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牙挺住的堅強被他三言兩語軟化,我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嘩嘩地從眼眶滾滾而落。
我不管不顧地投入哥哥懷抱之中,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雖然沒有見到父母姨娘,但我總算見到了他。
“你知不知道我們逃了多久,我好害怕,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我以為我一定會死……”我因為太過喜悅反而患得患失,相思之苦方才傾訴幾句,立刻抬頭再看他,“二師兄,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對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非得將他輪廓清晰地裝進我的眼睛裏,裝進我的腦袋裏,裝進我的心裏才敢相信自己確實找到他。
李容楚心痛地輕拍著我的肩膀:“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有我在。”
我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我被北涼人擄走的日子裏,每天都在做著有關生生死死的惡夢,萬幸一切的惡夢都在此刻終結,萬幸天上的神佛終於聽到我日日夜夜的誠心禱告。
一路逃亡,我已經十分清楚北疆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北涼的兵力強大,偏偏滄國有無人支援,北疆被滅是遲早的事情。
我任性地抱緊他,任性地說:“我不要再待在這裏,等我回北疆之後,我們就一起回離山。帶著父親母親姨娘,還有哥哥,我們全都去離山,再也不要回這個地獄般的地方。”
我明白我是癡人說夢,就算我肯走,可是父親絕對不肯走。
就算父親肯走,李容楚也未必肯走。
我沒想到的是李容楚溫柔地對我說:“好,我們離開北疆,我們回離山,沒有人知道離山在什麽地方,到了離山你就安全了,我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陷入危險。”
我故意無視掉心中的隱憂,高興地說:“真的嗎?那等我見到父親之後,我們就立刻動身。等到了離山之後我要再開一片菜園,養幾隻雞鴨,過一輩子粗茶淡飯的生活,再也不理外麵的紛紛擾擾。”
他的神色是壓抑之後的向往,他像從前對付我胡鬧時的模樣,捏捏我的臉頰回答:“好啊,我們就開一片荒田,建幾間茅屋,養幾隻雞鴨。”
我笑嘻嘻地打鬧回去,經曆過外頭的一番風刀霜劍,連從前最稀鬆平常的打鬧,也顯得尤為珍貴。
我和李容楚團聚的時候,哥哥始終皺著眉。
他見我們敘完了舊,拉開我和李容楚,急急地說:“還是趕緊趕路地好,連北涼的地界都沒有出,就別提什麽菜地雞鴨了。”
哥哥一語驚醒我這個夢中人,可是因為有李容楚的出現,我整個人恢複了從前的明媚,即使空氣中已經能夠嗅到火藥的味道,我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悲觀。
李容楚重新握住我的手,像是對哥哥保證,也像是對我保證。
“你放心,一定不會有事情。”
哥哥看著李容楚,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
“不怕對你說實話,你和李齊鹿,我都不怎麽放心。”
那時的我天真爛漫,一點也察覺不出哥哥的心思,見哥哥連李容楚都懷疑,隻覺得他想得太多。
我不知好歹地推了哥哥一下,示意他不要說這些傷人的話,免得李容楚聽了不舒服。
哥哥沒有再說什麽,可是我們卻聽到身畔有一陣馬蹄聲傳來。
所有人的
目光都望向了遠方,遠方除了又圓又紅的夕陽,還有夕陽下的一隊人馬。
殘陽如血,那隊人馬仿佛是從沐浴著鮮血而來。
馬停在他們麵前,馬隊的首領是一個她和李容楚都無比熟悉的人,那個人就是李齊鹿。
北涼的軍隊開始攻城之前,李齊鹿便不見了蹤影。
雖然父親查出他是往北涼而去,可是父親也弄不清楚他是被北涼人劫持而走,還是自己他自己主動投靠了北涼。
李齊鹿坐在高高的馬上,他的聲音也變得格外響亮:“廢話不多說,兩條路,要麽死,要麽同我回去。”
我四十五度抬頭仰望著李齊鹿,因為是敵我實力懸殊,他成了主宰這場遊戲的主人。
事實就在眼前,無論他一開始是如何離開的北疆,最後為了活命都投靠了北疆。
一個人為了活命,背叛了自己的朋友,她能說他做錯了嗎?
她不知道,可是有一點她知道,那就是她不該求父親收留他。
如果不是因為收留李齊鹿,今日的戰爭不至於打得如此慘烈。
我和哥哥還有李容楚等警惕地站在一起,李容楚自然而然地將我護在他的身後。
拜這一路被人圍追堵截所賜,麵對困境,我已經十分有經驗。我和哥哥交換了一個眼色,我們都不似從前那般慌亂,而是飛快地觀察四周環境,看有無撤退的出路。
李齊鹿見李容楚擋在前麵,對李容楚也沒什麽好態度:“七弟,他們兩個是敵人,可咱們兩個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你是選他還是選我?”
