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一大早,我就開始忙起來。
“黃毛,今天我要請達魯總統夫婦吃晚飯,今天就我一個人。我要當主人,又要當招待,還要當廚師。你就乖點,不許添亂。”我教訓黃毛說。我本來想向布萊恩借一兩個人幫一下忙,後來一想這樣的場合,有外人在,我同總統也不好說話,就沒有請。所有的事情,所有的角色都由我一個人包了。
那天開完會,我就直接開始準備星期五的宴請。因為開會耽誤,我的時間已經很緊張了,不過心情很愉快。我去了一趟總統府,把請帖給塞克萊送去,又去超市買了肉雞和其他一些東西,然後去了漁市。我到的時候,漁市已經快要收攤。買不到合適的海鮮,晚宴就撐不起來。我有點絕望。正在這時,來了一個晚到的漁民。運氣不錯,他那天漁獲頗豐,有不少新鮮的好東西,我高興地買了一條石斑魚和兩斤大明蝦。
這一下,我的菜單就有了。頭菜是酸辣湯,裏麵放土豆丁和西紅柿丁。四個熱菜是香酥雞、油燜大蝦、糖醋石斑和紅燒芋頭。再加上炒飯和水果。晚上,我象以前當禮賓官時一樣,認認真真做了一份菜單:
菜單
MENU
酸辣湯
HOTSOURSOUP
香酥雞
CRISPFRIEDCHIKEN
油燜大蝦
BRAISEDPRAWNS
糖醋石斑
SWEETSOURGROUPER
紅燒芋頭
TAROBRAISEDINSOYSAUCE
炒飯
FRIEDRICE
水果
FRUITS
和以前一樣,這份菜單,英文我用打字機打,方塊字用手寫,寫的還是隸書。
有了菜單,心裏也有了底。寫完菜單,我順手把桌椅擺好,把桌布鋪好,把杯盤、刀叉放到位,把餐巾疊好,放好。這些事做起來不容易,規矩都大得很。對我來說,使館就是一個技校,可以學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技藝。做飯是從使館廚師那裏偷藝,宴請的餐桌招待,是從使館招待員那裏學來的。還有,侍花弄草,是從花工那兒學了點皮毛。這不,早上起來,我去了一趟院子,摘了些鮮花,在花瓶裏插好,擺上桌子。請客,一定要在桌子上放點花,才夠喜慶隆重。
整個一天,我都在廚房裏忙著,準備這個菜,準備那個菜,中午隨便吃了點,小眯了一會兒,又進了廚房。
等一切準備就緒,就差最後炒菜,問題來了。我什麽時候開始炒菜最合適。我怕總統夫婦不能準點到,菜做早了,會涼,味道就大打折扣。但我也不能在達魯總統夫婦到了之後再開始做菜。那樣,我脫不開身陪他們。所以,我必須算好達魯總統夫婦到達的時間,掌握在這個時間之前把菜做好,讓總統夫婦一到就吃上剛出鍋的菜肴。拋開別的不說,單說做菜,肯定是宴請能否成功的關鍵。
我事先就想到了這一點。我給塞克萊送請帖去的時候,同他說過我的擔憂,希望總統夫婦能準時到。當然不能明說,明說不禮貌,隻能拐著彎說。我說,我一個人,分不開身。我說我會做完菜,六點半準時在使館門口迎接總統夫婦。塞克萊是個明白人,聽我一說,大概明白了我的尷尬,一口答應他會轉告總統,提醒總統夫婦準時到。
開火做菜前,我又不放心起來,又打了個電話給塞克萊。
“不好意思打擾你。我打電話就想再確認一下今天宴請總統夫婦的事,沒有變化吧?”我說。
“沒有變化,”塞克萊肯定地說,“我同總統確認過了。”
“那我做菜去了,”我說,“我會六點半準時在門口恭候總統夫婦。”
“好的,”塞克萊顯然再次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總統夫婦肯定會準時到。”
放下電話,我心裏踏實許多。現在可以開油鍋炒菜了。等飯菜燒好,洗了把臉,差不多就到了六點半。我趕緊換身幹淨衣服,來到大門口。
在大門口真還沒等幾分鍾,達魯總統夫婦就到了。我趕緊把他們迎進屋裏。
“總統閣下,今天情況特殊,飯菜我已經做好了,要不我們直接上桌?”我對總統夫婦說。
“好啊好啊,”達魯總統說,“我已經聞到香味,迫不及待想嚐嚐你的手藝了。”
就這樣,我請達魯總統夫婦就坐,給他們滿上酒水,向他們敬酒,開始了我人生當中唯一一次自編自導自演的外交宴請。
“總統閣下,不好意思,使館隻有我一個人,前前後後的事都由我一個人包辦,一切隻能從簡。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我說。
“哪裏的話。隻要能吃到你做的萊。我和夫人就高興。一切都可以從簡,”達魯豪爽地說。
我同達魯總統夫婦邊吃邊聊。我給達魯總統介紹每個菜的名字和做法,他們一個勁說好吃。我們品一道菜,論一道菜,談笑之間,開始的拘謹沒有了,都放鬆下來。這大概就是宴請的魅力,可以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這個湯好喝,”達魯說,說的時候拿起放在桌上的菜單,“哦,這叫HotSourSoup。”
