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看著眼前的目光柔軟的人, 一時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是軟的。

“你倒是會見縫插針,現在可不行,你家裏還有謁川的董事長, 他要是知道自己寶貝外孫落進我手裏, 不得氣出個好歹來。”

老爺子讓路停舟跟著姓路,估計也是為了路家的以後著想。

路停舟怎麽說也是個Alpha,眼下在他身子底下, 也算是讓路家絕了路停舟這邊的後了。

且不說路登雲會怎樣, 單是老爺子那兒就得掀起一陣風雨。

“他才不會呢,他巴不得……”

“巴不得什麽?”

“沒什麽。”路停舟沒再說別的, 隻是狡猾地把手落在江望的腰下。

帶著溫度的掌心,盤桓在小.腹之下, 讓心下的空虛感再次升起。

江望靠在枕頭上, 享受著獨屬於夜色的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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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陪著路停舟在老宅待了四天。

這四天裏並沒有見到路登雲, 倒是聽馮管家講了許多路停舟小時候的事。

馮管家說路停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懂事到可以為了大局拋棄自己的私人感情。

一件東西隻要不能要,路停舟再喜歡也會遠離。

也是了解到這個,江望隱約間明白了一件事。

第二人格喜歡的,討厭的,也是第一人格喜歡的,討厭的。他們都喜歡甜食,喜歡淺淡溫暖的色彩, 喜歡幹淨的環境, 討厭跟人接觸。

不同的是, 第一人人格的喜好會壓在心裏, 第二人格的喜好會宣之於口。

各人有各人的性子, 有的人越是喜歡, 便越是要遠離。

他無法將自己的喜怒說出口,也難以說出口。

江望想到這兒,忽然覺得路停舟的第一人格其實活得挺累的。

他靠在藤椅上,靜靜看著院子裏的狗和路鳴川,心下一個詭異的想法忽然一閃而過。

如果說這兩個人格的喜好其實是一樣的,那第二人格那麽喜歡他,第一人格呢?

他也會喜歡自己嗎。

江望覺得這個想法太可笑,卻又覺得不無可能。

畢竟同出一源,喜好都是一樣的,又怎麽會喜歡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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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探索欲就像一團棉花,一點有了火星,很容易便燒著。用不了多久,點點星火,就會變成滔天烈火。

第二天一早,路停舟和老爺子已經在談正事。

路鳴川提著工具包,邀請江望跟自己去湖邊釣魚。

江望看著一旁已經整裝待發的路鳴霜,思量片刻後,接受了邀請。

路停舟的目光瞥到幾個人,原本帶著些笑意的眼眸微微一沉。

莊園裏的人工湖也可以垂釣,但隻有自己人,沒多大意思。

馮管家開著帶幾個人開車到附近一處專門供人釣魚的大湖。

他們來的時間已經不算晚,但仍舊有不少人已經收獲頗豐。

鹿鳴霜沒有拿自己的釣竿,隻讓馮管家搬了凳子,坐在一旁看路鳴川來來回回搬東西。

像路鳴川這樣的身世,算是私生子轉正,能跟路鳴霜相處真麽和諧,倒也是難得。

路鳴川抱著自己的工具包坐在凳子上,一邊捯飭一邊跟江望聊天。

在這個家裏,馮管家不會聊天,路鳴霜不能說話,路停舟和老爺子又不喜歡他。

路鳴川都快快憋壞了。

好不容易逮著江望真麽個大活人,路鳴川心下激動的要死。

他給自己支了個小馬紮,順道在身側給江望也支了一個。

路鳴霜跟管家待在一起,隻靜靜看著著兩個人釣魚。

這麽一小片地方,便隻剩下路鳴川在嘰嘰喳喳的說話,口中冒著一串又一串的白氣。

湖麵結了層不太薄的冰,好些人是去冰麵砸了窟窿,然後再開始釣魚。

路鳴川也想這麽做,他拿上工具,人還沒上冰麵就聽見身後的馮管家在說“危險”兩個字。

“不危險,都是這麽弄的。”路鳴川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在冰窟窿裏撒魚餌的人,直接上了冰麵。

很快江望便看見路鳴川鑿子下多了個小窟窿。

臨城雖然是四季分明,但冬日裏也沒有北城那麽嚴寒,這冰麵上輕易就能被鑿除窟窿來,必然是沒多厚的。

也就看著結實。

路鳴川鑿窟好窟窿就回來架魚竿,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才坐在自己的簡易小板凳上,靜靜看著魚漂。

