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國公府浩浩****上了青崖山, 又浩浩****地離去,仿佛一切都恢複了平日的樣子。

隻有宋司謹,苦惱並沒有少多少。

很久之前, 他也曾想過自己可否利用金手指來脫離段靈耀或者牟利, 但想多了他就發現, 自己的記憶裏對世界影響越大的部分越模糊,況且他投胎前本身就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並未刻意記憶過能在生產力落後時代使用的技術。

人家厲害的穿越了起步都是水泥玻璃搞基建,宋司謹頂多能想起來玻璃可以用沙子做,別的就不會了。

許青山對他提的要求,還真有點困難。好在他沒有強求宋司謹先支付診金, 他已經開始了對段靈耀的治療。

因段靈耀進食困難, 許青山熬出來的湯藥就得想辦法強行給他灌進去。

宋司謹半扶半抱著他,學他以前掐自己的臉一樣掐開他的下巴, 然後一勺一勺給他喂藥,大部分湯藥都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在脖子上連成一條線,順著滑落濕透衣襟。

宋司謹喂著喂著,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懷裏人安靜乖巧的像個洋娃娃, 任由他人擺弄而不會反抗,可比平時醒著的時候可愛多了。

要是他一直都這樣子可愛就好了,可惜不可能, 宋司謹好像明白為什麽會有人見別人越可憐越喜歡欺負了。他悄悄捏了捏段靈耀的臉蛋, 還是沒忍心下狠手, 他跟段靈耀到底是不同的, 見別人可憐, 宋司謹更多心生憐惜與柔情。

三天後,段靈耀的氣色好了很多,詭異的豔色消退,傷口也開始結痂,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開裂滲血。許萬青不愧是原著認證過的大神醫,醫術真不是吹得。

至此宋司謹總算能鬆懈一會,不用擔心段靈耀一不小心就會離去。

公府的人因許萬青的要求而退到山下,但每天都會有人上山來確定段靈耀的情況,今日來的是辛青,聽聞段靈耀不再忽冷忽熱體溫正常後,他喜極而泣,當即衝到許萬青麵前磕了一個頭。

許萬青嚇得差點摔倒,連連揮手:“去去去,嚇死老夫了,可不許再這樣。”

宋司謹抿著唇笑了笑,臉上帶著陰霾過後久違的放鬆,結果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被許萬青的提醒給整憂愁了。

“宋小大夫,你打算什麽時候完成老夫的要求?”許萬青趕走辛青,扭頭看到宋司謹在笑,忍不住就想問問他。

宋司謹:“快、快了……吧。”

怕被人催促,宋司謹便鑽回房間把門關上,趴在段靈耀身邊靜靜思考。

一定可以的,上次趙將軍病危,自己著急之下就想出了有用的東西,這次也一定可以!

回憶前世對宋司謹來說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他緊緊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靜心思索。許大夫隻要求對民生有利,並未限定範圍……

不知不覺間宋司謹睡了過去,夢裏也在磕磕絆絆地想辦法。

——

段靈耀醒來的時候,渾身輕飄飄的,帶著長久昏迷後的疲憊與不適。

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也不敢確定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身上帶著永無止境的疲憊與遲鈍的疼痛,顯得很不真實,叫人無從分辨真幻。

意識尚未回籠,嘴裏泛著苦味兒,段靈耀微微動了動手指,發現被什麽東西抓住了抽不出來。

他便側過頭去,看到了趴在身旁休憩的宋司謹。

他是那樣的安靜,不帶一絲防備,但不知夢到了什麽,眉宇間總帶著幾分苦惱與憂愁。

看到他的那一刻,段靈耀昏沉的腦袋什麽都來不及想,隻下意識露出一點笑容,口中的苦味似乎都不見了。

他輕輕伸屈手指,去勾宋司謹的掌心,宋司謹迷迷糊糊睜眼,發現段靈耀醒了的時候一下撐起身,臉上滿是驚喜與放鬆。

太好了,段靈耀醒了!

