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怔住。

林逐湄的孩子,她的打算?

她沒那份好心去救幾次三番暗害自己的人,但稚子無辜。

可她能怎麽辦?將林逐湄接到未央宮同吃同住小心照料?就算自己願意,林逐湄還未必願意呢。何況有蕭崇烈在,還輪不到自己做出頭鳥。

“打發她回去吧。”她歎口氣,莫名的疲倦,呆呆地靠在床頭盯著紅綃帳出神,腦子放空,什麽都沒想。

“宮中重視子嗣,自然會好生護著她,讓他她不要想太多。”

論心計手段,林逐湄哪樣都不缺,哪裏需要她多事?

執素見她神情疲倦,也不再多言,悄悄地退下。

晚膳後,林逐汐心煩意亂,在偏殿長窗下的紫檀榻上輕眠,卻怎麽也睡不著。她悄悄地召來執素,直截了當地問:“我若要出宮去攝政王府,你覺得有幾成可能?”

執素嚇得差點將手裏的茶盞扔出去,震驚地瞪著她淡然的麵容看了許久,確認她現在很清醒,頹然垂下腦袋,無奈地輕輕閉上眼睛。“娘娘稍安勿躁,事情沒您想的那麽糟糕,您耐心等待即可,主上他自有分寸。”

蕭崇烈可不會那麽好心地幽禁了蕭景暄便算完事,還派有暗衛日夜監視。娘娘去見他,根本瞞不過他的耳目。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林逐汐沉吟片刻,勉強壓住焦慮的心情,“王府現在的情況很糟糕?”

執素點了點頭。知道瞞也瞞不過,還不如直接告訴她,免得她疑神疑鬼。“所有的下人都被遣散,暗中有眼線盯著。”

林逐汐沉默片刻,知道執素這是在告訴她短期內他不會進宮來看她。

“未央宮呢?”她問,聲音很輕。

執素默然,憐憫地看著她茫然的眼眸,輕輕地點了點頭。

林逐汐沉默許久,緩緩地坐下,“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同樣夜不能寐的人還有很多。

攝政王府裏,蕭景暄和江塵渺也毫無睡意,坐在燈下相對閑聊。

幽禁之令下,王府裏所有下人都被迫遣散,隻餘下他們兩人。府外,羽林衛重重把守,可以容他們走動的,也隻有一座前院,書房、臥房、還有一片鬱鬱的青竹。

每天的一日三餐倒是有人送來,雖不至於形如囚徒,但和以前的王府卻是不能同日而語。

江塵渺陪著蕭景暄吃了一整天的青菜豆腐,許久沒嚐試過這種淡得出鳥的和尚餐,如今重來,她倒有幾分緬懷往事的感覺,吃得安然隨意,倒也平和。

長夜漫漫,無甚消遣,兩人索性開始聊天。

“今晚就在這裏睡?”江塵渺抬起下頜,饒有興趣地看向對麵的蕭景暄,別有深意地問。

她才不相信他沒有後招,會這麽乖巧地受困於此。想當年她的府院裏都設有密道暗室以備不時之需,沒道理他這沒有類似的準備。

“你嫌棄?”蕭景暄眼風斜斜掃過去,語氣沉靜無波。

“你都不介意,我在乎什麽?”江塵渺反正不覺得自己吃虧了,隻是有點遺憾他做的急了點,“你沒必要這麽早把我接回來的。”

蕭景暄麵無表情地瞅她一眼,“怎麽?你還沒玩夠?”

“我想去找人。”江塵渺想到長淨宮裏的遇到的那人,眉毛跟著皺起

那夜裏他當然沒將她怎麽樣,也就是口頭上占了幾句便宜,但她還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始終沒查出他的身份,後來再去找他也不見人影,這份疑問壓在心裏,她始終不舒服。

“能讓你吃虧的人,不簡單。”蕭景暄狐疑地掃視著她,“你確認對方真是南疆人?”

“應該吧。”江塵渺的語氣也不太確定,“他的出手路子,是南疆路數無疑。”

蕭景暄默了默,“你沒吃虧吧?”

“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裏嗎?”江塵渺反問,“你想好了嗎?下一步怎麽做?”

“你不是都猜到了嗎?”蕭景暄沒好氣地問。

江塵渺搖了搖頭,嘖嘖有聲,“我就是奇怪,你為什麽這麽好心地將兵符交出去。”

世人都以為他是不愛江山愛美人,好吧這一點她保留意見,可就算是真的,這個“美人”也不可能是她啊。再說她想出宮需要他用兵符換嗎?

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你難道沒發現他們的不對勁?”蕭景暄沉吟許久,輕輕地問。

江塵渺回想道:“蕭崇烈嗎?他近來越發流連花叢……”她想起他掠奪的目光,即使無法對自己造成威脅,但這樣的存在,本身就不算什麽愉快的經曆。

“葉銘檀羽翼已成,他這個幌子也快要功成身退了。”蕭景暄冷笑,想必蕭崇烈現在也多少回過味來,引狼入室,群敵環伺,他想突圍,談何容易?

