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人。”段靈耀下巴微抬,刁蠻且輕蔑,“天這麽熱還往我身上貼也就算了,想爬床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就這種滿臉不情願的假清高,小爺我還看不上!”

被當著旁人的麵這般羞辱,蘭遲身子晃了晃,險些昏厥過去。

宋司謹已經開始後悔進來了,縱然一次又一次見識到段靈耀的可怕,卻永遠在下一次為他的惡劣感到驚訝。

“小公爺,你當初說想把人搶回來。”宋司謹試圖幫他回憶,“現在都不需要搶,這不好麽。”

段靈耀冷哼:“主動的哪有搶來的香。”

宋司謹:“……”

他委婉地勸:“就先讓蘭遲公子出去吧,別生氣了好不好,生氣對身體不好的。”

段靈耀嘴巴嘟起:“你這是在關心我?”

“是。”

“揉揉。”段靈耀把右手遞到宋司謹麵前,嬌氣的不行,“人家手可疼啦。”

就段靈耀那力氣,他的手都疼,可想而知蘭遲被打成了什麽樣。當著他的麵,宋司謹不敢先關心蘭遲,隻好軟聲軟語地哄段靈耀,先是揉揉掌心,再是吹吹氣,其實心思全在蘭遲身上。

蘭遲僵立在旁邊一言不發,瞧著實在太可憐,就好像當初的宋司謹。

段靈耀嘚瑟地問:“你是不是可心疼我啦?”

宋司謹:“是是是。”

“你是不是吃醋啦?”

“是是是。”

“現在放心了?”

“是是是。”

段靈耀眉開眼笑:“真是個呆瓜,走,我們進去玩。”

宋司謹:“是……好。”

他茫然了一瞬,剛才說什麽了來著,怎麽忽然又開開心心地要去玩了。

宋司謹不得不進屋陪段靈耀一會,好歹他不會再找蘭遲的麻煩,走時蘭遲沒有回頭看宋司謹,宋司謹也隻看到了他的後腦勺。

縱然今日受辱的不是自己,宋司謹感同身受,仍不可控地生出幾分消沉。

這點消沉使得他陪段靈耀下棋時頻頻走神,段靈耀問他怎麽了,他支支吾吾,撒謊說自己太困了。

許是在蘭遲身上出了氣,段靈耀很好說話,準他回去休息。

宋司謹才離開棲霞院沒幾步,就發現蘭遲正抱著琴站在拐角處等自己。

他身邊還有一人,趙孝幟,恰好在與蘭遲說些什麽。

“以後你要是進去見他,可以叫上我。至少我在附近,當真發生了什麽,還有機會攔一下。”

想到宋司謹身上發生的教訓,即使看不慣段靈耀欺負別人,趙孝幟也不得不忍耐,他怕本來不是很嚴重的事自己一參合反而無法挽回了,因此他告誡自己,隻能在涉及人命時阻止段靈耀。

結果蘭遲婉拒了,低著頭說這是自己與小公爺之間的事,不想麻煩趙將軍。

趙孝幟一腔熱血無處發泄,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最後隻好尷尬地走開。

宋司謹這才慢慢走過去。

蘭遲仍然是那副局促沉默的低沉模樣。

宋司謹知道這種難堪的感覺,啟了啟唇,隻問了句琴可還好。

沉默片刻,蘭遲緩緩抬起頭,露出帶著一個清晰巴掌印的臉頰,那印子處已經紅腫,口角破了,看著十分嚇人。

蘭遲提了提唇角,觸及傷處,頓時痛得嘶聲:“琴沒事,先回去吧。”

“好。”

回到蒼翠院,把院門一關,宋司謹給他端來清水布巾還有一小罐藥膏。除了臉上那處看起來很嚇人的巴掌印,蘭遲的掌心、手肘和膝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宋司謹幫他清理傷處並上藥,安慰道:“這個藥膏可好用了,你看我脖子上麵已經沒有疤痕了,以後天天擦,過幾天就都好啦。”

琴師的手都很漂亮,擦他掌心的時候,宋司謹可心疼了,這麽漂亮的手要是留了傷疤多可惜,他低頭吹了吹,希望不會太疼。

輕柔的風吹過傷處,蘭遲坐在床沿,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宋司謹一點一點細致又輕柔地給自己上藥,眼神越來越空茫茫。

“我有個弟弟,給我上藥的時候也會這樣……”

宋司謹疑惑抬頭:“怎麽了?”

蘭遲驟然回神,低聲道:“沒什麽。”

宋司謹笑了笑,低頭繼續給他擦藥。

許是在這裏除了宋司謹便沒有第二個可以傾訴交流的人,蘭遲還是說了事情經過,一開始都好好的,直到他開始了勾引計劃——段靈耀這人太過陰晴不定,嫌他貼在身上熱便突然翻了臉。

後麵的宋司謹也知道,段靈耀這個人渣不僅動手還出言譏諷。

蘭遲確實很難露出完美的媚態來引誘他人,叫他對人笑一笑已是難得,含羞帶怯勾人地笑,簡直不可能。

他勾引段靈耀的時候,雖然很努力了,卻難免露出幾分不自在的僵硬與抗拒。

蘭遲自嘲地扯扯嘴角:“看來我還需要再修煉修煉。”

宋司謹擔憂地皺起眉頭:“他對你這麽過分,還要繼續嗎?”