“這是我改良的,”我說,“這裏沒有豆腐,也沒有黃花菜。我隻用了土豆和西紅柿,切成小丁,放在裏麵。”
“這個香酥雞好吃,”達魯總統又說。
“這是我們的一道名菜,做起來還有點複雜,”我說,“先要用調料醃好。醃的時間最好長一些。我昨天晚上就開始醃了。然後是蒸,蒸要火候恰當,不能時間太長,也不能太短。太長,蒸爛了就沒有形狀,太短呢,肉又太硬,所以要剛剛好。最後是炸,炸到皮黃就行。”
“還真是挺複雜的,”達魯夫人說,“我們這裏的做法比較簡單,要不是烤,要不就是燉。燉的時候可以切成大塊,然後把土豆、洋蔥、胡蘿卜什麽的,其他的配菜都可以扔進去。”
“我們好像也有,叫亂燉,”我說。
“哦,是吧,你們也有?”達魯夫人一聽,高興了。
吃到兩道海鮮,達魯夫婦又誇讚起好吃來。油燜大蝦和糖醋石斑都是我在基比時新學的。做起來最難的是調料配製和火候的掌控。
“我們還得請你來,教我們怎麽做這樣的菜,”達魯夫人說,“上次,你做的那道Grouperinsoysauce,好吃極了。”
“是嗎?我還以為我做砸了,”我笑著說。兩個星期前,達魯總統夫人組織一次婦女活動,邀請我去教她們做魚。我做了一個紅燒魚,因為現場條件有限,我覺得發揮一般。
“好吃,大家都說好吃,”達魯夫人說,“你知道嗎?她們現在都在家裏學著做。有人還專門到基比去買醬油。”
“對了,我也接到過電話,問我哪兒能買到醬油,”我說。
“是啊,我們這裏沒有醬油賣,要是你不來吉多,他們根本也吃不上紅燒石斑,也不知道醬油,”達魯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這最後一道是芋頭,”我說,“就是用醬油燒的。”
“芋頭還能用醬油燒?”達魯夫人驚訝地問。
“是啊,你們嚐嚐,”我說。
“好吃,”達魯嚐了一口說。
“是,好吃,”達魯夫人也跟著誇道,“我們這裏最多的就是芋頭,差不多天天要吃,還真沒有想到還可以這樣做。”
“這裏缺少綠葉菜,”我說,“我們一般請客,都會有一個綠葉菜。這裏沒有,我隻好用芋頭代替。”
“綠葉菜,我們這裏是沒有,”達魯說,“這裏不長,我們也就吃不到。”
“我想在院子裏種點,結果老也長不出來,”我說。
“我們這裏的土質不行,長不出你們的疏菜,”達魯說。
“我們這裏吃不到綠葉菜,有的人就想別的辦法,”達魯夫人說,“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試試雞蛋花。”
“雞蛋花能吃?”我想起院子裏就有雞蛋花,有白有粉,還有大紅的,黃綠的。
“是啊,可以做沙拉,先在開水裏焯一下,”達魯夫人說。
“那我試試,”我說。我知道吉多人的沙拉就跟我們的涼拌菜差不多是一個意思。
“還有,這後麵有一處背蔭的山坡,那裏長一種青苔,那種青苔也可以當菜吃,可以做湯,”達魯夫人說,“我們經常去鏟。下過雨後,會更多一點。”
“謝謝夫人指點,哪天,我也去弄點來嚐嚐,”我說。想像不出青苔吃起來會是什麽味道。
就這樣,我們一邊吃著喝著,一邊聊著家常,不知不覺,已經酒足飯飽,飯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我請達魯總統夫婦移步到客廳。我燒了開水,泡了茉莉花茶,請達魯總統夫婦喝茶。趁著喝茶的機會,我向達魯總統說了RH國際組織和兩國醫療衛生合作的事。
“RH國際組織年會的事,”我說,“非常感謝總統閣下對我們的支持。居華大使一再要我向您當麵表示感謝。”
“不用謝,”達魯喝了口茶說,“這是應該的。你們也幫助我們。”
“那我們是相互幫助,”我說。
“對,”達魯說,“我們是兄弟,應該相互幫助。”
“謝謝總統閣下,我十分感激,”我說,“另外,關於我們兩國醫療衛生合作的事,上次在棕櫚島的時候,沒有來得及向您匯報。”
“鮑爾斯常秘跟我說過了,說是要簽個協定。”達魯說。
“是的,我們同意派一個醫療隊,另外也願意派一個先遣小組來考察醫院,看看醫院怎麽辦,是改造還是新建,”我說。
“好,我希望他們盡快來,你知道,沒有多長時間我們就要舉行大選了,我希望在我離開前能把這些事搞定,”達魯說。
“我同鮑爾斯常秘保持著密切聯係,前天我們還開過一次會議,討論了協議按什麽標準執行的問題,現在解決了。我們初步打算下周簽協議,”我說。
“我看協議還是盡快簽,到時,要不要我參加一下,”達魯說。
“那我們就太榮幸了,”我說。
“應該的,”達魯說,“另外,我希望先遣小組最好早點來,越早越好。”
“好的,”我說,“我向國內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