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 所有的疑慮與不妥都化為灰煙。
隨他高興吧,反正也沒什麽壞處。至少目前看來,利大於弊, 他們兩個都得到了滿足。
感情上的事本來也沒多複雜。
江望欣然接受路停舟的一切。
.
年底公司放了假, 江望卻不能放假。
一大早從老宅過來的司機便已經等候在別墅外,準備帶兩人回家。
路家的老宅規模不小,碩大的別墅屹立在莊園裏, 後院有好幾個可以垂釣的小型人工湖。
車還沒停下, 江望就看見鐵門後關著一隻不大點兒的小博美。
小東西長得很漂亮,毛色雪白, 四隻腳歡騰的不著地兒,像極了還沒長大的小六劉。
“少爺, 董事長還在房間裏, 特意吩咐過, 讓你們先在會客廳等等。”
來接人的馮管家道了一句, 又看了一眼身側的江望,沒再多言語,隻拎著兩人的行李往屋裏去。
兩人剛進大鐵門,就看見一個穿著運動裝的少年走了出來。
“你怎麽又跑出來了!”
少年直奔小博美的方向,壓根兒沒注意到路停舟和江望。
等把狗抱在懷裏,才後知後覺的打了聲招呼:“哥,你回來了, 你難得回來一趟, 我老見不到你。你身後這位是……”
少年的目光落在江望身上, 嚴重滿是好奇。
江望還沒有開口, 便聽見路停舟道:“我的助理。”
“助理?”像是來了興趣, 少年把江望看了又看, 忽然道,“我哥有好幾個助理,你也不知道是第多少個。”
江望沒有回應,馮管家見狀,解釋道:“江先生,這位是董事長的孫子路鳴川。”
“你好。”
江望伸出手,少年把手在自己褲子上蹭了蹭,才跟江望握了握手。
路總的孫子,那就是路停舟表了幾表的弟弟了。
江望垂眸看他,隻見這孩子眉宇間帶著幾分喜感,那股子青蔥勁兒,跟路停舟是一丁點兒也不像。
雖說是表了幾表,但也不該這麽不像吧。他爹路登雲也是個狠角色,這人怎麽看著像太陽花兒似的燦爛。
抱著小博美的少年很熱情,路停舟卻好似並不怎麽喜歡這個弟弟,全程沒有跟他再說過第二句話。
路鳴川聽管家說江望是礪北大學的人,眼睛便再也沒有離開過江望。
江望等人的時候看他這麽熱切,心下也明白了他在想什麽。
“想考礪北?”江望低聲問了一句,看他這年紀,應該還在上中學。
路鳴川點了點頭,似是想到什麽,眼裏的光登時就滅了:“我爸不讓,他想讓我去闕城讀金融,或者出國去。”
礪北是親信隊的後院,最喜歡沒有背景,沒有私心的學生。好些個商賈之家雖然喜歡礪北的人才,但都不希望自己的後代摻和太多。
“礪北好玩兒嗎?”路鳴川又問了一句。
江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讓他好好讀文化課。
礪北的學生裏,隨便拉出個人來,在高中時期文化課都是拔尖兒的。
好些個Alpha為了讀礪北光訓練體能,到最後很容易吃虧。
“你也這麽說,我媽也這麽說的。”
兩個人在小廳聊了不少。
路停舟坐在對麵,將兩人的對話悉數收進耳中。
江望跟路鳴川說話時,抬頭看了路停舟一眼,經過長時間的相處,他已經能準確的把握路停舟的情緒。
第一人格喜怒不形於色,但還是有細節可以透露的。
雖然坐的遠,但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身上,偷偷看一眼,是心情還不錯。
像現在一樣,目光避而不看,微微下垂不知看向什麽地方,就是生氣了。
這人的心情總是莫名其妙就變得很差,不像第二人格,有什麽說什麽。
幾人在會客廳裏等了好半天,等到點心和茶水都上全了,才見到一個女孩攙扶著老爺子往樓下來。
老爺子年過七十,人看起來精神頭還不錯。
就是下樓時走得慢,氣息也跟不上。
老爺子一見路停舟眼睛就亮了:“停舟啊……”
路停舟愣了一愣,才起了身,替一旁的女孩兒扶住了老爺子的胳膊。
倆人在一處說話,身側的馮管家見狀,隻道:“路總早年最疼路凝小姐了,愛屋及烏,所以也很喜歡路少爺這個外孫。”
“是這樣。”
路停舟都跟著姓路了,這外孫和孫子,看來分的也不是那麽清楚。
馮管家說話的時候,路鳴川還在邊上待著。
江望看了路鳴川一眼,抬了抬下巴,問他:“你怎麽不過去?”
