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從去合市打工的這段時間, 兩人依舊靠信件聯係,隻不過這一次,許妍不再隻是等待的那一方, 她偶爾也會寄去一封信, 向路從說起最近的日常,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們來往的信件有十幾封,期間,路從也打過兩次電話回來, 每次都是路大生來許家找許妍去接聽,往往這個時候, 路大生就會避出去, 給他們小情侶留下一點私人空間。

太久不見, 其實有很多話想說, 可是隔著電話,又好像總是說不出口,兩人都默默的, 隔著三兩分鍾才突然冒一句,後頭路從要急著去幹活了, 臨要掛斷電話, 才急匆匆的說了三個字,“我想你。”

分明隔著一部電話呢, 這聲音卻又好像從她耳邊擦過似的,惹得許妍紅透了耳根。

五月份, 又到了農忙的時候, 許妍也沒有多少清閑時間, 除了要在家裏做飯外,偶爾也要去地裏幫幫忙。

許良還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譜,家裏的活一丁點都指望不上他,農忙的那段時間,基本隻有劉蘭、許長龍加上許妍這三口人從早忙到黑。

那天是剛下過一場雨,回家的路上經過一條水溝,許長龍腳步快,已經把她們娘倆落下很遠了,許妍身上穿著許長龍的一身水叉,劉蘭卻還穿著普通的布鞋,這水溝邁不過去,隻能淌過去,許妍倒是能過,隻是劉蘭要是淌過去的話鞋子和褲腿都得浸濕,雨天水格外的涼,劉蘭身子骨本來就弱,許妍想了一下,就回頭跟劉蘭說:“媽,我背你過去吧?”

劉蘭在後頭笑,“你背我?能背動麽?”

劉蘭也瘦,身上沒有二兩肉,許妍覺著沒啥問題,就在她跟前俯下身,“上來吧,你自己過去鞋和褲腿都該濕了。”

方才還當她是開玩笑,這會兒見許妍這麽認真,劉蘭忙推拒說:“可不行,你背不動我。”

“能背動的,快上來吧。”

見許妍這麽認真,劉蘭再看看眼前的水溝,也覺著就兩步遠,好像也不是難事兒,她就趴在了許妍的後背上,如許妍想的那樣,劉蘭真的不重,至少背上她的時候,沒覺得走不動步,許妍笑著說:“那我淌過去了啊,你趴好了。”

劉蘭應了聲。

許妍前後兩隻腳都邁進水溝裏,糟糕的事兒發生的就是那麽始料未及,她身上穿著的水叉太大,本就不隨她身形,靴子也不合腳,這兩隻腳剛踩進水溝裏,因為是兩個人的重量,腳陷的太深,被泥巴裹住,拔的時候又拔不出來,她連著拔了兩下腳,結果腳丫子從靴子裏拔了出來,隨著慣性的動作身體就往前一撲,不過是幾秒鍾的事,隻聽見兩聲“哎喲”她和劉蘭都摔到了水溝裏,許妍當時腦子是懵的,也忘了鬆手,劉蘭還在她背上,她整個人都被劉蘭壓到了泥巴裏,差點窒息。

等劉蘭反應過來的時候,趕緊喊著,“快放開媽,讓我下去。”

許妍這才鬆手。

這下也顧不得水涼不涼了,劉蘭踩在水溝裏把許妍拉起來,“噗嗤”就是一樂,笑完又忍不住心疼,隻見許妍整個人都被泥巴糊滿了,尤其是那張白嫩的小臉,眼下看,就跟個黑鬼子似的。

“我這個當媽的沒長心,管知道自己不重,都忘了自己大閨女也沒二兩肉,賴我賴我,摔沒摔疼?”

許妍搖搖頭,用手掌去抹臉上的泥,可一雙手上也全是泥,越抹越黑。

劉蘭幫她把眼睛和嘴巴擦了擦,也擦不幹淨,就說:“快走吧,到家去洗。”

許妍一邊走一邊也忍不住笑自己,本以為輕鬆不費勁的事,結果卻是好心辦壞事,她自己摔了不說,連累她媽也跟著摔,原本就是濕兩隻腳的事兒,現在母女倆卻都濕成了落湯雞,尤其她,還是個沾泥的落湯雞。

“太丟人了,村裏人看見我這樣,要笑死。”

劉蘭說:“沒事兒,我不告訴他們這是你,我就說是我從地裏撿回來的泥猴。”