李容楚鏗然道:“自始至終就沒有選過你。”
李齊鹿麵有怒色:“刀劍無眼,你可要想清楚,你本就受了重傷,你的功力如今未必敵得過我。”
李容楚不怒反笑,李齊鹿道:“你笑什麽?”
李容楚道:“我在想如果父皇知道你背叛了國家,一心一意為敵國效勞,他會想些什麽。”
李齊鹿道:“無論想什麽,也不可能像舍棄你一樣舍棄我,現實就是如此,你覺得不公嗎?那你就繼續覺得不公好了。”
李容楚和李齊鹿對話的功夫裏,我和哥哥已然觀察好周圍環境,我們尚有後路可退。
李齊鹿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李齊鹿,一個人不在最危機的時刻,永遠無法看清他真正的麵目。
不知是應該悲哀還是應該慶幸,如今的她突然間就看清了李齊鹿的真麵目。
眼前要帶她回北涼的人真的是李齊鹿嗎?
回想著從前經曆的種種,她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又由不得她不相信。
或許他變成今日這個模樣是有苦衷吧。
但是無論他是否有苦衷,她都不敢再和他多待片刻。
多待一刻就多出一分危險,此地絕對不宜久留。
我拉著哥哥道,又拉一拉一直擋在我前麵的李容楚:“別跟他廢話了,我們快走吧,左邊有一條路。”
豈知李齊鹿早看就穿我的心思,一個眼色調給他的手下,他們立刻縱馬上前,如此一來我們的退路立刻變成死路。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變得十分難看,李齊鹿上前道。
“我說了,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死,要麽和我回北涼。”
曾經的朋友轉眼變成背後捅刀子的敵人,我忍不住自己的憤怒,大聲地說:“回北涼做什麽?反正回北涼也是死,你要殺就在這裏殺好了!”
我當然不想死,我期盼他能有一點良知,放過我們一馬。就算是死,我也不願意客死異鄉,不願蒙羞而死。
沒有我預想的良心發現,放我們一馬,相反地李齊鹿步步緊逼。
“誰說你回北涼是一死,這一次是攝政王讓我帶你回去。”
攝政王?
我悚然一驚,猛然想起了與王世子的婚約。
可是兩國的戰火早已點起,我根本沒有任何必要履行婚約。
李容楚不知內情,自然疑惑。
我生怕李容楚心生誤會,聽李齊鹿提及舊事,當下又急又惱:“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從來就沒有過什麽婚約,我父親沒有答應過攝政王……”
李齊鹿驟然打斷我的話:“你確定你父親沒有答應過嗎?”
我被李齊鹿問住,整個人登時手腳冰涼。
好吧,我不確定,因為在我的心目中,父親的確可能會為了北疆把我嫁到。
就是平日父親生氣的時候,也會說把我嫁到北涼去,嫁到狼窩裏去。
父親雖然心裏舍不得把我嫁到狼窩裏,可是他更不能放棄的是北疆。
難道為了停止戰火,他和攝政王又達成了某種協議?
李齊鹿似乎是憐憫我,緩和了一下語氣說:“你同我回北涼,我完成我的任務,自然有法子再帶你離開。你不願意嫁給王世子,我就有辦法讓你嫁不成。”
然而我正被李齊鹿從背後捅刀子,未免第二刀再捅到自己身上,是絕對不可能相信他的承諾的。
“我不會跟你回去,你死心吧。”
我的回答斬釘截鐵,這是唯一的回答,沒有第二個回答。
李容楚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我從他的目光裏看出了欣慰。
從前我還能夠為北疆做出犧牲,可是李容楚活生生地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徹底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嫁給王世子,我真的做不到,寧死也做不到。
李齊鹿怒道:“為什麽你不肯相信我說的話?難道在你心裏,我就一定會害你嗎?前麵沒有生路,你相信我一次,隻有我才能讓你活命。”
李容楚微微歎息一聲,而我更是不堪其擾:“你做選擇的時候沒有我插嘴的餘地,那麽我做選擇的時候也請你不要妨礙。無論我選擇生還是選擇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事情,從前或許和你有關,但以後絕對和你無關。從前的你還是將來的你都和我無關。”
不知為什麽,他拿銳利地目光逼視著李容楚,嘴角也浮起陰沉的笑意。
“是因為七弟吧,如果他不存在,你就會相信我,是不是?”
我呆呆地仰望著他,他真的不是我認識的李齊鹿了,他到底是誰?
李齊鹿躍馬而下,顯然是要動手,我想也不想,上前一步站在他與李容楚中間。
李容楚卻按著我的肩膀,再次把我推至身後。
我焦急地說:“可是你還有傷在身。”
他卻回頭衝我笑了笑,從容地說:“沒關係,即便我受了傷,他想殺我也沒那麽容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