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盛就這麽在“包你喜歡”待了下來。許順和幫他預約了體檢,他到醫院做了全套體檢,健康證也辦了下來,正式成為包子店的一名員工。

包子店的生活十分的平靜且有規律,每一天都是同樣的時間起床,幹同樣的活,賣包子,賣完了收拾店裏,一天就基本結束了。許順和在招人啟事上寫的工作時間是一天八小時,實際每天早上不到十點就都收拾好了,下午做包子餡都用不到一小時,把豬肉絞碎,五花肉切小塊,切一下蔥花,接著把絞肉機洗幹淨就行。兩個人一起幹活,總覺得特別快。

楊家盛現在也跟許順和一樣了,三點二十起床,十一點就吃飯,吃完飯消食一會,玩玩手機打打遊戲,十二點上樓去睡兩個小時午覺,晚上九點準時入睡。

一天的活基本下午三點就全部幹完了。從三點到九點,還有整整六個小時的時間不知道如何消磨。在工地打工的時候,一天下來天都黑了,吃完飯已經累得不想動了。來了南州兩個月,沒出過工地的大門。現在在包子店有空閑了,楊家盛就經常出去逛,就是亂逛。刷一塊錢,坐著公交車瞎轉,坐一二十個站,再坐回來。有時候看見熱鬧的地方,就下車走一走。或者在手機上查,查南州有什麽可玩的地,自己一個人認認路,隨便看看。

他想,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離開南州市了,可能到下一個地方打工去了,也許永遠也不來了。

所以現在多走一走,看看南州長什麽樣。

許順和跟他不一樣,許順和總待在店裏,即使一天的活已經幹完了。但楊家盛總看見他在店裏這裏擦擦,那裏摸摸。有時候出門去買調味料,有時候去買打包的袋子,有時候哪裏也不去,就在店裏打掃衛生。擦擦卷簾門,擦擦窗戶,擦擦那個吱歪作響的鐵樓梯,把二樓打掃得異常整潔,連楊家盛睡的雜物間也一並打掃了。

他好像從來不去除了“包你喜歡”、菜市場、批發市場以外的地方。

有時候楊家盛回來了,許順和會問他,今天去哪裏逛了?

楊家盛說,去南湖公園了。

許順和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問,他還沒去過南湖公園,南湖公園漂亮嗎?

楊家盛想了想,還行。

他又想了想,努力擠出幾個字,有一個挺大的湖,有人在劃船。劃一次船五十塊。

那個時候是傍晚六點半,許順和吃過飯了,楊家盛也在外麵吃過了,隨便吃的快餐。許順和正在樓下泡茶,他偶爾會拿出個圓圓的小茶盤,跟一套功夫茶具,自斟自飲。他說是以前打工的時候跟南州人學的,喝一喝茶,感覺一天的疲勞去了大半。這可能是許順和唯一的愛好。

他還是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灰色T恤,拿著茶杯的手幾乎要跟茶杯一樣白了,是那種很少出門幾乎不曬太陽的白。

楊家盛盯著那白皙的手指,鬼使神差說了一句,下次你也一起去逛逛,就知道了。

許順和先愣了一下,後來笑了,招呼楊家盛坐下來喝一杯茶。

他笑起來的時候挺好看的,楊家盛想。

他開始說起話來。

他說,自己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先是在老家打工,後來二十一歲到南州來,從此一直在這裏待著,待了快九年了。什麽工都做過,先是去工地,後來想學點手藝,在餐飲店、小吃店、連鎖快餐店都待過,最後在包子店待了三年,學會做包子饅頭。二十七歲拿攢的錢開了這間店,才感覺熬出頭了一點。

他給楊家盛倒了一杯正山小種,紅茶,對胃好。

楊家盛用兩根手指捏起小茶杯,別扭地喝了一口。他不會喝茶,隻喝得出很香。

包子店裏沒有茶桌,也沒有可以擺下一張小茶桌的空餘地方了。許順和把茶盤放在揉麵的不鏽鋼台子上,兩人拉了塑料凳子相對坐著,你一杯我一杯,慢慢喝著,把一泡茶葉從濃喝到淡。

兩個大男人,幹活的時候很少閑聊。平時說話的多是許順和,但他說的幾乎都是跟包子店有關的事。這個晚上,喝著茶,許順和說了一些平時沒說過的。

他說,他來南州快九年了,除了他待過的一小片區域,他對南州其他的地方都一無所知。那些著名的景點,他隻去過一個,還是多年前,一起打工的工友硬拉他去的。以前怕花錢,不想出門,現在是自己一個人,懶得出門。再說了,開早餐店的,除了過年春節那幾天,哪有假期。

楊家盛想,難道來南州這九年,許順和連一個關係好點的朋友都沒有嗎?難道他開了店,他的家人也不來南州看看嗎?要是家裏人來南州了,少不得帶出去逛逛。要是楊家盛自己能在大城市開個小店,估計他家裏的爸媽兄弟姐妹都得奔來看看,看一看他這家店到底多大,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楊家盛說:“下午三點收工,到晚上睡覺,還有五六個小時,夠逛半個南州了。”他又喝了一杯紅茶,隻覺得杯子太小了,根本不解渴。

“還是你們年輕人精力足。”許順和說,“你這一天天的,都去哪逛啊?”

“有時候出去看電影。”楊家盛說。

許順和聽得一愣一愣的:“看電影?”

“兩站路就有一個萬達電影,你不知道?去批發市場的公交車必定路過的。”楊家盛說,看許順和一臉茫然地回想,有些無奈,“三點多四點剛好看下午場的,看完六點剛好吃飯。下午場人又少,清淨。”

“你自己一個人去看?”許順和似乎覺得不可思議,“看電影不都是兩個人去的嗎?哎呀,我來南州這麽久,還沒去電影院看過電影呢。”

楊家盛覺得許順和才是不可思議:“當然自己一個人去看,一個人還是兩個人去看,有差別嗎?關了燈也隻能看電影,又不是看坐在隔壁的人。”

楊家盛也不知道他這句話哪裏好笑,許順和突然笑得前仰後合,停不下來。

“有什麽好笑的?”楊家盛錯愕。

許順和卻隻是笑,說他說的是小孩子的話。

“馬上就十八了。”楊家盛不滿地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