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她繼續打探了,金玉堂的人發現她了,大步往這兒跨來。
“去,小娘子,一邊涼快去。我們金玉堂辦案,閑雜人等回避。”
壯漢用力扇著手驅趕她,一前一後幅度極大。
她被趕到最遠的角落。
那一處已然被圍了起來。
黑色的外袍將金玉堂的人的身軀映得偉岸。
他們簇擁在舒如簾身側,像一堵沉重的高牆,喘不過氣來。
粗獷的壯漢用手帕擦拭著劍,坐在舒如簾的左側。
“老爺若知道小姐鬧了這麽大的事,一定急壞了。”
舒如簾拿起筷子,聽到這話,視線隨之移到壯漢臉上,麵色刹那間慘白。
怎麽會,金玉堂也是他們的勢力!
“救……”
她的視線透過僅留的縫隙看向閔負雪,想向她求救。
這大堂裏隻有閔負雪一個人,而且直覺告訴她,這人有一定的幾率能救下她。
可她的聲音還來不及傳出來,喉嚨一癢,仿佛被無數螞蟻密密麻麻地啃食著。
瘋子,全都是瘋子。
舒如簾顫抖著雙手,慢慢端起桌前的酒,酒水隨著抖動溢了出來。
“小姐真不小心。”
壯漢貼近她,沾了滴落的酒在她手心寫字:小姐受驚了,放心,老爺就來了。
“砰!”
一旁的酒壺墜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小二!小二!”舒如簾忍受不住尖叫。
她的手被壯漢死死捏著,漲紅青紫,她卻連掙紮都不敢太大動作。
不能暴露,不能暴露,她答應過小姐的。
她要死守秘密。
“怎麽了?”
閔負雪在第一時間就從角落裏跑了過來,推開監視的捕快。
舒如簾對上她的眼神,笑著搖頭。
“手軟,沒拿穩,撿起來時割傷了手。”
生怕閔負雪不信,她伸出被碎片劃破的手。
小指被割傷了,除此外,手心中也遍布著蜈蚣似的疤痕,一動就歪歪曲曲,醜陋得很。
方才談話時舒如簾攔得嚴嚴實實,她未曾看到。
這樣的手絕不是養尊處優的富家小姐的手。
閔負雪腦中的雷達響個不停,她假意遞過去一塊紋著梨花的手帕,“下次小心。”
在遞過去的刹那,不經意摩挲過舒如簾的掌心,新添的傷口也看得更加清楚。
這樣的力度和位置,不像是撿起碎片劃破的,反而像被人故意割破。
“你幹什麽!”
一雙手朝閔負雪狠狠推來,同時伴隨著憤怒的吼叫。
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時間,壯漢抽出劍,直指她的眼睛。
“金玉堂辦事,你未經允許擅自闖入,再有下次,休怪我取你項上人頭。”
閔負雪哦了一聲,毫不理會他的威脅。
“想要我別來,你們金玉堂倒是把客棧包下來啊。”
她故意停頓,“你們不包,難道是不想嗎?”
幾人的劍齊刷刷出鞘,直指閔負雪。
眼見氣氛越來越緊張,舒如簾深呼一口氣,大力拍桌。
“夠了!你們要做什麽、問什麽話我都配合,別向無辜之人下手。”
她朝閔負雪使眼色,看見她離開後,緊繃的心弦才放下來。
他們又將舒如簾圍起來,探頭探腦,格外戒備。
閔負雪果斷將最後一張追蹤符用在舒如簾身上。
做了這一係列事情後,有點兒脫力,她靠在門簾處假寐。
“師姐。”如青泉般清冽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來者把頭搭在她的肩上,微微蹭了蹭。
不用回頭,她都知道是回房沒多久就出來的須明燭。
不知道他抽了什麽風,又裝起來了,一口一個師姐喊得格外親熱。
他的食指微微卷起,穿過她的頭發,鼻尖隱約聞到一股淡雅的味道。
“師姐,你身上好香。”
“我沒用香啊……”
閔負雪僵硬了一瞬,瞳孔瞪大,整個身體都轉過來。
“你說我身上有股香味?”
“對。”
“什麽樣的香味?”
須明燭認真想了一會兒:“形容不出。”
壞了!
她迅速起身,湊到須明燭麵前,臉悶在他的心口處。
沉穩跳動的心髒,仿佛奏著樂章,就是沒有香味。
沒有香味。
閔負雪後退一步,沒再擁抱著他,隻是指尖抵在他的手腕上。
此刻她也顧不上他異常滾燙的體溫了。
“我身上的香味很濃烈嗎?”
“嗯。”
她立馬背著金玉堂的人取出障眼符,輕輕劃拉,一陣白光閃過,卻沒有了畫麵。
貼在花霓肩膀處的追蹤符失了效果。
十三研製而成的追蹤符,可見範圍大,持久度高,同時水火不侵。
平常妖物別說解開,連看都看不見,更何況她用了障眼符,添了第二層保障。
可這才過去多久,就已失效。
估計出事了。
閔負雪抬腳就往外跑,須明燭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不知何時,天色已暗沉。
烏雲層層疊疊在一起,風雨欲來。
農作的人扛著鋤頭,爭分奪秒往田裏趕。
“轟!”
雷聲震耳欲聾,急促的閃電劃過天空,掀起白晝同黑夜的交界線。
雨滴垂落在地上。
禹城第一名樓的匾額被斜斜的雨水敲打著。
老鴇帶著小廝合緊大門。
閔負雪站在雨中,視線一片霧蒙蒙。
有點糟糕,青樓內有人布施了結界,她的法力無法使用。
貿然進去很危險,可她沒有選擇的機會。
已入棋盤,就沒有喊停的資格。
況且,她真的很需要存檔格。
她把扇子別在腰間,腳尖輕點地麵,躍過了圍牆。
須明燭則爬上樓外的大樹,找準距離,往前一跳,從牆上翻了下來。
發出的細微聲響也被蓋在雨勢中。
青樓內,彌漫著肅殺的氣息,尋歡作樂的人也掩蓋不住奢靡下的肅靜。
一股濃烈的香味從花霓的院裏傳來。
須明燭蹙眉,拉住往裏跑的閔負雪。
“你身上的味道,和這裏的一樣。”
她點頭:“我知道。”
她想要掙脫開他的束縛,他的力氣卻一反常態,格外的大。
“別進去,我不想你出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人固有一死,怕什麽?”她往前走了一步。
“因為你死了,我也會死!”
雨水讓兩個人都很狼狽。
閔負雪極為詫異地看著他。
“誰給你的錯覺?你現在右轉,翻牆走人,不會死。”
“就算我沒死,我以後也要天天背著你的屍體,我不喜歡……”
不止如此,除了怪異的香味,他還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是嗎?”閔負雪問。
須明燭點頭,“不隻是我,十七他們也需要你。”
這雨下得可真大啊,仿佛澆熄了他的涼薄,將他皮下的熱忱融化了展露在眼前。
然而,兩個人的心眼子加起來有八百個。
閔負雪默默想著,望向他與自己相握的手。
緊密相貼,像無堅不摧的堡壘。
實際上,不用風吹就倒。
她長歎一聲,念著他的名字,聲音溫柔。
“你放心,師尊還沒認你做徒弟,我不會死的。”
還沒有殺了你,怎麽會舍得走在你前麵。
她不再看他。
青年鬆開了手,眼瞳顫動著。
隨即,動搖了一刻的理智重回原位。
她死也得死在解開這莫名其妙的限製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