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之中,螞蚱跳入一旁草叢,窸窸窣窣著漸漸遠去。

她的視線被一處地方吸引。

茂密的草木圍繞在這裏,一直延伸,卻到假山後戛然而止。

朝著那處眺望,泥土似乎被攪動過,有人用鏟子鏟過的痕跡。

還隱約能在空氣中聞見血腥味混著泥土的氣息。

察覺不對,閔負雪幾乎是下意識跑過去,一點點撥開假山前方的草叢。

果真如她所想,被雨水衝刷的泥土中露出幾截拇指,沒被遮蓋嚴實。

又死人了。

她飛速拿出本命劍刨開一個深深的洞。

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歪七扭八躺在裏頭,衣衫破舊,劃痕遍布。

唯一能辨別身份的是屍體腰間折了幾寸的長鞭。

她今日剛見過。

閔負雪想也沒想就跳進黃土坑裏。

視線因大雨受阻,她隻能閉著眼睛摸索,摸到屍體的手腳,用力抗在自己身上,再一點點背著屍體爬出來。

人死了原來是這樣。

冰涼得沒有一點溫度,沒有鼻息,沒有心跳。

來回兩趟,她才將人搬出來。

“你……”

嗯?

她看見須明燭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麽,直到她將兩人翻了麵,他都沒有說出後文。

以為他不會再有其他動作了,他忽然彎下腰,貼近她的麵頰,指尖貼在她的右耳。

“流血了啊,閔負雪。”

意外的有些刺目,他拉起衣袂,輕輕擦著耳上的血。

經他這麽一說,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耳側是有些痛,不過……再晚點就愈合了。

她收回發散的思緒,仔細檢查屍體。

同小二的死法一樣,二人胸膛內的心髒不翼而飛。

往下望去,女人緊緊攥著右手,似乎握著什麽東西。

用力掰開後才看清了握著的東西。

一塊通體漆黑的腰牌,花紋繁雜,右下角雕刻著不起眼的小字:舒。

“舒如簾!”

閔負雪第一時間想起她,和她背後的舒家。

當她拿起腰牌時,它就像煙火一樣灰飛煙滅,流傳出一個畫麵。

——女人手握長鞭,直指一人,“禹城之事,就是你們搞的鬼,現在被我們逮到了吧。”

那人不屑一笑,摘下了麵具。

麵具下的真容……她有深刻的印象!

正是帶著小二屍體揚長而去的金玉堂之首——麵若觀音的乾坤手。

畫麵隨之中斷。

與此同時,整個青樓的燈火熄滅。

唯獨剩下花霓的庭院,燈火通明,卻寂靜到詭異。

雨水滴落在微波粼粼的湖中,泛起漣漪,閔負雪果斷按倒須明燭,抱著他滾向假山後側。

湖中安置的屏蔽法力的結界傳來波動。

“桀桀桀。”

無數魅妖憑空出現在湖水中,每一隻魅妖手中都捏著一張人皮,蠕動的肉慢慢鑽進人皮之中。

“麗娘,你這張人皮哪裏得的呀?可真漂亮。”

被喊作麗娘的魅妖嫵媚一笑,嬌豔如花,“這是我在北苑城和傀儡師做的交換,他那兒還有許多人皮。”

“隻可惜換不了傀儡師的皮,他那張皮真是讓我垂涎三尺啊。”

看著她這模樣,魅妖們笑了好一會兒,“那我們忙完恩人的事,可得去瞧瞧那令麗娘魂牽夢縈的傀儡師了~”

打趣的話說夠了,她們才擺擺手,“走吧,去看看恩人修的那座別院,也不知她們經營得怎麽樣了。”

“是啊,好久沒有痛快地吸過活人精氣了。”

魅妖散去後,青樓的燭光才重新點亮,恢複了正常模樣,一派熱鬧。

閔負雪也趁機翻窗進了花霓的閨房,入目是極為富麗的裝飾,以及燃燒的紅燭。

書桌上半開著一本書,畫得正是男女之事,她左右翻了翻,在最下頁翻到了掉落的紙張。

滿頁寫著心悅如簾四字,落款顧且吟。

閔負雪詫異得看向床榻,花霓和顧小魔王相擁而眠,再湊近去聞,她身上的那種香味已然消散。

吃著碗裏的,念著鍋裏的。

她翻出窗,窗外的月亮藏匿於雲層,仿佛眼下的謎團一般,越來越不清晰。

這座湖和魅妖的出現有什麽關係,她們從哪裏來?

她們口中的恩人是誰?她們對別院被搗穿的事情毫不知情,那滅口的人是誰?

舒家和傀儡師又在裏麵扮演了什麽角色?為什麽偏偏是取走心髒?

……閔負雪敲了敲腦袋,隻覺得要炸了。

第一周目她遠離劇情,沒經曆這些事,簡直是最正確的決定。

雨下到半夜停了,閔負雪和須明燭再次溜達完了整個青樓。

除了花霓的庭院,其餘一切正常。

禹城並沒有宵禁,他們回到了客棧,掌櫃的已然趴在桌上睡了過去,桌上擺置著幾盅酒,和幾碟下酒菜。

顯然是喝醉了。

閔負雪掂量著酒壺,滴不出一滴酒水,她喊醒了在地上盤坐的人,“送幾桶熱水到天字一、二房來。”

小二猛然一激靈,“得嘞。”

她遞給小二一塊金葉子,以表慰藉,她一點也不心疼,顧小魔王的東西不用白不用。

金玉堂的人本圍坐在走廊上,聽到動靜下意識拔刀起身。

“誰?”

閔負雪這才看向他們,那最討嫌的壯漢赫然不在。

她憤憤不滿,“你們金玉堂未免太不把百姓的命放在眼裏了,領頭的還擅離職守!”

性急的捕快忍不住了,脫口而出,“我們二哥剛奉老大的命出城辦事去了,豈容你這麽汙蔑!”

“量你一個婦人也不知我老大乾坤手的厲害。”

真囂張,閔負雪咂舌。

把他的話四舍五入,壯漢就是去山中別院辦事了。

她上樓拍了拍這人的肩,“謝了。”

她繞過錯愕的眾人回了房,關門之際,須明燭伸出手攔住了門扉。

“師姐……”

他低著頭,漂亮的眼眸微微眨動,似乎有些害怕,輕輕晃了晃她的食指,而後矜貴地收回手,不給人拒絕的機會,自行擠了進來。

“我不敢一個人睡。”

閔負雪:“?”

故技重施,還想把她當工具人,不要臉。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房間裏窩藏了一隻等待進餐的魅妖,他嫌麻煩不想動手!

她說什麽也得把人趕回去,閔負雪剛張唇,就碰到了一顆冰冰涼涼的糖果。

須明燭微微抿唇,“給你吃糖,不要趕我走。”

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袋糖,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買的,各式各樣的花樣。

她正想接過袋子,須明燭就犯病了,強硬撐開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挨了一記重拳後才鬆手,乖乖地走到床榻上躺下。

“師姐,你的床比我的要軟好多,還香香的,讓人忍不住……”

他的眸色暗了下來,翻過身,凝視著閔負雪。

讓人忍不住關起來,再撕下皮,做一具傀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