蘭遲輕輕顫抖了一下,咬緊牙關:“當然要,我說過我喜歡他,自然情願引誘他。”

真是如此嗎?宋司謹猶豫片刻,還是沒說什麽,把他身上的傷處細細處理好,又跑去廚房要了碗蓮子銀耳羹。

“這個甜甜的涼涼的,喝了會很舒服。”宋司謹安慰他,“喝完了睡一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考慮吧。”

蘭遲微微一笑,接過這碗甜羹:“你一直如此得過且過?”

宋司謹小聲嘟囔道:“沒有辦法,想多了事情會頭疼。”

本打算叫蘭遲自己安靜的休息一下,以己度人,宋司謹在這種情況下也會想要獨處一段時間。但他要走,蘭遲卻拉住他,讓他陪自己睡一會。

這個要求顯然有些過了,蘭遲看起來不像是會跟才結交幾天的朋友如此親密的類型。

麵對宋司謹困惑的眼神,蘭遲解釋道:“我小時候就跟人擠著睡,習慣了,一個人害怕。可我今天這樣,實在不想叫小鶴看到,他太小了。”

原來如此,宋司謹體諒地應了下來。

他脫掉外衣,躺到蘭遲身邊,把被子給他拉上,哄他:“我躺好了,你快睡吧,你別怕,我不走。”

蘭遲莞爾:“若是沒記錯,我還比你大上兩歲呢。”

宋司謹:“噢噢,真厲害。”

躺了一會兒,室內靜悄悄,蘭遲忽然低聲道:“明個兒我教你彈琴吧。”

宋司謹驚訝睜眼:“為什麽?”

“你不是喜歡嗎,那天你看我彈琴,看的很認真。”

“原來你知道!”

蘭遲微微笑著,沒說那晚在船上,自己突然停止演奏,其實是不忍見段靈耀欺辱宋司謹。

在這個時代,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和資本學習到精良的技藝,隻是因為這種理由就願意花費時間教別人,宋司謹高興地讚美他:“你真是個好人。”

蘭遲反問:“這就算好人了?”

宋司謹有些赧然:“就算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

“憑什麽這麽說。”分明被誇了,蘭遲卻愈加逼問。

“憑直覺?”宋司謹說不出什麽好話來解釋,也覺得光憑感覺來斷定一個人有些輕浮,遂不好意思地蒙上被子借口困了裝睡。

他也確實很快就睡了過去,毫無防備地躺在那,被子蒙頭的燥熱引的他張口呼吸,蘭遲給他拉下來一點,在他臉上捏了捏,他沒有任何反應。

宋司謹睡得太香,看了一會兒蘭遲也困了,於是側躺在他身邊,手輕輕搭上他身子,半晌兒,半夢半醒地喚了句:“阿毅。”

……

深夜,辛夷點了一盞燈,伺候段靈耀執筆蘸墨。

段靈耀正坐在書桌前提筆寫一封信,信上字跡頗為剛勁,筆鋒銳利,帶幾分殺伐之氣。

寫著寫著,他咬住了筆頭,眉頭一皺很是苦惱:“該去哪裏見麵呢……”

辛夷提議道:“少爺前不久才教訓了趙孝幟一頓,那廝怕再也不敢強行闖進來監視您了,何不就定在此處會晤?”

“不好。”段靈耀淡淡道,“他無法近距離看守,必會叫手下加強對別院的監視,要去,就得去個他們來不及布置的地方。”

辛夷頗為遺憾地說:“可惜那廝麵上剛直,內裏卻是個慫包,被您踩到腳下也不敢動手。他要是動了手,就有理由把他關起來了。

段靈耀沒理他,自個兒琢磨了會,定好了地方便繼續寫信。

一封信寫完,吹幹封起,交給另一個不起眼的侍從,叫他尋機會送出去。

而後,他開始寫第二封信。

——

宋司謹還沒學完彈琴的基礎指法時,蘭遲的勾引計劃就有了極大的進步!

不知是不是他努力修煉,叫自己看起來更真心實意了些,總之他順利地搬進了棲霞院。

但很可惜,當天段靈耀就被他那群狐朋狗友叫出去玩樂,一整個晚上都沒回來,第二天回來的時候也醉醺醺的,完全忘了還有這麽個人。

蘭遲在段靈耀屋裏空等一晚,最後得到的卻是灰溜溜被趕走的下場,簡直委屈的要命。

因上次意外,宋司謹一直記掛著,早早就等在棲霞院外,見蘭遲出來的時候沒有受傷很是鬆了口氣。

不過想到蘭遲本來的目的,也許什麽都沒發生對他而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宋司謹就安慰他:“以後還有機會。”

蘭遲歎氣:“隻怕小公爺確實對某不感興趣。”

“你長得這麽好看。”宋司謹說真的,“大家都很喜歡你的。”

蘭遲便問:“你也喜歡?”

宋司謹飛快回頭看看,沒見到段靈耀以及他侍從們的身影,才略帶羞赧地點了頭:“嗯,因為你對我很好。”

“你倒是容易滿足。”蘭遲與他並肩緩行。

“我是說真的。”宋司謹確實很認真,“你不罵我也不打我,還會教我東西,我們當朋友吧。”

“堂堂宋二公子,竟也被人又打又罵過?”蘭遲笑道。

“是啊。”宋司謹見他問,覺得沒什麽不可以說的,就實話實說了,“莊子裏的管家、長工、廚房的夥夫、村頭的小霸王……他們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這些人都欺負過你?”

“嗯。”

“為什麽?”蘭遲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宋司謹看看天上的雲彩,想了半天才說:“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我小時候傻吧。他們總愛騙我,耍我……蘭遲,你以後一定不要騙我,我想和你當朋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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