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撕裂了寧靜的早晨。
我嚇了一大跳。我正在院子裏查看籬笆牆。黃毛不見了。前一天傍晚,我出外辦事回來,黃毛沒有叫著撲過來迎接我。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往常隻要我的車一進院子,黃毛就會叫著跑著跟過來。我在房前屋後,院內院外找了一遍,也沒有找著黃毛。天色向晚,我想著黃毛也許一會兒就能回來,就沒有再繼續找。一晚上,我想著黃毛,沒有睡好覺。劉陽走了,我的心象是被剜了個大洞,現在黃毛又不見了,我的心更加空落了。
黃毛一晚上沒有回來。天剛蒙蒙亮,我就起床,出去找黃毛。我去了海邊,經過了礁石灣,圍著喬治小島找了一圈,還是沒有看見黃毛的身影。我回到使館,來到院子裏,看見有一處籬笆牆的格子明顯要比別的地方大。我想黃毛一定是從這個格子裏鑽出去的。
我正想蹲下身去,把籬笆牆整理一下。就在這時,我聽見了巨大的響聲。很近,好像就在隔壁,同時感覺腳下的地震動了一下。剛才還在院子草地上覓食的幾隻斑鳩,先是撲棱著翅膀跳了兩下,然後笨拙地扇動翅膀,驚恐地飛出院子。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響聲,像是爆胎,也像是打雷,還似乎有點像爆爆米花。爆爆米花肯定不可能。小時候,記得有人用自行車馱著爆米花機來村裏爆玉米。那是在家鄉,在吉多沒有那樣的爆米花機。我抬頭看看天,天空一碧如洗,沒有一絲雲彩,沒有一點下雨的跡象,也就不可能有雷聲。那麽就是爆胎,但爆胎的聲音沒有如此沉悶,也不至於如此巨大。我搖搖頭,也許是我聽錯了,也許剛才什麽聲音也沒有,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也許是我的耳朵出毛病了。但不對啊,我的耳朵可以出毛病,我的眼睛是好好的。剛才有幾隻斑鳩從院子裏驚起飛走,現在還不斷有各種鳥兒,或成群結隊,或形隻影單,急匆匆地從我眼前一掠而過,比平時的速度要快得多。而且我還是聽到它們一邊飛一邊叫,叫聲奇怪,是隻有受到驚嚇才會有的。
那會是一聲什麽響呢?會不會是炸彈?這個想法在腦子裏一閃,立即被我否定了。吉多這樣一個被大海圍著,遠離大陸的地方,怎麽可能會有炸彈。
我豎起耳朵,又聽了一會兒,外麵隻有風吹樹葉的聲音,還有飛過的鳥兒的叫聲,不再有任何其他動靜。
我回到屋裏,開始做早飯。早上我吃的是西餐,煮一個雞蛋,或者煎一個雞蛋,烤兩片麵包,麵包上抹點黃油和果醬,外加一杯牛奶。西式早餐簡單易做,營養該有都有,吃久了成了習慣。日複一日,幾乎天天如此,竟然沒有吃膩。
吃早飯的時候,我還在想著黃毛。我總覺得黃毛不會這麽無情,不會丟下我就這麽走了。我想好了,過一會兒出門去辦事,我還是要順道去找黃毛。
門鈴突然響起來。仿佛聽見還有狗的叫聲。我想著可能是有人把黃毛送回來了,三步並作兩步穿過客廳,匆匆把前門打開。
門外沒有黃毛。我抬起頭來,發現站在門外的是一位年青的警察。警察看上去二十剛出頭,比我高半個頭,起碼有一米八,身材結實挺撥,穿一身灰色短袖短褲製服,雖然有點稚氣未脫,但十分英俊,帥氣。
“早上好,先生,”警察見到我,很職業地抬手給我敬了個禮。“我是吉多警察局的查理。我奉命前來通知您,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剛才有一顆炸彈爆炸。”
“炸彈?什麽炸彈?”我驚訝地問。
“是這樣的,”查理說,“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炸彈是以前遺留下來的。以前也曾爆炸過幾次。
“是嗎?我怎麽沒有聽說過?”我依然將信將疑。
“我也是聽人說的,”查理說,“我們剛剛接到通知,要把這個地方徹底排查一遍。”
“怎麽排查?”我問。
“我們要把這個地方封起來,不能有任何人留在裏麵,”查理說。
“你的意思,我們都得到外麵去避難?”我問。
“是的,先生,為了您的安全,我們需要您配合我們,到外麵去避一避。等排查完,確保沒有危險再回來,”查理說。
