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停舟回了一個字, 然後抓著江望的胳膊,把人扶了起來。

他的回答漫不經心,動作卻十分的認真, 沒有透露出半分不耐。

江望的傷不算嚴重, 原本是可以自己走的,但路停舟那糾結的表情,看著實在讓人難受, 索性就選擇了開口“求助”。

這人眼裏分明布滿了血絲, 怎麽看都像是頗為關心的樣子。

江望能明白路停舟身在豪門的不容易,但不太懂這人為什麽能嘴硬到這樣的地步。

醫院已經複工, 往來的患者不多。

兩個人去拍了片子,又從藥房拿了些藥。結果沒有大礙, 隻需要注意清潔和多修養。

路停舟全程沒有說話, 但江望真真實實從他的坐立不安裏感覺到了這個人的緊張。

兩個人回家的時候, 老爺子正在花園裏訓斥路鳴川。

路鳴川沒有受傷, 也沒有著涼,但這會兒縮在原地,比受傷的人還要沒精神些。

沒有人為路鳴川說話,馮管家沒有權利,路鳴霜就更不能。

老爺子對自己的孫子牽連江望表示了歉意,特意安排了醫生下午過來,來給江望腫脹的腳踝做恢按摩。

這麽一通折騰也太陽也就落山了。

路停舟全程看著康複醫師若有所思。

一直到醫生走後, 路停舟單獨跟他說了幾句話, 才又回到江望的房間。

“路總還不打算休息嗎?”

這人眼看著一天一夜沒睡過了, 身體再好也不能這麽熬著吧。

卷王這個作息, 也太陰間了, 跟不要命似的。

江望心下奇怪, 路停舟卻像沒聽到這句話似的,隻問他:“你,需要洗澡嗎?”

這一問倒是讓江望有些不好回答了。

他需要洗澡嗎,這種事說需要也行,說不需要其實也可以。

比起洗澡,他倒是更好奇路停舟為什麽會問出這句話。難道他說需要洗漱,一向潔癖的路停舟就會幫忙嗎。

“不了,洗漱就好,我自己來。”江望往**靠了靠,目光仍舊停留在路停舟身上。

他看到臉上在此時仿佛出現了一閃而過的落寞。這讓江望懷疑,這人是不是原本是在等著他說需要幫忙。

路停舟依舊沒有離開,像是要看江望一個人如何洗漱。

江望沒有理會他,隻扶著床站起來,往衛生間去找到一個盆從水龍頭裏接了點熱水。

腿上的傷沒有大礙,就是腫起來的腳踝讓人站裏和走動時都不太方便。

路停舟見江望站在衛生間不動,猶豫過後,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水盆。

“要放在哪裏?”路停舟問他。

“地上。”

江望說完這句話,路停舟立刻照做了,甚至沒有一絲猶豫,像是早有有這個準備。

他彎下身子把盆放在地上,在直起腰見到江望審視的表情後,微微愣了愣。或許是意識到自己過於熱情,十分不自然地攥了攥拳頭。

“有什麽事,可以去叫馮管家。”路停舟放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江望看著被關上的房門,心下忽然有種和獵物迂回的博弈感。

這種感覺,比打一架要刺激很多。

當晚第二人格依舊沒有過來。

第二人格隻要醒來,就一定會到他的房間,這麽長時間沒有聲響,一定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機會醒來。

一個人難道可以兩個晚上不睡覺嗎,路停舟到底在堅持什麽。

.

第二天一早康複醫師便又到來了莊園。

他坐在**,十分細致地幫江望揉著腳踝和小腿。

活絡油帶著淡淡的花香,並沒有讓人討厭的藥味。

江望問了一句這是什麽味道,醫師很溫和的告訴他,是“百合”的味道。

為了照顧病人情緒,他特地在活絡油裏加了一些有寧心作用的精油。

醫師姓林,是老爺子的私人醫生。十分有涵養的一個人,總能耐著性子跟江望解釋很多東西。

江望了解到不少按摩和推拿的技巧,還有康複相關的知識。

感覺林醫師是個很博學的人,江望便問了些有關潔癖的事。

林醫生聽他問這個,回道:“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後來才養成的,有些人害怕的是細菌,有些人更多是心理原因。”

“心理原因。”

“對,就好似可以接受自己製造的髒汙,但接受不了其他人的觸碰。這種人,有很強的領域意識,隻要是他認為幹淨的東西,是絕對不允許旁人沾染的。”

林醫生怕不好理解,幹脆舉了個例子:“就好比握手,其實別人的手不一定髒,哪怕是當著他的麵洗幹淨,心理潔癖的人也不會願意去觸碰。這種跟生化指標都無關的心理病,其實是最棘手的。”

心病難醫,是共識。

有些人會出現反複洗手的症狀,盡管手已經快要洗褪皮。這種事,常常給患者帶來很大的痛苦。

這種人不論住在哪裏,隻要不住在自己的房間裏,都會很不自在。哪怕是在進行過嚴格消毒的病房,也要帶一套自己的**用品來。

江望靜靜聽著林醫生的話,心下對路停舟的種種表現也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路停舟有潔癖不假,第二人格口中的“是你就可以”也不假。

這麽說,他也算是被路停舟所承認的人。

不論第一人格承不承認,反正第二人格是承認的。

“江先生也有這樣的困擾嗎?”林醫生忽然問了一句。

他的手落在江望的腳踝上,發現這人並沒有特殊的反應。

江望搖了搖頭,隻說是自己的朋友。

林醫生心下的懷疑的苗頭因為“朋友”兩個字,又被點燃了。

“很多人來谘詢我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林醫生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您不信?”

