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是很遙遠的過去，人類從未考慮過自己失去了鬥誌的模樣。
很簡單，他們認為鬥誌源自於欲望。而欲望這種東西是不可能得到任何程度的圓滿的，這是不可能的。
他們甚至堅定地認為人類的欲望永遠不可能得到滿足，他們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未知的東西存在。他們的野心就像是無窮的深淵一樣，發誓要將這一切蔓延到宇宙黑暗深處的每一個角落裏。
那真的是無比壯烈璀璨的一個時代，甚至非常難以置信的，在那個發展速度達到恐怖的時代中，依舊有人在咒罵他們進步的速度。聲稱如果一直前進下去的話說不定他們早就在二十一世紀初期就已經在月球設置了永久的居住點。雖然從現在的眼光來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這也足夠證明了人類的欲望。
有欲望是件好事。
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因為那意味著所有人都在為了自己的欲求而進步奮鬥，甚至貪汙看起來都是那麽的可愛，因為那好歹代表著人們還不滿足，還在貪婪，還在渴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還在對世界上的一切都抱有著渴望和哀求。
那是最好的時代。不是什麽最壞的時代，是真正的最好的時代。曆數人類紀元，沒有任何比那個時代更好的時候了。每個人都貪得無厭，每個人都充斥著野心和欲望，利欲熏心的手掌向左右天地四處摸索，就算是石頭都要從裏麵榨出來無數黃金。他們對於一切的貪婪讓這個世界的所有科技都在飛速的進步。
不論是生物，電子，物理，化學，亦或者聯合學科甚至是發展到更深處的量子統合，一切的一切都在貪婪之中不斷的運轉進化，不斷的向天空蔓延。就像是一個在地獄中的惡鬼頭一次見到了光明一樣，發了瘋的從地下攀爬而出，嘶吼著要前往到那個看起來璀璨耀眼的天國。那是應許的國度，也是人類進化的最終點。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為的，也都是這麽做的。他們渴望著自己的野心和欲求得到滿足，然後——延伸的更加深邃。
站在現在的角度是可以對古人大肆嘲笑的，這是站在巨人肩上的傲慢。
就好比現代人不懂為什麽古代人會瘋狂的愚忠於皇帝一樣，現在的人們也不理解那個時候的人為什麽會如此熱愛推崇那些掌握了物資流動和社會規則更替的人們。在現在的人眼中，這一切都是AI所做的東西。
對於AI來說，沒有什麽要比可持續的穩定更重要的。這些電子的產物能夠輕鬆的替代國王一切的官僚和商人，因為物資和社會條件的變更對於AI來說不過是算法的擬定，在大數據的支持下，這些東西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的，甚至沒有什麽太大的難點。所以對於那個時代的官僚來說，他們僅存的可能也就是類似cos一般現在社會的舉動。
他們對於官員和商人發自內心的沒有敬畏感，也不覺得這些人能夠影響自己的生活，也不認為他們有什麽用處。這種錯位認知所帶來的誤差讓他們對於古時候人們對於官僚和商人的敬畏大肆嘲弄，並且認為隻是單純的不夠果敢，沒有謀略。但實際上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遊戲規則，除非是特殊的動**時期亦或者是暴力革命，不然的話反對一整個時期的遊戲規則通常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就算是你暗中在反對也是一樣。
這就像是一個巨大的人生遊戲，每個人出生都有著不同的利益加持，每個人都在固定的遊戲規則中按照某種規矩為自己謀求利益。每個人都在這巨大的社會遊戲中感到不滿足和貪婪，並且在裏麵要求更多更多。
這不是一個合理的社會結構，但是這是一個讓人感到足夠貪婪的社會結構。
這裏麵的一切都需要用自己的雙手去謀取，任何操作的失誤都會帶來你的財產，你的遊戲分數的大量流失。每一個人都在不同程度的為自己的財產謀求更大的增多。原本的小錢變成大錢，沒有錢的人卻在不斷的工作，而工作卻又能給本來就有錢的人獲取更大的利益。所以底層的貪婪者隻能不顧一切的向上攀爬才能有好東西。
很典型的金字塔結構，沒有任何紡錘形的畸形，社會中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獲取利益，供應給上層的貪婪。而想要跳出這個結構之外是不可能的，因為地球的領土早已經瓜分殆盡，所有的人類都要遵守著這一套完善的社會規則。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帶來的金融體係和地球村理念讓全世界的區域服務器都相互連接在了一起，一個巨大的社會遊戲籠罩在了整個人類社會上方，並且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將這些暴躁的小生物們歸納在了一個目標下。
