦中心的未央宮始終不動聲色,仿佛什麽都不知道般,完全沒有采取行動彈壓輿論的意思,連對後宮的約束都和平常一樣,沒有采取任何非常措施。
甚囂塵上的流言蜚語裏,漸漸連向來沉得住氣的華夫人都坐不住了。
風和日麗的暮春,明媚的陽光裏彌漫著淡淡的梨花香氣,天空藍得格外澄澈,天際一群雪白的鴿子展翅飛過,翅尖銜一抹溫軟的白雲。
陽光極好,透過窗紗灑落在室內,充滿希望的金色看得人心裏也亮堂堂的。
林逐汐剛給兒子喂完奶哄他睡下,看著兒子粉嫩嫩的小臉出神。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大多是處出來的,兒子和母親也是。她的兒子不是個好帶的,哭鬧得凶,飯量大,唯一的好處就是不認生,晚上睡覺林逐汐就把兒子放在身側的搖籃裏,半夜一哭,她立刻就能睜開眼睛醒過來,換尿布喂奶清洗,她都堅持自己動手。如果實在太累,還有四個宮女輪流值夜時幫忙搭手。
習慣成自然,慢慢騰騰的日子也就過過去了。
乳母她倒是留了一個以防意外,但哪怕偶爾她不方便喂奶要乳母代勞,也不許乳母和孩子多接觸,喂完奶就出去,她可不想蹦出人來和自己搶孩子。
華夫人對她的舉動並不讚同,怕她累垮身子,但數次勸阻無效後也隻能順著她的意了。
“小姐,夫人來了。”連枝輕聲通報。
林逐汐將兒子放回搖籃裏蓋緊小被子,輕輕點了點頭。
華夫人的目光溜過搖籃,再看向神情悠閑的林逐汐,不由歎口氣。“你竟然還坐得住。”
“為什麽坐不住?”林逐汐端起桌上的烏雞黨參湯小口抿著,態度很平靜,“不是還有太後嗎?”
隻要自己放寬心,流言蜚語根本不值一提。現在多
少人盯著她,等著她一時忍不住出手好從中做文章,她若沉不住氣動了手,做賊心虛的帽子扣下來,有的她哭。
“母親叫右相府安分點。”林逐汐的態度很不客氣,黑亮的眼珠裏泛著細碎的光,宛若月光下的古井般安靜而幽深,語氣冷淡:“一動不如一靜,現在還沒到做白日夢的時候。”
林家又不掌兵權,真以為憑嘴皮子就能執掌江山呢?就算蕭景暄不出手,林家也不可能坐穩皇位。上躥下跳的做什麽?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嗎?想死的辦法有很多,上吊服毒割腕跳樓……隨便林欽和林逐浪選,她不攔著,但別拖她兒子下水。
謠言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聽。右相府現在還沒什麽大動靜,但要說他們沒動這個心她打死都不信。若蕭崇烈繼續昏迷個十天半個月的,她打包票他們會忍不住。
聽出她話裏的疏離之意,華夫人心頭黯然,焦急地抓住她的手,小心觀察著她的神情,輕聲細語的詢問生怕驚擾到她:“汐兒,難道你要一直和林家僵持下去嗎?”
林逐汐垂眸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本該是溫暖的觸感,她心裏卻沒什麽溫暖感覺。“僵持?哪來的僵持?”她神態淡漠如對陌生人,似笑非笑地瞅著華夫人關切神情,心裏竟生出真假難辨的恍惚感,“本宮和右相府明明相安無事。”
也隻是相安無事。再求別的,就是奢望了。
裂痕已生,便無法彌補。就算她現在和右相府重修舊好,難道他們還能有信任可言?與其將來再撕裂一次,還不如維持現狀。
現在的右相府裏,能讓她有點好感的也就剩林逐淵和林逐鴻了,前者還要看看,希望他能堅持不背叛她;後者她壓根不打算接近,遠遠看著他的情況就已經很好。
其他人,包括華夫人,她都淡了心思。
他們不仁在先,就別怪她不義在後,盡到義務就行,旁的別想。
“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倔?”華夫人無奈地閉了閉眼睛,苦口婆心:“他畢竟是你的父親,親生父女哪有解不開的隔夜仇?”