“謹哥哥,我好渴……”段靈耀叫他,聲音沙啞幹澀。

宋司謹跳下床給他倒了一杯水,扶著他給他喂進去,段靈耀扒著他的手臂,急切地大口啜飲,喝的急了把自己嗆到好一陣咳嗽,宋司謹又拿手怕給他擦嘴。

段靈耀不好意思地躲閃了下:“我不是小孩子了。”

宋司謹便放下帕子,問他還要不要喝。

病懨懨的少臉上年原本飽滿的臉頰肉都瘦的凹了進去,不像之前那般甜美可愛,卻襯得眼睛更大,霧蒙蒙看過來的時候,總帶著幾分可憐兮兮的意味。

“不要了,好苦,想吃糖。”

青崖廟裏哪有什麽糖,不過外頭上山的路上,時常有小販沿路叫賣一些吃食,宋司謹便叫來許萬青,請他再給段靈耀看看,自己則出門去買糖。

出了青崖廟,山間清風一吹,激動的腦袋瓜慢慢就冷靜了下來。

沿路確實有不少人在賣東西,也一直有人往山上爬來上香,宋司謹的步伐卻越來越慢。

剛才自己到底在高興什麽,段靈耀醒了,就該跟自己算賬了。宋司謹越想眉頭皺得越緊,但他聽著旁人的談笑聲,聽著攤販的吆喝聲,鼻尖嗅著泥土與草葉的氣息,漸漸又放鬆了。

愁也沒有用,算了,都這個樣子了,當初想著隻要段靈耀醒來,就隨便他處置,又何必再做無謂的掙紮。

宋司謹眉頭漸漸舒展,微勾的脊背也挺直。

“宋公子?宋公子!”

宋司謹嚇了一跳,一回頭才發現,原來辛夷已經跟了自己一路。

公府的人不可能完全不盯著青崖廟,就算他們信任許萬青,也會擔心宋司謹趁機逃跑。所以他們折中的想了個法子,叫侍從混在山外的香客裏在附近監視,這樣有什麽消息都能及時傳下去。

剛才宋司謹突然出廟門,辛夷便想要問問他段靈耀怎麽了,但宋司謹一直皺著眉走神,他叫了幾遍都沒反應,辛夷隻好先跟著他。

“宋公子,你剛才那般苦惱,可是我們家少爺出了什麽事?”

“沒有,小公爺已經醒了。”

“真的?太好了!”辛夷激動得差點跳起來,“小的能否親自去看看少爺?”

“應該可以,昨天辛青就去看了,不過我要先買點東西再回去。”

辛夷連忙點頭:“小的陪您一塊,您想買什麽都行,隨便買!”

山路兩邊售賣的東西大都是護身符、香煙和佛像一類的東西,偶爾有用來供奉的糕點,和供香客累了解渴的飲料,卻很少有賣糖的。

好不容易看到一位老人售賣飴糖,宋司謹數出銅板買了一小包。

這個時代的糖真的好貴,對公府這樣地位的存在來說,飴糖是便宜的,但對大部分百姓來說,飴糖也不是隨便就能消費得起的。

就說宋司謹,他以前就很少能吃到糖,更別提那些工藝更複雜也更甜蜜的糖果了。

現在他手裏有了不少錢,但受以前的生活習慣影響,仍舊無法把自己帶到有錢人的視角來看待物價。

想到這裏,宋司謹忽然有了點思路,現代的糖果其實很便宜,尤其普通的白糖,幾乎在家家戶戶都是普通的調味品。要是他能想辦法叫糖的產量變高,讓大家都能吃到糖,是不是也算於民生有益?

宋司謹咬著一塊粘嘴的飴糖走神,回到青崖廟的時候,他捋清了思路——這裏的百姓吃不起糖,很大一個原因是飯都吃不飽,根本沒有精力和餘地去種更多的糖類作物。

而且大嶽國沒有甘蔗,不知道陳國有沒有,反正宋司謹沒聽說過。

至於提高農作物產量這一點,宋司謹以前就想過了,他畢竟是在莊子裏長大的,但大嶽國已經有了漚肥肥田的方法,也有了醮豬的習慣,還會把魚養到稻田裏……宋司謹也想不出什麽別的。

要是能找到甘蔗就好了,許大夫見多識廣,回去自己畫個圖,問問他見沒見過吧。

買好飴糖宋司謹就往回走,回去的時候,先遇見了許大夫,許大夫捋著胡子說:“世子身上的毒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還是得堅持喝藥把餘毒清幹淨才行。哦對了,不要刺激病人,否則容易壞腦子。”

宋司謹愣了愣:“會變傻嗎?”