江望對釣魚沒什麽太大的興趣,這種風吹日曬,坐著一動不動的活動,他體會不出其中的樂趣。

但能在戶外呼吸幾口新鮮空氣,也還不錯。路家的莊園別野雖然闊氣,但總覺得沒那麽自在。

幾個人坐到快中午,依然沒什麽收獲。

路鳴川看不遠處的小姑娘又釣了一條上來,心想著一定是自己的洞開的太小了。便放下手裏的魚餌,又帶著鑿子,去拓早上鑿出來的洞。

一直到巴掌大的洞變成腦袋大,變成腰身那麽大,還沒有收手。

路鳴川學著剛才那小姑娘的樣子,直接投了一把魚餌進去。

人沒回原來的位置,而是另外拿了個尺寸很短的魚竿,就蹲在冰麵上,等著魚上鉤。

江望靜靜看著路鳴川腳下的冰麵,剛想說這冰不太對勁兒,話還沒出口,就看見一個黑影緩緩遊到了路鳴川的位置。

“上鉤了!”路鳴川激動了喊了一聲,然後開始小心翼翼地收線。

看底下那影子,應該是隻不小的魚。

路鳴川興奮地收魚線,底下那東西撲騰了幾下,洞口的冰便裂開了一些。

江望看情況不對,剛想過去,隻見路鳴川腳下的冰驟然塌陷,整個人直接掉了進去。

路鳴霜害怕得攥住了馮管家的胳膊。

江望看了一眼,從另一側上了冰麵。

原本打算從一邊把人拽起來,沒想到路鳴川連撲騰兩下都不會,整個人轉瞬沉進了湖裏。

江望幹脆脫下外套扔在岸上,直接跳了下去。

湖水凍的刺骨,直凍進天靈蓋裏。

江望的動作很快,等到馮管家發現他上岸時,路鳴川已經被提溜了上來。

或許是被嚇壞了,路鳴川並沒有大喊大叫,隻在冷風裏打著哆嗦。

馮管家道了一聲謝,立刻把兩人帶上了車。

車上有備用的衣裳,馮管家打開空調,匆忙給路鳴川裹了衣裳,這人才好了一些。

也是這會兒,路鳴霜才發現了異常。她扒了扒馮管家的胳膊,伸手指了指江望。

馮管家這才發現江望受傷了。

不知被什麽東西掛了一下,江望的褲管滲出了鮮紅色的一片。

或許是湖水太冷,江望到現在都沒感覺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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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管家立刻開車帶著幾人回了家。

路停舟正推著老爺子在院子裏曬太陽,見馮管家的車提前回來,心底下便已然能猜出發生了意外。

人從車上下來,路停舟一眼看到江望被血水浸透的褲管。

馮管家讓幾個護工先把蔫巴了的路鳴川架上去,然後才跟兩人解釋了一番。

路停舟的眉頭在聽見江望下水救路鳴川後就沒展開過。

年前給私人醫生放了假,這會兒叫過來是來不及了。

好在江望傷的並不太深。

馮管家扶著江望去了客房,拿了工具箱進去處理。

不看不知道,一開看才發現不止有擦傷,腳踝也腫了些。

江望很快回憶起來,可能是急著上岸,腳崴了一下。

馮管家是個很細心的人,先用生理鹽水把江望的小腿和腳都衝了一下,然後才開始下一步消毒。

路停舟全程站在屋裏看著,一臉嚴肅,像個視察的領導。

等到馮管家做完這些,路停舟才開口問道:“疼嗎?”

江望想說還行,但又想著其實沒必要在路停舟麵前說這些,便說了一個“疼”字。

路停舟聽見這句話,臉色又沉了沉:“疼,還去救他。”

他知道路鳴川必然是自討苦吃,江望一定是被連累了。

“你那小兄弟跟個秤砣似的往下掉,我不救他,難不成指望一把年紀的馮管家去救他,還是你那個身體不好的妹妹去救他?”