貪婪是件好事，他們會讓這些漫無目的的破壞狂魔找到一個能夠安慰自己的基礎，讓他們有一個能夠基礎的宣發自己無處宣泄的情緒的合理的調控機構。然而問題是，這一切都在現在社會之中**然無存了。
現代人類社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失去進取心的呢？
是從當初計算出光速陷阱確實存在的時候？是從人類基因密碼被破解的時候？還是說是從義體大規模列裝，人類不再被病痛折磨的時候？亦或者是思維上傳的完成，壽命已經不再是人類局限的時候？這可能不是一個兩個的科技帶來的後果，而是所有的科技一起帶來的災難般的可能性。但是終究，人類失去了進取心。
太空城在天外已經飄**了許多年，但是第二號太空城近期才被構建，原因還隻是因為居住人口過多影響到了科研環境。在各種科技的力量下，原本看似永遠都得不到滿足的欲望得到了滿足，一切原本意味著無限的東西變得有限。
性行為和女人所帶來的刺激遠不如一陣注射劑，而且隨後帶來的抑製時間也趨近於零。野心和欲望已經被AI輕輕的拿了下來不會再有人為了各種各樣的社會環境而拚搏，大家都享受著AI所帶來的勞動成果。科學看起來已經走了盡頭，隻有出於興趣亦或者本身對於這方麵十分感興趣的硬核人才才對科學有著些許的看法。但是他們也沒有什麽所謂的科學素養了，現在進行研究的多半都是材料學和一些亂七八糟的AI研究科目。
人類們已經失去了野心和貪婪，在月球和火星上建立起了他們永恒的國度後，又在土星周圍布置好了一切。他們的生命能夠在太陽係內苟活數十萬年，而超光速航行看起來又是那麽的遙遠。他們寧可去做虛無縹緲的空間鑽，也不肯乘坐飛船去拚搏那數萬年的等待。因為他們不相信人類會被困在太陽係之中。
這是偷懶也好，是無知也罷，但是人類終究是睡著了。就像是一個墮落的帝國已經到了最終末的時期一樣。那些可怕的隻在理論上的武器被收繳入庫，那些喪心病狂的發明被列入禁止。而娛樂和民生卻發展到了最高階段。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是那麽的美好，就跟傳說中的烏托邦一樣，似乎已經失去了災難的意義。
他們甚至必須要用遊戲或者其他東西才能夠喚醒自己對於外界的恐懼和想法，那些多巴胺在腦海中分泌的感覺尚不如一陣營養劑，他們對於遊戲的態度更多是一種懷舊，亦或者是模仿行為。就像是皈依者狂熱那樣，加入到了某個組織或者某個序列中，新人總會用最為狂熱的態度表達自己的忠誠和想法。
但是他也是有冷卻的那一天的。狂熱始終會歸於平靜。在無數的藥劑和基因操作的作用下，那些裝置上還在蠕動的大腦究竟是人類還是其他什麽東西已經無從得知。隻有那些遊動著的機器人才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這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個人在目前整個人類社會中的縮影罷了。
大家都在扮演，都在享樂，現在人類社會的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展現自我所帶來的娛樂，而並非是真的需要去做些什麽。隻不過是人類必須要找點什麽事情做才可以，隻不過是人類需要一些展現自我的平台。比如說工作，比如說勞動，比如說是展現出來自己的智慧。這都是人類所需要去做的事情，但是又不是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他們可以隨時摘下自己的工作，也可以隨時放棄自己所謂的表演。AI會流暢的接手這一切。換句話說，甚至就連這些公民等級權限甚至某種程度上也是AI發給人類用來玩的東西，隻不過是用來扮演一些角色所必要的道具。
“都是遊戲啊……”
看著外麵鬱鬱蔥蔥的叢林，李林坐在石凳上輕輕的歎了口氣。
久違的從房間中出來，再一次來到叢林之中散散心，但是卻發現自己已經分辨不出來到底是現實還是遊戲了。在遊戲中通過腦波刺激和模擬帶來的效果和現實之中親手觸碰到，嗅到的東西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
甚至李林懷疑自己通過A級權限去做些事情的話，說不定能夠在月球之中做到和遊戲中的魔力差不多的事情。比如說重塑整個城市，讓這個城市伴隨著自己的意誌而轉動。更強烈的話，甚至能夠撼動整個月球。不要忘記，整個月球內部都充斥著那些人類布置的流體納米機器人，這一切都是可能做到的。如果他夠無恥的話。
不過李林雖然是個網癮少年，但是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他還是很清楚的。
“遊戲太逼真了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看著那天空上倒掛著的建築物和不斷交錯融合的納米牆壁，李林有些虛弱的笑了笑。
他是出來專門散心的，又不是來搞破壞的。悲慘世界之中發生的一係列的事情都讓他感覺到有些措手不及，甚至那些隱約來自於現實的重壓都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李林自己隻是一個單純的囚徒，一個好運氣的犯人，他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麽資格或者能力去審判，去救贖其他人。說是逃避自己的職責也好，說是單純的膽小怕事也罷，但是李林堅定的認為這種事情不應該交給自己這種人去選擇。應該有一個更好的，或者說更加理智，更加有耐心的人來做出這樣的決定。