難道段靈耀也要像自己一樣傻乎乎的了?這樣好像也不錯……

許大夫笑道:“這倒不至於,一般來說就是頭疼,容易忘事什麽的。”

“那能養好嗎?”辛夷忍不住搶問。

“按時喝老夫開的藥,多養一養,總能養好的。”

“謝謝大夫,您真是妙手仁心啊,我家少爺就全仰仗您了!”辛夷拉著許大夫的手一同吹噓,扭頭一看,宋司謹已經進了門,便連忙追上去。

宋司謹手裏托著那一小包飴糖,輕輕推開門。

看到段靈耀的那一刻,他心微微一沉,果然,段靈耀也清醒了。

清醒的段靈耀不複先前的柔軟可憐,他斜靠著床頭,神情陰沉蒼白,兩人看到彼此的時候,長長沉默。

宋司謹托著糖,不知要不要上前。

好在辛夷推門而出,衝著段靈耀撲跪過去便是一通哭。

他哭的賊大聲,尚未痊愈的段靈耀逐漸不耐煩,忍了又忍還不能抬手捂耳朵,因為傷了肩背,一抬胳膊就疼。

“小點聲,吵死了。”段靈耀的聲音有氣無力。

“小的情難自已喜極而泣無法自拔蒼天有眼啊!”這次辛夷一點都沒有誇張,哭得稀裏嘩啦的,宋司謹看了都擔心他的眼睛。

見此情景,宋司謹默默放下飴糖,轉身要出去。

“站住!”段靈耀著急呼喊一聲,卻不料這一急牽動傷口,剛擺出來的嚴厲神色一下破防,他痛得直皺眉頭嘶氣。

便是如此,還不想叫宋司謹走:“你要去哪……不許走。”

“我去幫你熬藥。”

段靈耀狐疑地問道:“怎麽,我府裏無人可用了,竟敢叫你這個刺客來給小爺熬藥?”

宋司謹垂下眼眸,也懶得跟他吵架,冷冷淡淡地回他:“這幾天都是我幫你熬的,你要是不想喝就算了。”

這個答案顯然超出段靈耀預料,他愣在**:“你……”

宋司謹沒理他,自顧自推門離開。

許萬青總是不死心,一邊調侃地稱宋司謹為宋小大夫,一邊教他認識了些常見草藥,很有一種想挖掘出宋司謹神醫天賦的意思。

但他挖了好幾天,發現宋司謹確實沒啥當大夫的天賦,他不擅長變通,但很認真,要他做的東西會一絲不苟地完成,這點挺叫許萬青喜歡。

因此許萬青也不說要收他當徒弟,隻是能教多少就教多少,隻當結個善緣。

等宋司謹走了。

段靈耀盯著門口瞪了一會,扭頭開始罵辛夷:“我都變成這樣了,你們就任憑他放肆?”

辛夷擦擦眼淚小聲說:“少爺,本來一開始老夫人也是要關著宋公子的,是您非要他守著才行。而且這幾天確實都仰仗宋公子照料您,您昏著不清楚,咱們現在已經不在府裏了。”

段靈耀傷口疼頭也疼,一時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麽姿勢才能叫自己舒服些,他抽著氣道:“那你就給我說明白點。”

辛夷從段靈耀昏迷開始講起,講宋司謹告訴自己的解釋與真相,講是如何找到這位大夫的,講許青山萬般推諉,最後還是宋司謹勸服的他,又講段靈耀昏迷這幾天如何依賴宋司謹,如何纏著不放人……

越聽段靈耀臉越紅,手抖氣亂想鑽地,他差點就要再暈回去了。

不,說不定真的暈回去還要好一點呢。

辛夷講完了,一抬頭大驚失色:“少爺,您怎麽又燒起來了?!”

段靈耀羞惱地躲開他探來的手:“別亂碰!你發誓沒有撒謊,我真的……真那麽丟人?”

辛夷委屈地說道:“小的哪敢騙您啊,保證說的都是實話。”

段靈耀臉上燙的快冒煙了,故意惡狠狠地問:“你是不是收了他的好處,總幫一個刺客說話。”

辛夷嘿嘿笑了笑:“少爺,小的隻是希望您不要錯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您既然喜歡宋公子,何不試著再信他一次?這幾日他盡心盡力地照顧您,擔心您,小的都看在眼裏,委實做不了假。”

這次段靈耀很久沒能說出話來,眼底往上漫處一點瑩潤:“他最會騙人了……騙了我好幾次,你叫我怎麽敢信他?”

辛夷歎道:“無論如何,小的都聽少爺的。”

“算了,先不說他,這幾天外頭有什麽動靜?”得知自己竟然在青崖山,段靈耀有些放不下心,“三殿下那邊有什麽動靜?”

辛夷一一匯報,段靈耀又招他過來,囑咐他幾句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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