“難怪你兵符交得這麽痛快。”江塵渺恍然,不滿地皺了皺眉,表情不大好看。

“廢物啊——”她的尾音拉得老長,感慨意味深濃,也不知道在說誰。

蕭景暄不予評論。

葉銘檀藏得深,蕭崇烈也比他們想象中反應遲鈍,原本還想用他牽製葉銘檀,現在看來……見鬼的牽製,最多讓他保留個名頭膈應一下就不錯了。

兵符與其說是交給蕭崇烈,不如說是給了葉銘檀更為合適。這一步保的是蕭祺灝,但也隻能保他一時。一旦葉銘檀吞下北疆兵權,他的小命也就到頭了。

江塵渺思索道:“時疫的出現應該是巧合……”但蕭祺灝染上時疫很難說,葉銘檀在這件事上有足夠的動機。

“是與不是,結果都一樣。”蕭景暄麵無表情截斷她的話,神情肅殺。

“不告訴她?”江塵渺挑眉。

“她會信嗎?”蕭景暄冷笑。

一時無語,江塵渺清了清嗓子,“你估計要多久?”

“時疫過後就差不多了,我好心,讓他們再過個太平年。”蕭景暄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的燈火自我標榜。

江塵渺嗤之以鼻,他交出兵權,不過是布局中的一步,也好意思得意?

外出平叛,他無論勝負,結果都會是一個。林逐汐母子在樺月城,本就是挾製他的籌碼,兵權和家人,兩者隻能得其一。關鍵時刻頭腦清醒取舍自如,不留遺憾和悔恨,這樣就足夠了。

至於後手,她大致可以猜到。

曆來調動兵馬,隻憑兵符印信。可是帶兵統帥,並不是隻靠那小小的一枚印信便可成事的。北疆的兵馬是他一手打出來的。他雖然交出了兵符,卻留下旁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取而代之的威信。葉銘檀恐怕短期內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壓服那些遠

在邊關的悍將,若此時北疆再有戰事……

“我隻要北疆將士們不動——無論發生什麽。”蕭景暄注視著她眼中明亮的光彩,知道她已經猜透他的打算,不由淡淡一笑,宛若風過無痕。他輕輕放下手中茶盞,瓷底接觸桌麵的聲音清越裏帶幾分含蓄,仿佛某些難以言說的心情。“伊勒德也會得到消息,他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江塵渺毫不意外地哦了一聲,“你將林家流放到北疆,早就考慮到了今天吧。”林逐汐再怎麽不在乎,畢竟血濃於水,真到了危難時怎會見死不救?萬一他們被葉銘檀利用甚至拿來做人質……

“他們也該多吃點苦頭,不然不知道天高地厚。”蕭景暄神情淡然。

“你不去看她?”外出歸來,難道不該互訴衷腸嗎?

“隔閡已生,相見不如不見。”他答得漫不經心,眼神卻充滿無奈。

林逐汐對他心存怨憤又對葉銘檀深信不疑,他說了她也不會信,保不準還會認為他居心叵測。他又何必去討人嫌?

“莫非你還打算和我朝夕相伴?”江塵渺詫異地瞅著他,神情驚奇如見世界奇觀。

雖然眼線聽不到他們這番話,但始終盯著他們也是件麻煩事。難道她還要和他扮演恩愛纏綿的夫妻直到蕭崇烈放棄監視?想想她就雞皮疙瘩直冒。

“偷的浮生半日閑。”蕭景暄態度坦然而瀟灑,“你難道還擔心無法打發時間?”

江塵渺嗬嗬兩聲,她能說她擔心他趁這段時間做她先生嗎?當年某人也曾對她說偷的浮生半日閑,隨後對她展開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各種培養,折騰得她對這句話都有心理陰影了。

她寧願去打一百場架,也不想再進行那些見鬼的學習。去他的風雅,她最討厭了。

“今天委屈你了,明天我請你吃頓好的。”蕭景暄想起晚上的清粥,也覺得挺對不住她的。

江塵渺白他一眼,難得他居然會說這麽感性的話,他確認不是他自己吃不慣拿她做借口?她歎口氣,“我記得你煮粥的手藝不錯,不如你做一碗來當宵夜?”

蕭景暄堅決不吃虧,“這麽晚了,廚房都熄火了,不做。”

“難不成你打算去偷?”江塵渺斜著眼睛看他,滿臉的不敢苟同。

“先去看看吧。”寒冬深夜,蕭景暄也沒心思開火,“如果實在沒吃的,你來燒火。”

“成。”江塵渺答應得爽快。

空****的王府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廚房裏自然沒吃的,冷灶空台前,兩個金尊玉貴的天之驕子麵麵相覷,瞪著滿目琳琅的食材,滿臉無奈的神情如出一轍。

兩人都廚藝平平又養刁了嘴懶得動手,也隻有喝粥的命。

一刻鍾後,兩碗熱氣騰騰鮮香四溢的香菇火腿粥新鮮出爐。

兩個身份尊貴的家夥,肩並肩坐在廚房地上悉悉索索喝熱粥,一對大老鼠似的。

江塵渺的臉頰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讚不絕口:“不錯啊你,哪天流落民間也可以開個粥鋪,絕對能養家糊口。”

“那你呢?燒火嗎?”蕭景暄忍不住想這家夥當年獨自在外曆練流浪時是怎麽活下來的?難道真到路邊人家的廚房裏偷吃的?

“我會煮麵啊。”江塵渺不服氣地反駁,難得的孩子氣。

蕭景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