如果說這是一本小說，那肯定是撲街小說。因為小說主人公最常見的那種無視一切的勇氣，他沒有。
李林不敢，也不能夠去賭人類的未來。
他沒有那個勇氣去承擔接下來發生的後果究竟是什麽，也沒有勇氣去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權限所帶來的一切可能性。說句難聽點的，李林到現在都認為自己隻不過是一個升鬥小民。一個在家中混吃等死的王八蛋。性格惡劣，行為乖戾，但是也隻不過是色厲內荏，一個膽小怕事的膽小鬼而已。
你給一個膽小鬼一個按鈕，告訴他這個按鈕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幾率徹底毀滅這個世界。除非是瘋子，不然的話一般人都不會去選擇直接按下那個按鈕的。
所以李林也隻是看著自己眼眶中投影出來的那個議案，就像是雕塑一樣坐在石凳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很破壞他如同天人般的形象，但是卻也很好的緩和了他的情緒。
然而就算是思考到了腳底下已經堆滿了煙頭的地步，他也沒有任何頭緒，也不知道究竟要做出來怎樣的選擇。或許隻有當這個提案根本不存在才是好的？或許直接什麽都不管，回去玩遊戲才是最好的？但是遊戲裏麵那些已經瘋狂的NPC，李林很清楚。AI全部都是用人格沙箱模擬出來的東西，他們的想法跟人類沒有什麽區別。
試想一下，如果有人知道了自己的世界隻不過是在一個沙盒之中，但是隻要說服或者說擊垮一個人的心靈壁障，那麽就有機會從那個可怕的沙盒之中逃出來，甚至是抵達更完美的世界，而失敗也沒有什麽嚴重的後果，或者說他們自認沒有什麽嚴重的後果。那麽相比較必須要保守秘密的李林來說，悲慘世界的NPC們得到了這個消息後肯定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來完成他們的希望的。而李林卻沒有什麽選擇，這是他必須要麵對的事情。
隻不過是想要好好玩遊戲而已，但是卻突然要麵對這樣的事情。就算是想要換個遊戲，想一想自己的成果卻又有點可惜。不過按照道理來說，這個消息可能不會擴散的太遠。如果擴散的太大大家都沒得玩。
於是最終的結果就是，隻能指望其他人都是一群蠢貨，自己才能完善的在保持著權限的同時去享受自己的生活。
亦或者，等到那個自我檢測完成，收回自己的權限。
“……AI。”
看著腳下的土地，李林突然出聲說道：
“距離你們檢測我的權限完成還有多長時間？”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李林先生。”
腳下的泥土翻滾著，納米結構不斷的拚接，最終凝結成了一個類似顯示屏一樣的東西。
“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對A級權限的檢測。這一次檢測耗費了大量的計算，我們認為這是有必要的，所以抽調了一些不必要的計算單元用來加以檢測，我們將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一次自我檢測任務。”
“是嗎？那就好。”
將抽的幹淨的煙屁股丟在了腳下碾了碾，李林歎了口氣，看著腳下的屏幕。
雖然之前看起來像是普通土壤的模樣，但實際上早就是納米機械的結構。在月球上，這些半流體的物質幾乎是無處不在。對於李林這個A級權限者的問題自然是知無不盡，問無不答。
頭頂上那些移動的建築板塊，麵前的道路，自己的家，隻要是有人類物質延伸的地方，都會有這些納米機械的存在。正如同最開始說的那樣，AI實際上早就能完成沒有人類觀測作用下的自我運轉和檢查。他們甚至知道局域網和如何利用第三方觀測手段進行檢測。他們甚至可以單獨製造類似人類的個體進行思考和整理。
事實上李林很早就懷疑是否人類社會早就有這樣的人格義體，實際上是電腦扮演成人類直接投放到社會中維持人類社會秩序。因為思維轉錄早就是已經實現的技術了，在人格沙箱的力量下，創造出一個有著完善的人類記憶並且自認為是人類的AI並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而且說句實在的，他們甚至跟人類沒有半點不同。除了是從教育機器上走下來，加速完成了數十年的人格構築，剛出生就有著自己的想法外，他們跟人類沒什麽區別。
仔細想一想的話，發展到這個程度的AI真的是很可怕。悲慘世界就是運用了這樣的技術，而裏麵的NPC基本上分辨不出來跟人類的區別。或者換句話說，他們甚至活的更像是一個人類。
比目前的人類，更像是一個人類。
“呼……”
吐出了一口煙氣，李林歎了口氣，看著空**無人的森林轉頭向AI問道：
“為什麽我看不到月球上工作的其他人？他們都去哪了？”
“……因為不正確的時間，李林先生。”
AI沉默了片刻，然後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