“那需要多長時間?”我問。
“我不是很清楚,”查理說。
“希望不要很長時間,”我說。
“應該不會,”查理說,並不肯定。
Damnit,我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我先是被摩托車撞傷,間隔沒有多長時間,現在又有炸彈在使館附近爆炸。看來喬治島這個地方是個是非之地,我不能再待下去。我得趕緊找個新地方搬出去。
查理走後,我把需要帶的文件裝進包裏,然後灌上一壺熱開水。剛想出門,想了想,中午肯定回不來,也沒有地方吃飯,又返回屋裏拿了一點剩飯剩菜,外加一根黃瓜。
這時,我聽見有狗的叫聲。還沒有等我完全反應過來,黃毛出現在我的眼前。黃毛不知道是野到哪兒去了,渾身都是泥。
“你這個家夥,野到哪兒去了?弄成這個模樣,”我一邊心疼,一邊罵。
黃毛不吭氣,看著我,喘著氣,搖著尾巴。
“你讓我好一通找,你知不知道,你還知道回來。”我說著,放下手上的東西。
黃毛嗚嚕了兩聲,還是看著我,喘著氣,搖著尾巴。
“過來,給你洗個澡,看你這身泥,”我拿出盆來,滿上水。
黃毛大概知道自己身上髒,乖乖地任由我擺布。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一邊給黃毛洗澡一邊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你不會就這麽走了。我猜你會回來的。”
給黃毛洗完澡,我帶上黃毛,開車去貝卡斯避難。
在貝卡斯,我先去了外交部,送了一份外交照會,申請貨物免稅。然後我去了郵局。這一天很失望,使館的信箱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既沒有來信,也沒有報紙,甚至連一份當地電費水費的賬單都沒有。我不甘心,跑去問莫裏森。莫裏森是郵局的工作人員,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去多了,我同莫裏森就混熟了。莫裏森見我問,聳聳肩,說確實沒有。我很失望。
從郵局出來,我碰到了“假國人”布萊恩。
“老板,聽人說剛才你們那兒有炸彈爆炸?”布萊恩先開口問我。
“是,你也聽說了,”我說。我把情況同布萊恩說了。
“這就奇怪了,”布萊恩說,“那個地方以前是有過炸彈。你知道,當年P國曾把喬治島當訓練靶標,投下不少炸彈,留下一些炸彈沒有炸,後來炸過幾次。不過近十幾年,一直沒有再炸過。要不然,我也不會在那兒給你找地方建使館。”
“那你當時為什麽沒有告訴我,那裏還留有炸彈,”我有點生氣。
“是啊,老板,這是我的不對,”布萊恩說,“我覺得不會有事,所以也就沒有跟您說。哪想到現在還會有炸彈爆炸。”
我沒有說話。布萊恩認了錯,我也不好再說什麽。
“這樣吧,老板,”布萊恩說,“我抓緊再給您找一處房子。”
“我也這麽想,”我說,“現在這個地方,看來不是久留之地,我得盡快搬出去。”
“好的,老板,”布萊恩說,“我一定盡快找。這次我一定找一個讓您滿意的地方。”
“那我先謝為敬,等你的消息,”我說。
“不客氣,”布萊恩說。
“那再見,”我說。說完,我牽著黃毛要走。
“您的拉布拉多狗找到了?”布萊恩一定是注意到了跟著我的黃毛。
“找到了,是它自己回來的,”我說。我發現黃毛走丟了,打電話問過布萊恩,讓他幫我找找。
“這是條公狗吧?”布萊恩笑著問。
“是,”我說。
“那就對了,”布萊恩說。
“什麽對了?”我不知道布萊恩說的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沒什麽,”布萊恩趕緊說,“那我們再見。”
“再見,”我說。
“對了,老板,您現在去哪?”我轉身剛想走,布萊恩突然又問。
“不去哪兒,現在回不了使館,就在外麵轉轉,”我說。
“要不您上我那兒去休息會兒,等炸彈排除了,您再走,”布萊恩邀請我去他的“海葡萄”旅館。
“不了,我還有點事要辦,”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