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突然想起我娘說,麻煩別人不太好。”

“我再摸索一下,也許找得到路,就不勞煩大人了……”

閔負雪低著腦袋,聲音細弱。

手指緊張到摩挲著衣袖,壓出了不平的褶皺。

再任她抓去,怕是衣上又要多一道補丁。

真是膽小。

不知道是哪個飯桶選她做新娘的。

他漫不經心地往前走。

麵具下的嘴角緊抿,手不自覺摸上了劍鞘。

他重複著剛才的話,“我帶你出去。”

閔負雪沒吱聲。

隻剩下掃帚摩擦過地麵的沙沙聲,落葉和塵土飛揚。

打掃的人停下了動作,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閔負雪這才悄悄抬頭瞄了眼乾坤手,瞧見他扶著自己的劍時,麵色慘白。

身體先大腦一步退後半步。

“大人,我……”

乾坤手不耐煩地打斷,“我不希望再重複第三次。”

在禹城,金玉堂的規矩就是規矩,從沒人敢忤逆他。

還想再裝會的閔負雪收了心思,笨拙地行了個禮,“多謝大人。”

“嗯。”

乾坤手折下樹上的柳條,自己拿著根部,葉子對著閔負雪。

她搭上那滑嫩的枝葉,葉子上有幾處斑點都清晰可見。

她緊跟著他的步伐。

實則偷偷拿出了記錄石,將他從頭到尾都記了下來。

他的身軀就像一堵牆,死死地立在前方,衣衫下的肌肉若隱若現。

那雙在麵具下的眼睛微微一眯,視線集中在右下角。

那有一隻在爬行的蜈蚣。

它離閔負雪的腳踝僅有幾寸的距離。

他扯下一片柳葉,右手一甩,就像長棍劃過,撕裂了空氣的寧靜。

“咻——”

隨著破空聲的響起,蜈蚣從腹部截斷。

與此同時,閔負雪跌坐在地上。

因為倒地的幅度太大,手掌壓上了那片柔軟的柳葉。

蜈蚣的汁液陷進她的指甲。

她的眼瞳驀然瞪大,嘴唇微微張開,卻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乾坤手扔了柳條,半屈膝,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看閔負雪。

“你在怕我?”

閔負雪哆哆嗦嗦回答,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沒有……”

乾坤手看著她的神態,忽然笑了起來,隔著麵具都能感受到他嘲弄的表情。

掩耳盜鈴,嘴硬得很,分明就是怕。

她本就髒兮兮的臉蛋上露出怯意,這是用任何言辭都無法抹去的恐懼。

看著她瑟瑟發抖,比他狩獵時圍困野鹿還要過癮。

他難得對一個女人有三分興趣,“你怕我什麽?”

他自詡是半個瘋子,行事乖張,死在他劍下的人最少都有幾十。

他見慣了驚恐的表情,甚至嚐過死人血,吃過女人肉。

卻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心中的施暴欲忍不住要鑽出牢籠。

閔負雪搖頭:“我不知道。”

他站直身體,“給你三天的時間,好好想想。”

他重新折了柳條,細心整理好柳葉的朝向,重新遞給閔負雪。

除了殺人,他也是個有風度的君子。

閔負雪握著柳條,剛起身,就完全被拉著走。

這人走得很快,根本沒考慮等她。

衝動是魔鬼,衝動是魔鬼。

她忍著拔劍的念頭隨口瞎編:“我不應該怕的,金玉堂為禹城斬了很多不平之事,讓冤屈可以沉冤得雪,我……”

她再次接上,“我不怕。”

雖然給了答案,但這樣的回答索然無味。

他更喜歡她害怕恐懼時的樣子。

不過,念在她的眼睛的份上,百花宴中還可以給一次機會。

雖然這麽想著,心裏頭還是不爽。

他沒再和她搭話,手中的枝條也扔了。

莫名其妙。

閔負雪把柳條撿起來扔到草叢裏。

繞過三座假山,幾口小池,這才走到了原位,看見了在長廊內踱步的管家。

額頭滿是大汗,腳步沉重。

閔負雪立馬喊了他一聲。

管家瞧見她,提心吊膽的心總算放了下去。

眼睛都亮了,像閃亮無比的燈泡。

“姑奶奶,你可算如廁回來了,我可是等天等地,等到花都謝了。”

這三魂七魄都差點全飛了。

好在沒衝撞到大人物,不然,他也難辭其咎。

他邊打趣邊看過去,“哈哈,姑奶奶,身後這是誰啊?”

銀色麵具,佩刀刻字,掛著金玉堂的招牌劍穗。

不就是那讓人聞風喪膽的乾坤手嗎?

乾坤手?!

管家瞪大眼睛,牙齒打顫,下意識弓著腰作揖。

但身體冰涼得像融化的冬天,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小人見見見過乾坤手大大大人。”

乾坤手示意他放下雙手,“人就拜托你了。”

說完這話,他就走了,仿佛真的隻是順便送閔負雪一趟。

管家靠著柱子大喘氣。

“我這條老命可不夠你們折騰的。就這短短的一刻鍾,你說說你招惹了什麽人啊。”

他覺得眼前這對母女就是掃把星,跟著她們都會倒黴。

不對啊!

她娘呢?

管家想死的心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好在須明燭還是比較人性化的。

下一秒,就從柱子後麵走了出來。

表情平靜,完全看不出剛剛經受了道具的折磨。

這兩人很快就被管家趕出了府。

她們重新到小巷子裏換裝,出來後,閔負雪帶著須明燭往反方向走去。

他不解問道,“還要去做什麽?”

閔負雪昂頭挺胸,“逛街。”

三日後便是百花宴了,為了迎接盛大的典禮,這時候的攤販肯定會擺出琳琅滿目的花樣。

閔負雪沿著這條街一路買買買,東西都讓須明燭扛著。

走到後麵累了,她雇了一輛馬車繼續逛。

整條街都逛完了,她才消停,靠在馬車上假寐。

“嘶——”

須明燭沒事幹就把玩小蛇,堵住它的嘴巴,讓它的蛇信子沒法吐出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簾子外的路卻越來越荒涼。

馬車在山路中行駛,格外顛簸,就仿佛乘著海浪。

兩個人毫無察覺一般。

閔負雪還打了個盹,醒來後,須明燭正伏在她的腿上,格外安靜。

蛇在窩在他的脖頸處睡了。

她一隻手掀開簾子,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山崖,深不見底。

馬車的前頭,兩位蒙麵人將車廂推到了山崖邊緣。

馬車搖搖晃晃,稍有不慎就會跌落。

瘦一點的蒙麵人捶了捶酸痛的手臂:“哥,那藥可真有用,這兩人睡得跟死豬一樣。”

大塊頭的蒙麵人笑了,“也不看是誰賞賜給我的,那可是舒老爺下血本研製的迷藥。”

“這臭丫頭三番五次挑釁我,死了才好。”

這兩人接著哈哈大笑。

迄今為止,她得罪的也就那一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