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色的燈籠配著身後的紅牆綠瓦,一雙明亮的眼睛仿佛訴說著脈脈含情的話語。

她很漂亮。

同尋常人不一樣的漂亮。

若說閔負雪是白切黑的湯圓餡兒,帶著鋒芒的美感,誰來就用自己的刺紮誰,把人紮的頭破血流。

那她就像溫柔的水仙,盈盈一握的小腰,從內而外散發著平和。

閔負雪想起她最終的結局,忍不住歎氣,到底是誰舍得殺小美人的。

包打聽很快就把畫卷收起來,他敞開著大門,指向門口,恨不得他們下一秒就消失。

“人像你們也看到了,還要做什麽?”

閔負雪思索了一下,便扯下自己的麵具,將幻術取消,她把包打聽捆在凳子上,綁住他的雙手雙腳。

須明燭就在一旁遞上繩子,然後為閔負雪捏一捏肩膀。

雖然被她打開了。

包打聽放聲哭泣,“你們要幹什麽……老夫……老夫跟你們拚了。”

“老夫要去報官!”

他越說越覺得委屈,他不過就是想看看這麽多年是誰還記得那女娃子。

說的話刻薄了些,可是罪不至死啊!

包打聽的嘴巴很快被捂住,連帶著眼睛也被用厚厚的布條攔住,非仙打了個死結。

雖然才認識一個時辰,非仙覺得自己和閔負雪的默契度拉滿了。

此時窗外的日光照射在收束起來的畫卷上,隱隱飄著薄紗,這是閔負雪拿出來的粉末。

包打聽聽著劈裏啪啦的聲音,眉頭緊巴巴皺著,他後悔昨夜去怡紅院時沒和小翠睡上一覺。

他就要死了!

有人在他的耳邊磨著東西,那東西劃過他的臉頰。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許九泉之下的星星都掉了數顆,綁著他雙手的繃帶首先被拆開。

一個圓圓的球體塞進了他的手裏,他下意識摸了摸,隻覺得光滑,還有點突出的紋理。

“你要殺我這個糟老頭子,就給個痛快,別讓我再提心吊膽,擔驚受怕了。”

包打聽的腳也被放開,最後是他的眼睛。

布條掉在他的身上,因為許久沒見過光,睜眼的一瞬間還有些不適應。

他的右手遮擋住日光,勉強地看清周圍的景象。

亂七八糟的工具放在地上,還有的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若不是他在現場,他一定會覺得宵小賊人進了自己家。

不對!

救命啊!

他們就是一群盜賊啊。

包打聽在絕望中徹底睜開了眼睛,想象中一群人拿著砍刀的畫麵沒有出現。

逆光之中,一束花交到了他的手裏。

漂亮而溫柔的女人站在凳子前,眉眼含笑,她耳邊的燈籠在光下麵更璀璨。

包打聽一瞬間怔愣住了。

如鯁在喉。

仿佛回到了那年午後,還未長開的小女娃捧著花遞給他,笑著說,“爺爺,我來看你啦。”

她最喜歡種花,數十年如一日般的喜歡,等種子結果綻放後,那些鮮花她總會送他幾束。

他就常常說:“謝謝你啊。”

後麵再過一會,她身邊多了一個朋友,瘦瘦小小的,就牽著她的衣袖,慢慢探出頭來。

“爺爺好……”

膽怯而渴望的眼神,在他的印象中格外深刻。

後來這兩個小孩,就跌跌撞撞地長大了,成了北苑城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包打聽苦笑一聲,喃喃自語,“好像……”

太像了。

那些嚼碎了全然吞進自己肚子裏的話突然噴薄欲出。

包打聽淚濕衣襟,“你是怎麽做到的?”

閔負雪恢複了自己的神情,這張臉也變得更張揚生動,“山人自有妙計。”

她很驕傲。

因為易容和幻境的本領可是她上周目辛辛苦苦幾十年的成果。

加上係統的加成,在這個世界已經可以做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了。

不然不會在禹城時成功騙過乾坤手和舒老爺。

當然,剛才被包打聽認出來純屬是意外,她紮的發髻忘記換了。

“哈哈哈哈,有趣,好久沒有見過這麽有意思的人了。”包打聽抹幹眼淚,“看在你讓我重新見到她的份上,你提一個要求吧,我若是能做到,就幫你。”

閔負雪毫不推辭,“我想要知道她的故事,她的名字,她的性格。”

麵對著這樣一張熟悉的臉說出的請求,包打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站起身,從一側的抽屜裏取出羊皮卷,裏麵夾著許多花瓣標本。

第一朵是月季,第二朵是海棠,第三朵是……

包打聽小心地捧著它們,講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她叫蕭雨,是因為出生那天下著瓢潑大雨,他在廢棄的農田裏撿起來她給她取的。

撿到她時,她被包裹在衣服裏哇哇大哭,嗓子嚎亮得像深山裏的野狼跑了出來。

包打聽沒有成親,也沒有家人,自那以後就多了這麽一個珍寶。

他將她扶養長大,帶著她在北苑城定居,看著她情竇初開,看著她和那個毛頭小子相愛。

可人生這盤棋局從來不是善茬。

——小雨在新婚當晚,死於非命。

他接受不了事實,就質問那小子。

那小子很平靜地告訴他說,“爺爺,卿卿是感染風寒而死。”

“吱吱——”

屋外有小鳥啄著樹木,驚醒了回憶中的老人。

他的目光悠遠,恥笑一聲,“其實我不信。”

“我一點也不相信在雨中都能存活的小草會死得這麽蹊蹺。”

“可還沒有等我去報案。”

小鳥啄木的聲音越來越大,它呼朋引伴,叫了一群鳥來這兒湊熱鬧。

包打聽拿著石頭把它們趕出去,“去!一邊玩去!”

閔負雪見他狀態不好,連忙給他喂了一顆藥丸。

恢複過來的包打聽繼續回憶。

那時他要報官,還沒走出家門。

那小子就把他攔住了,向他下跪,磕了三個響頭。

包打聽怎麽拽也拽不起。

他的臉色蒼白,額頭上的血被雨水衝刷,掉進泥土裏,讓人分不清是血還是汙漬。

他就一字一句看著包打聽說:

“爺爺,他們人很多,不能報官。”

他們是有預謀的,報官就會死。

他不能讓小雨唯一的親人也死在他們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