按理眼前這個,才是正兒八經的路家孫子。
路鳴川聽見這句話,眼裏的光晃了晃,隻道:“我不敢過去。”
老爺子的笑臉隻給路停舟,他才不會過去討人嫌。
江望看他眼中有閃躲,大概也能猜到背後的原因。
估摸著是路登雲的關係,連帶著老爺子也不喜歡路登雲的兒子。
這個路鳴川,還挺可憐。
江望見路停舟和老爺子要往這邊來,便也站了起來。
老爺子一邊走,嘴上還不忘念叨著:“你每年回來都是一個人,什麽時候能多個人回來,要是能多個孩子,我也就能安心走了。”
諸如此類的話,每一年老爺子都能叮囑數十遍。
馮管家替老爺子拿來了靠枕,安置好了才讓老爺子坐下。
“路總,今年確實不是少爺一個人回來的。”馮管家說完,特意看了站在附近的江望一眼。
老爺子順著馮管家的方向去看,果然看到了一個周正的不得了的Alpha。
“這個是……”
“是我的助理,叫江望。”路停舟回了一句。
“助理。”老爺子眯了眯眼睛。
馮管家見狀,忙示意江望往前走幾步。
江望走近了些,老爺子把人看了又看,許久才道:“人倒是個好模樣。”
路停舟沒有解釋太多,倒是馮管家先開口道:“江先生是個Alpha,在礪北上學。”
“Alpha……”老爺子的目光認真的許多,比起旁人更在意的礪北,Alpha的身份對他而言,好像更重要一些。
“小江年底不回家嗎?”老爺子問了一句。
路鳴川聽到“小江”這個稱呼,一時眼睛瞪大了許多。
江望道:“家裏沒其他人,隻有一個舅舅,眼下不在臨城。”
“這樣,那就留下吃飯吧,告訴廚師多做幾個菜。”老爺子吩咐了一句,馮管家很快出了屋子。
江望能說會道,老爺子很喜歡這樣的人。
幾個人在會客廳坐了許久,等到飯點兒才挪了地方。
老爺子坐在主位上,路停舟就坐在旁邊,路鳴川坐的遠遠的,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見他。
剛才攙扶老爺子下樓的女孩兒,坐在了江望的不遠處。
馮管家見江望看向女孩兒,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先生,這位是路家的小姐,鳴川的姐姐。”
馮管家口中的“小姐”,是老爺子的孫女兒路鳴霜。
女孩兒看著跟路鳴川差不多大,眼睛水靈靈的,像藏了一池水。
“鳴霜,你坐近些。”老爺子指了指身側的位置。
路鳴霜很聽話的坐過去,目光不自覺多看了江望幾眼。
“路小姐好。”江望打了聲招呼。
路鳴霜沒有說話,隻是頗為矜持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路鳴川見江望眸中有疑惑,隻低聲對他道:“我姐姐不會說話,就是,她是個啞巴。”
路鳴川的聲音不太大,但眼下餐廳過於安靜,“啞巴”兩個字,被所有人清清楚楚的聽了進去。
老爺子的臉色變了變,隻讓路鳴川安靜吃飯。
話說到這,江望以為路鳴川能安靜下來了,沒想到這人直接回了句,“飯還沒上來呢!”
理直氣壯的一句。
江望看著路鳴川,忽地笑了笑。
這小子挺有意思。
“你這孩子。”老爺子沒再說什麽。
馮管家見人都到齊了,才道,“路總,剛才路先生發了消息來,說是今晚還有應酬,就不回來了,夫人,不,顧女士跟著一起,也不回來。”
“不回來正好,省得添堵。”
老爺子似乎並不在意這個親生的兒子。
在一眾重視Alpha後代的家庭豪門家庭中,路老爺子這樣的,倒是少見的很。
年夜飯老爺子跟幾個小輩一起吃,心情比以往還要好些。
吃飯就免不了交流,路鳴霜不會說話,路鳴川不敢說話。
一晚上幾乎都是三個“大人”在聊天。
老爺子身體雖然不好,但說話時的氣息很足,腦袋也清楚。
如果不是因為下樓時氣息有些異常,江望甚至很難意識到他是個病人。
吃過飯後,馮管家為江望安排了客房。
新年夜裏,老爺子跟幾人聊到十二點才回了房間。
路停舟跟著老爺子一起去了二樓,江望在一樓的落地窗前看了會兒雪,等有了困意之後,才回房間洗漱。
洗好澡剛出浴室,就看見**多了個穿著睡衣的人。
江望沒來得及穿衣裳,隻裹了浴巾在腰上。
路停舟也是洗了澡過來的,看樣子頭發都沒吹幹,就跑來了。
“醒了?”江望的第一句話,是問這個。
第二人格總是在這會兒才出來,白天第一人格不睡,晚上第二人格又不睡,這人的身體狀況不是一般的好。
路停舟點了點頭,隻道:“我想跟您一起睡。”
“不怕被人發現?”