“他要是就真麽淹死,路登雲可不放過你,更不會放過我。”

江望的話,路停舟無法反駁。

過了許久,江望才聽見路停舟道了一句:“他不是我的兄弟。”

江望抬頭去看路停舟,在路停舟眼裏唯有初見時的疏離。

很冷漠,但這句話其實也沒錯。

路鳴川跟路停舟的血緣,已經不算深了,加上路鳴川的身份和路登雲的所作所為。

路停舟對路鳴川沒有歹意,已經算是難得了。

江望沒有回應他,隻是垂眸看了一眼晾在床邊的腿。

路停舟順著江望的眼睛往下看,原本垂下的指尖微微動了一動。

他心下想做點兒什麽,但理智告訴他,他什麽也不需要做。

不要靠近江望,就是最好的選擇。

馮管家已經把江望的傷口處理的很好了。

他應該離開,卻還是在這個屋子裏,沉默地站了許久。

似乎察覺到路停舟的不安,江望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問道:“這裏有冰袋嗎?”

“冰袋……”路停舟反應過來江望的意思,說了一聲稍等才下了樓。

江望看著忘記關門的人,覺得這人今天挺奇怪的。

像是丟了魂兒。

前來送冰袋的不再是路停舟,而是不會說話的路鳴霜。

按理路鳴霜一個不會說話的人跟Alpha同處一個屋簷下,是很危險的。

放在平常,路停舟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路鳴霜很漂亮,眉眼間的冷感跟路停舟有幾分相似。

她走近來,將冰袋放到床腳後,就向後退了幾步,然後低頭看江望自己把冰袋敷到了腳踝上。

看了許久後,路鳴霜忽然蹙了蹙眉,像是有話要說。

江望見她想說話,幹脆把自己的終端遞了過去。

界麵是備忘錄,路鳴霜很快明白了路停舟的意思。

她在終端上打了幾個字後,才將東西遞回去。

【你是哥哥的戀人嗎?】

江望收到終端後,看到這麽一句。

他輕輕笑了一聲,剛準備打字,胳膊便被路鳴霜抓了一下。

路鳴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可以聽到。

江望放下終端,沒有回答路鳴霜寫在終端裏的問題,隻是問她道:“很明顯嗎,你哥哥和我?”

路停舟白天離得他遠遠的,怎麽會讓人產生這樣的誤會。

路鳴霜聞言,重重點了點頭。

太明顯啦!

她是這個意思。

路停舟從來不會帶人回來,更別說留這麽多天。

雖然這幾天路停舟沒有跟江望說過親昵的話,但每次吃飯前,都會提醒廚師做幾道很特別的菜。

雖然不是什麽名貴菜,但都是重鹽重油的,一口吃下去味覺刺激大,很能下飯。

老宅裏的人清淡飲食很久了,那幾個菜一出來,路鳴霜就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了。

她長這麽大,以為路停舟從來都是冷冰冰的,沒想到這人也有如此貼心的一麵。

這樣的關係不是戀人是什麽,難不成還能是兄弟。

江望見她一副明白人的表現,心想這會兒解釋什麽,估計也鼓搗不清楚,索性就點了點頭:“沒瞞過你的眼睛,但是可以答應我,可以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嗎,現在不是公開的時候。”

江望的眼眸微彎,隱去了屬於Alpha的攻擊性。

他的骨相分明是極具侵略感的,偏偏被白淨的皮囊隱藏的很好,讓身為Omega的路鳴霜也不會害怕。

路鳴霜看著江望的眼睛,點了點頭,跟江望達成了君子之約。

晚上第二人格沒有來房間裏找他,江望等到十點見人還沒來,就先睡下了。

第二天等到自然醒的時候,房門才被敲醒。

江望匆忙套上衣裳,說了聲:“門沒鎖”。

門很快被打開,江望一眼看到了已經穿戴整齊的路停舟。

這人起的倒是挺早。

“醒了嗎?”路停舟問了一句。

“嗯……”

這就是沒醒也得醒了。

“路總有吩咐?”

“不是,你得去醫院。”路停舟的說話風格很簡潔,江望也很快明白過來,這人是好心。

“可是我還沒……”

“到車上睡。”

不容人拒絕的口吻,接下來馮管家進門把江望強行扶下了樓。

江望坐在副駕駛上,看著正在係安全帶的人,忽然挑了挑眉。

“路總沒睡好?”這句話剛問出來,車的方向忽然抖了一抖。

很細微的抖動,但江望還是感覺出來了。

他說中了。

“公司那邊,有點事。”

“是嗎。”

這人有朝一日老死了,火化以後唯一能剩下的,估計隻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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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到醫院的時候,路停舟先下了車。

江望看他一副想扶自己,卻拉不下來臉的表情,幹脆先開了口:“路總,可以拉我一把嗎?”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