“不全信,其實試試就知道了。”林醫生說完,落在江望腳踝上的手,往上走了走。

路停舟進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了落在江望膝蓋上的手。

“不好意思。”見到人進來,林醫生即使收回了手。

路停舟抬眼去看林醫生,然後又將目光落在了江望的腿上。

他並不覺得腳踝受傷需要按摩膝蓋,但眼下,也不好多過問。

“手法結束了,待會兒還要幫董事長檢查,我就先過去了。”林醫生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路停舟站了一會兒,才問江望需不需要毛巾。

江望很快意識到,他這會兒腿上都是活絡油,確實得擦擦。

路停舟細心的有些過頭了,這人不加班處理公司的事兒,老往這兒跑做什麽。

路停舟見江望點了頭,從衛生間取了一條用溫水打濕的毛巾。

他親眼看著江望把剛才林醫生碰過的地方擦幹淨,才將目光又小心翼翼的收回來。

心下有種莫名的踏實感,就好似現在的江望才是幹淨的,才是能夠觸碰的。

路停舟不會把這些想法告訴江望,因為這些念頭過於奇怪,是不正常的。

他是路家培養的繼承人,應該做一個最優秀的“Alpha”。這些不正常的想法,隻能壓在心底。

“路總有事找我?”

江望能察覺到路停舟這幾Hela天狀態不太對,所以一直沒有放棄去詢問。盡管知道路停舟這人嘴硬,自己也得不答案,但他對路停舟每次過來想到的理由都十分好奇。

“晚飯會有人送上來,你不用下去。”好半天路停舟才說了這麽一句。

無關緊要的話,自從江望的腿受了傷,一直是馮管家在送飯。路停舟說這麽一句,實在有些多餘了。

這個理由可不太合適。

“我知道了,多謝。”江望道了一句,然後放鬆了身子,把腰靠在身後的枕頭上。

他的目光落在路停舟的脖頸上,領口之下是前幾天兩個人濃情時留下的痕跡。

即使是這樣,路停舟的第一人格還是看不出來異常嗎。

他的身體分明已經習慣了那種事,這張嘴卻硬的像是鐵。

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這麽憋著,有意思嗎?

路停舟還是離開了,在屋裏待了沒多久,就匆從往門外去。

或許是長時間沒有入睡,人的腦子已經變的不太清醒。

路停舟這幾天總有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在得知江望為了救路鳴川,縱身跳入湖水中時,就有了這樣的感覺。

他到底想說什麽呢。

他想讓江望不要救路鳴川,不是因為他討厭路鳴川,而是不想讓江望為了任何一個人受傷,更不想讓江望卷進他與路登雲的紛爭之中。

路家從來都是個是非之地,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把江望帶回來。

大局落定之前,他甚至連掌控自己的權利都沒有。

路停舟看著燈光昏暗的走廊,心下忽然有一種無力感。

他腳下是最昂貴的地磚,這棟宅子也價值數億。他看似擁有一切,卻始終是個受人擺布的Omega。

Omega,這個他一生無法逃離的身份,一個從來到世上,就注定不能被路家人祝福的身份。

.

江望這一夜睡得不大安穩,盡管路停舟已然離開,但是總覺得房間裏還有晚香玉的味道。

幾夜纏綿,江望對這個味道已然在熟悉不過。

路停舟的嘴會撒謊,但信息素不會。眼下傳遞過來的信息素告訴他,路停舟的心情不大好。

江望睜開眼,看著被冰涼月光著涼的天花板,沉默許久後披上了衣裳。

他打開門,居然在這扇門後發現了一隻失魂落魄的“小狗”。

路停舟一條腿曲著,就那麽坐在地上,原本靠著房門的輩因為忽然落空而繃的十分僵硬。他像是受到了輕微的驚嚇,回望江望的眼眸中帶著些許不安。

“怎麽不進來?”江望的聲音格外溫柔些,沒有一點意外。

路停舟驚訝的看著他,一顆心也瘋狂跳動起來。

被發現了,他該怎麽辦

“地上不涼麽。”江望伸手把路停舟拉起來,順勢抱進了懷裏。

路停舟的目光微滯,他不明白江望為什麽看見自己在這兒蹲著,會如此平靜。

江望把路停舟放在**,見這人隻穿著襯衫,便把自己的睡袍解下來,套在了路停舟的身上。

路停舟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一瞬間僵硬的更厲害。他看向江望的眼眸中帶著忐忑,已然忘記了開口解釋。

路停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守在這,隻知道江望身上的味道讓他很安心。

他厭惡自己對Alpha的信息素有向往,但卻又無法改變這個是事實,隻能連帶著自己一起厭惡。

“我有事找你,又怕你還在睡。”路停舟終於開口解釋了一句,他知道這樣的解釋過於蹩腳,但還是自欺欺人地說了出來。

他希望江望不要多想,他寧願自己難受。

一個“你”字,讓江望很快確定了眼前的人是誰。

他看著路停舟,在想自己現在該把他當成哪個人格更合適些。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