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楚沒有回答他,而是牽著我的手帶我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李齊鹿想要追,可是在門外把守的重兵突然不聽李齊鹿的號令。
更奇特的是他們非但不聽李齊鹿的號令,還聽李容楚的號令把李齊鹿關在裏麵。
離開閨房,我發現我置身於一個好大的院落。
雖然我沒有見過皇宮的模樣,可是據母親平日的描述,滿目亭台樓閣的世界,想必跟皇宮差不多。
李容楚走得很快,沿途不斷有人向他無聲地行禮。
我快步追在他身後,奇怪地問:“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你要帶我去哪裏?”
李容楚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回答,他從頭至尾就一句話:“你跟著我來就可以。”
他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可是因為他是李容楚,盡管環境陌生,盡管一切都顯得離奇,我還是選擇相信他。
走了很久很久之後,他帶我來到了一處地牢。
地牢裏的人稱呼他為世子,他趕走了地牢裏的看守之人,從身上取出一把鑰匙。
牢房的門被打開,他對我說:“你父親就在裏麵,你進去看一看他吧。”
“父親在裏麵?”我疑惑不解,“我父親不是在北疆守城嗎,他怎麽可能在北涼的地牢裏?”
李容楚道:“北疆幾個月前就已經破城,你的母親姨娘以為你父親死在戰場上,紛紛自戕殉情,至於你父親本人,恐怕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
我耳朵嗡嗡作響,然後哈哈大笑:”你胡說,不可能,我就從來沒聽說過北疆已經破城。”
我拒絕走進牢房,往外快走了幾步,還回頭催促他:“你不走嗎?你不走我可走了。”
他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暗沉如鬼魅。
“你如果不見你父親最後一麵,你會後悔終生。”
我的腿恍若有千斤重,被他一句話釘死,再也抬不動。
無論是真是假,我都得親眼見過才可以確定。
其實我心裏已經知道那可能是真的,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逃避。
李容楚見我一動不動,硬把我拖進去,丟在父親麵前。
他沒有騙我,牢獄裏的人真的是父親,我一眼就能夠認出來。
父親躺在草墊子上,草墊子早已被他身上的血染紅。
他一身的刀傷箭傷,生命垂危。
一切突然得令我無法接受,父親一生為國為民,最終卻落得這樣一個淒慘下場,我心中滴血,卻無處可訴。
殘酷的事實讓我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扶地上的父親,想帶著他一起逃離這個地獄般的地方。
父親傷得太重,我扶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無奈之下我求助李容楚,可李容楚站在一旁,隻是冷冷地看著我。
他冰涼地眼神使我生出一股憤怒,李齊鹿背叛了自己的國家,李容楚是不是也預備背叛呢?或者他已經背叛?
如果沒有背叛,他憑什麽在北涼行動自如?
我一邊想著,手上仍然在用力,即便沒有別人的幫忙,我也一定要救出父親。
經過我的一番折騰,父親終於睜開了眼睛,並且認出了我。
父親說他不行了,讓我不要白費力氣。
彌留之際,父親在我懷中哀聲痛省,說他不該收留李容楚。
父親沒有後悔收留李齊鹿,卻後悔收留李容楚,我一開始以為是父親說錯了名字,可當父親目眥欲裂地盯著我身後的李容楚的時候,我
才知道他從來都沒有說錯。
我心如針紮,忍不住涕淚漣漣。
我緊緊地抱著奄奄一息的父親,生怕上蒼無情地把他從我手中奪走。
我替他擦拭著臉上幹涸的血跡,慌亂地說:“爹爹,你別說話了,你好好養病,等你病愈之後我們一起離開北涼。”
父親的氣息越來越微弱,錐心的痛楚令我再也講不下去一個字。
是李容楚害了父親嗎?
他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是不是他不是為了她才出現在北涼?
是不是他一直就在北涼?