可是他從沒有真正在意過我。現在來示好,也不過是因為我生了兒子身價提高,有利用價值罷了。林逐汐默默地說,忽感淡淡的厭倦,她知道此刻自己順著台階下是最好的選擇。除非她昭告天下和林欽斷絕關係,不然世人眼裏她始終是林家女,和右相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她不可能這麽做。而有右相府的支撐,她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就算林欽有其他打算,她心有防備也吃不到什麽虧。
但她就是心裏不舒服。人生在世,不可能隻看贏麵,過不去自己心裏的坎,再多好處都是白搭。
見她沉默,華夫人忙再接再厲:“你就當是為小皇子考慮,也不該這麽倔。汐兒你聽我一句話,有右相府在,不說能讓所有打小皇子主意的人都死心,至少也能讓部分人三思而行。”
林逐汐咬住下唇,不得不承認華夫人這話擊中了她的軟肋。
她是母親,她必須要多為自己的孩子考慮,而不能為自己的一時痛快任性妄為。
“現在不要打任何主意。”她沉默片刻,淡淡道:“皇室不是好惹的,出頭鳥不會有好下場。”
華夫人緩緩點頭,再三猶豫,終究還是沒忍住,輕聲問:“你和皇上,怎麽樣?”
林逐汐眉毛都沒動上一絲,淡定如山。“什麽怎麽樣?”
“你們的感情……”華夫人狐疑地打量著她,欲言又止。
感情?相看兩相厭的感情嗎?林逐汐心裏冷笑,讓她去向蕭崇烈邀寵?下輩子都別想。何況她根本不認為蕭崇烈有可能接受她,她不低頭還有一線生機,低了頭肯定會死的很難看。她一點都不打算自取其辱。
當然這些實話是絕不能向華夫人說的,她可不想再生出事端來坑苦了自己。“現在這樣的情況很好,我很滿意。”她不動聲色地轉換話題,“隻要孩子平安無憂,其他的我都不考慮了。”
華夫人歎口氣,也不再說什麽了,宮裏的女人,有個兒子才算真正站穩腳跟,女兒已經有了最重要的保障,再想其他也的確太貪心。這樣也好,知足常樂,隻要孩子平安長大,日後她總有好日子過。
“莫要多想,以後好好過日子就是。”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勸。
知道她暗指蕭景暄,林逐汐沉默,忽然有種啼笑皆非的諷刺感,更有種淡淡的大夢初醒的悲涼。
錯亂的姻緣,糾結的紅線,這種權力腐蝕一切人心變質的時代,感情又算什麽呢?
沒等她們的話繼續說下去,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已到門口。
林逐汐詫異轉頭,發現來的是連枝,她行色匆匆神情凝重,進門來屈膝行禮,沉聲稟報:“小姐,羅才人剛剛去了。”
林逐汐將空碗放在身邊的小幾上,麵無表情。“怎麽去的?”
“還在查。”連枝神情平靜如鐵石,“奴婢先來通報。”
林逐汐默默歎口氣。事情竟然到了這麽嚴重的時候,這把火倒是越燒越旺了,她想作壁上觀都不可能。
隻是這人也去得太巧了點,真的隻是偶然嗎?還是有人為逼自己出麵而下的狠手?
懷疑一閃而逝,她不由好笑,果然自己和其他人也沒什麽不同,進了宮再也沒什麽單純,遇到什麽事都會下意識地往複雜的陰謀方麵想。
“母親好生休息吧。”林逐汐心想事情鬧得這麽大,她想撒手不管已經是不可能,既然這麽多人心心念念地等著她的反應,那她自然不會讓他們失望,正好趁這機會,將該辦的事都辦完。
連枝連忙取過一件厚實的銀紅底暗銀竹葉紋羽緞鬥篷給她披上,生怕她著了涼。
林逐汐翻起帽子戴上,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邊往外走邊淡淡道:“連枝,叫內務府查清楚死因來匯報,另外,傳本宮的命令,近期宮裏鬧得不像話,著令各宮主位輪流到佛堂為皇上祈福。其他人都安安分分地在自己寢宮裏呆著,待皇上醒來,自會傳召。”
平靜的日子不想過那就別過了,想讓她出麵她自然會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