這房子裏可住著不少人,路登雲雖然沒在家,但難保不會留個眼線看著。
路停舟穿著睡衣跑過來,要是被人發現可不大好解釋。
“沒事的,家裏除了護工和做飯的阿姨,就是馮管家,這些人底細都很清楚。”
第二人格雖然總是晝伏夜出,但是對這個家的了解很充分。
這裏是第一人格的家,也是他生活的地方。
江望沒說什麽,人剛往**一坐,路停舟便湊了過來。
眼見這人的手又不老實,江望直接按住了路停舟的腕子。
“問你個正經事兒,老爺子怎麽那麽不待見路鳴川呢?”
江望覺得那孩子雖然二百五了點兒,但還是挺討喜的。
路停舟聽他問這個,隻道:“他沒什麽錯,是他父母的錯。當時舅媽生下鳴霜不久後,沒一年的功夫,舅舅從外頭領回來個大著肚子的Omega。再後來,舅媽沒了,這個Omega就進了家門。”
“沒了,好端端的,人怎麽沒了?”
“身體不太好,加上舅舅鬧了那麽一出,就徹底無力回天了。”
“鳴霜是個Omega?”江望問了一句。
路停舟點了點頭:“您問這個幹什麽,您不會喜歡她那樣的吧。”
第二人格吃起醋來是無差別的。
江望聽見這句,勾了個勾唇,道:“她是還是個小孩兒了,我怎麽下得了手。”
“您也不大呀,再說了好些Alpha就喜歡年輕的,水靈。”路停舟嘟囔了一句,跟埋怨似的。
江望聽他這麽說,隻問道:“所以,你也喜歡年輕的?”
怪不得這人找上他呢。
“不是,我是喜歡您。”路停舟說這句話時,連猶豫也沒有。
江望見他這麽坦誠,心下忽然一動。
他抬了腿,讓坐在自己膝蓋上的人,往腰上滑了滑。
路停舟離的更進了些,音聲也不自覺的壓了壓:“老爺子人正派,看不慣舅舅的作風,所以連帶著不待見鳴川。”
“我看他也不待見。”
“您說第一人格?他是不待見,我記得很小的時候,舅媽對他很好,兩個人像母子一樣。她死了,就再沒人疼他了,他又怎麽能喜歡第三者的兒子呢。”
除了不喜歡路鳴川和路登雲,第一人格幾乎連帶著所有的Alpha一起討厭。
用他的話說就是,Alpha什麽優勢都有,就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路停舟想到此處,忽然問江望道:“Alpha都很花心嗎?”
“怎麽這麽問。”
路停舟撇了撇嘴,隻道:“我看您對誰也好,誰都說您好。”
這是又吃醋了。
江望把人按緊了些,又問他:“你方才說的一直是‘他’,難道那個好舅媽,就沒有對你好嗎?”
“沒有,因為那會兒還沒有我。”
“沒有你?”
路停舟乖巧點頭:“我是在舅媽死的時候才出現的,一開始也會在白天出現。那會兒第一人格好像很傷心,不喜歡跟人說話,就一直是我在身體裏替他。後來長大了,我就隻能出現在夜裏。”
他在路停舟需要的時候到來,又在路停舟不需要的時候,被壓縮到晚上才出現。
他是路停舟天真,軟弱,又坦誠的一麵,是路停舟選擇剝離掉的一麵。
他的出現其實意味著丟棄。
這些事,第二人格本來不想告訴江望。他怕江望以為自己隻是路停舟的副人格,那樣他就更加的可有可無。
路停舟說話時異常的平靜,平靜到讓江望覺得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
但細想起來,其實還挺殘忍的。
誰都想丟棄自己性格中不喜歡的一麵,第二人格好像就是路停舟當時厭惡自己的那些麵。
他們兩個單拎出來,其實都是不完整的。
“這麽說,你從出現在這個世上開始,就少了個疼你的人。”江望道。
“對,所您能疼疼我嗎?”
第二人格總是坦誠到讓人出乎意料。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