李容楚就站在我的身後,可是我不能離開父親,我甚至沒有時間回頭質問他。
不知真相的我一下一下哽咽著,拿劍殺了我我也不願相信這一切居然是真的。
父親用他斷了一根手指的手緊緊抓住我,他的眼睛已經無力聚光,一向堅韌如山得父親第一次在我麵前落下淚水。
“能在臨死前見到你爹爹已經很開心了,答應爹爹,想辦法離開北涼,不要為我報仇。無論如何,你和你妹妹都要好好活著,像從前一樣開開心心地活著,絕對絕對不能為我報仇,你快答應我。”
“爹爹……爹爹……”我一聲一聲地哭泣,“求你別說這種話,你不會死的,我以後要是還不聽話,再也不藏鞭子了。”
父親用盡最後的力氣搖撼著荏弱無助的我:“爹爹的時間不多了,你如果不答應我,我到了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的,你一定得答應我,你快發誓。”
我心痛得無以複加,抽噎著、顫抖著:“我答應你,我發誓,我不會報仇,我們會好好活著,像從前一樣開……開……心……”
我泣不成聲,父親臉上浮現一個艱難的笑容。
他伸出雙手摸索著我臉上的淚,滿懷戀戀:“好孩子,爹爹還有……還有心願,不要嫁……嫁李容楚,你願意答應就……答應,不願意答應爹爹也不……不逼…
他溫暖的大手從我臉頰垂落,我匆忙去抓,可是我再也沒有抓住,強大的力量無情地將我們隔在陰陽兩界。
我胡亂捧住他滿是血汙的手貼在臉上,哀哀求道:“爹爹,你睜開眼睛啊,你跟我說話啊,你起來看看我啊……”
可是一切都晚了,父親再也不可能看我一眼。
父親的身體漸漸僵硬,我伏在父親懷中失聲慟哭:“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以後都不會和他在一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不聽你的話。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就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北涼?這裏好可怕,你真的不管我了嗎?你快醒一醒啊……”
短短的相聚之後,父親再也沒有給我一絲一毫的回應。
父親累了,所以他才會沉睡。
比起活著受苦,死亡才是更好的解脫。
也許是因為前路更為艱難,雖然我心痛如死,但我痛哭一場之後,還是接受了父親的死。
我細致地為父親整理了儀容,然後走到李容楚麵前,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讓我見了父親最後一麵。”
李容楚似笑非笑:“謝過之後就要動手殺我了,是不是?”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李容楚,他的容貌在我眼中一點一點變得模糊,等我再也看不清他時,我才意識到淚水盈滿了我的眼眶。
等淚水碎了的時候,我一直以來得美夢也徹底碎了。
我沒有否認自己的想法:“如果你不否認是你害死了我的家人,我就要為我的家人報
仇。或者是你殺死我,或者是我殺死你,沒有第三個選擇。”
“不,你要殺死的人不是我,而是李容楚。”
我忍不住冷笑:“你的意思是說你也像李齊鹿一樣走火入魔了嗎?”
如果每個人都可以用走火入魔來推卸罪行,可以不必有官府存在了。
“我沒有走火入魔,但我和李容楚的確是兩個人。”
“兩個人?你到底是誰?”
見識過李齊鹿一個身體裏兩個靈魂的怪事之後,我已經見怪不怪。
從他帶我離開閨房,我就覺得他不對勁,也許他並沒有欺騙我。
他的回答令我驚訝,他說:“我就是和你有婚約的那個王世子。”
王世子居然和李容楚長著一模一樣的臉,這才是令我奇怪的地方。
“這怎麽可能!他是滄國入質在北涼的皇子,你是攝政王府的世子,就算你們是同一個母親,也不可能是同一個父親,即便同父同母的孿生兄弟,也不可能長得如此想象。”
“你說的沒錯,老天不可能造出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但是老天做不到的事情,人可以做到。他們可以找一個老不死的大夫 ,讓他拿著一把刀,一下一下把我這張臉切割成他的模樣。”
“他們……他們是誰?”
故事變得越來越離奇,北涼皇帝是個傀儡皇帝,攝政王頭頂連那之上的一人都沒有,對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世子,誰敢隨隨便便拿刀動他的臉。
王世子的麵容變的扭曲:“他們就是攝政王,就是李容楚!”
“攝政王不是你的父親嗎?他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他是我的父親?他是我的父親!”王世子突然哈哈大笑,繼而怒不可遏地指著地上才死去的那個父親說,“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有父親嗎?你以為誰的父親都會在臨死之前逼迫自己的子女發誓不要報仇嗎?我沒有父親,我沒有母親,我就是一個會喘氣會走路的工具,從小到大頂著別人的一張臉,過著最見不得人的人生。”
我被他嚇得一步一步後退。
可是等他怒吼完了,我又覺得他可憐。
“真相到底是什麽?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麽?攝政王不是你的親生父親,是嗎?”
“真相就是王世子是質子,質子是王世子,我們出世才滿一個月,就在我那位父親的操縱下變成彼此。”
我緊緊地攥著牢房冰涼的鐵框;“也許你說的是真的,但是我不敢相信。”
他刺痛地笑了一下:“我知道真相的時候豈止是不相信,簡直是生不如死。”
我可憐他的時候又想起了李容楚。
“那麽李容楚知道真相嗎?”
“我都知道,你猜他可能不知道嗎?一個入質的質子居然能夠拜離山聖師為師,說什麽機緣巧合,這樣的蠢話唯有傻瓜才會相信。還有你和我的婚約,也是因為他喜歡你,所以父親要把你放在王府裏牽製他。”
我就是王世子口中的那個傻瓜,因為我一心一意相信李容楚就是那個入質北涼的可憐皇子,所以我一心一意想要幫他回到自己的國家,回到自己親人的身邊。
可是我沒有幫他回到親人身邊,卻害得自己家破人亡。
李容楚從來沒有背叛自己的國家,因為屬於他自始至終都屬於北涼。
他出現在北疆,出現在她麵前,始終是一個細作的身份,而她居然無比相信那個細作,甚至差點就嫁給那個細作。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