母女倆就都笑了。

進村之後,確實碰上不少人,畢竟是農忙的時候,又因為天氣暖和了,很多沒活的老年人都出來遛彎,看見母女倆這樣都免不得問上兩句,這一路上倒是聽見不少笑聲。

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洗幹淨自己。

入夜後,許妍想起這事兒還是想笑,就打著手電筒給路從寫了封信。

那段時間,路從身邊的工友都知道他有一個感情很好的對象,兩人寫信很頻繁,大家夥都是經常出來打工的,沒有手機沒有電話的時候,通常也是寫信,可大家都沒有他寫的頻繁,就有關係好的工友打趣路從,將來會是個妻管嚴,路從就笑著說:“啥叫妻管嚴啊,我這叫愛老婆。”

“對對對,你說這話,我們不跟你強。”

說出“老婆”兩個字時,他自己又鬧了個大紅臉。

看信的開頭時,路從的笑意就收不住,眉眼都是柔和的,可是看著看著,他就開始心酸。

摔進水溝,吃了一嘴泥這種事,被她當笑話講出來,可路從卻怎麽都笑不出。

他和許妍是鄰居,站在旁人的角度,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許妍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所以每次一想到她那單薄的身子骨要下田幹活,要經曆風吹日曬,沒人關心,沒人在意的時候,他這顆心就被撕吧著疼。

當初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便在心裏暗暗發誓,隻要有他在許妍身邊的一天,他就要盡全力不讓她吃苦。

有工友閑聊的時候問他和許妍在一起多久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如果要算他和許妍真正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加起來估計也不到兩個月,但要說確定這個關係的時間,大概有小半年了。

不知道怎麽回答,幹脆就往多了說。

“小半年吧。”

工友一聽就說:“也不短了,準備啥時候結婚啊?我和我對象處兩個多月就結婚了。”

啥時候結婚,這問題倒是把路從問笑了。

工友說:“你笑啥啊?”

路從抿了抿唇角,“我要說我和她在一起的第一天就想結婚呢。”

那工友笑著拍了拍他肩膀,“我看你長得這模樣,你對象得多好看能讓你這麽惦記啊?”

說到這茬,路從可不謙虛,“我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姑娘。”

……

路從走前說工期大概會是兩個多月,可都幹了快三個月那邊的活也沒收尾。

他最近是吃啥啥不香,體重一個勁兒的往下掉,不過這些他自己倒是沒啥感覺,是有那麽一天剛洗完澡回來,他光著膀子的時候,他師父瞧他一眼,忽然說:“路從你沒少瘦啊?都快瘦脫相了,再這麽瘦下去,回去許妍都要不認識你了。”

提起許妍,路從心裏酸的直冒泡,快三個月沒見,他簡直是數著日子在過,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江亞軍開玩笑說:“你好歹是我帶出來的,不能把孩子瘦成這樣帶回去,得,今天下工,師父帶你搓一頓。”

七月下旬,天是越來越熱,隻有到了晚上這會兒才能感受到一絲絲涼意。

江亞軍和路從上街找了個小飯館,師徒倆點了四個菜,要了一瓶二鍋頭,兩人對著喝。

路從想起許妍,就問江亞軍,“師父,你不想家麽?”

“那話說的,出來這麽久,誰能不想家啊,想有啥辦法,男人要養家糊口,就不能太戀家,咱就想著能給他們掙回錢去,讓他們花著舒服,咱在外頭受苦遭罪的日子,也就沒那麽難過了。”

這話倒也是這麽個理,可話雖如此說,該想還是會想,心裏的酸也少不了一分。

路從悶聲喝酒,話就少了,江亞軍估摸出路從可能是想他那個小對象了,就笑著問:“你倆處的也不算短了,又從小就認識,知根知底兒的,要不這回回去,讓兩家長輩到一塊談談,把婚事辦了吧。”

路從抿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順著喉嚨蔓延下去,他笑著搖搖頭,“這事不能讓父母決定,我得先問問許妍的意思。”

江亞軍聽了就嗬嗬笑,“你小子將來啊,準疼媳婦,行,師父沒看錯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

“師父,你和師娘那會兒,認識多久結的婚?”

“噯,我們那會兒都是包辦婚姻,有人介紹,就見過一兩次麵,估摸著也就半年左右就結婚了。”

路從挺驚訝,“就見過一兩次?”

“啊,就一兩次,那會兒交通還不如現在方便呢,見麵太費勁。”

“那也不管有沒有感情就結婚?”

路從是知道他爸媽是自己認識,先有感情才結婚的,雖然知道很多人都是經人介紹認識,但也沒想過會是這種情形。

江亞軍喝口酒,把酒杯撂在桌子上,搖頭說:“就見過一兩次,能有啥感情,那時候都聽父母的,他們覺著行就行,反正婚後慢慢相處唄。”

路從往下就不說話了,他想起了許妍。

他們之間,他肯定是喜歡許妍的,就是不知道許妍現在對他是啥感覺,也不清楚,她心裏還有沒有那個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