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有些過於清淡了,不烈,閔負雪喝著的時候還不忘眯著眼睛感歎,她現在被倒在地上,這一天沒怎麽換過姿勢,腰酸背痛的。

顯然,須明燭那邊戰事發緊,一時半會注意不到這兒。

閔負雪隻能累了就讓元一給自己翻個身,元一變得巨大,尾巴尖尖卷起她,冰涼的觸感。

她隻在尾巴尖上摸了一下,元一的皮就變得有些滾燙,它碩大的蛇眼微眯。

幹嘛摸蛇尾巴!

閔負雪看著這個眼神,都能知道它的想法。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就不害怕這條蛇了,反而覺得它憨憨的。

若是可以的話,她得把元一偷走,盜走須明燭的一個左膀。

“元一,你躺著,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閔負雪喝了一口酒,靠在元一的身上,已經靠的很誇張了,她還是覺得不舒服。

風聲吹過她的嫁衣,鮮紅的紛飛。

須明燭長身玉立,手中隻拿著一根破舊的木棍,這還是從椅子上拆下來的。

紅燈籠、紅嫁衣、紅蠟燭都映照在他的眼中。

多麽漂亮的場景,隻是眼前這人太礙眼了。

須明燭把大壯壓在底下,他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了,嘴上仍然不肯留情。

“須明燭,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大壯呲牙咧嘴,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他搖搖晃晃指著身後的弟兄,“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會落得成為山匪的下場嗎?”

須明燭不知道,也不關心,他從一個人的屍體上拔出一把深入心肺的刀。

人的血如絲綢纏繞,須明燭把劍指向大壯,“我不管你為什麽當山匪,這和我沒有關係。”

換句話而言,這裏的每一寸草,每一個人目前都和他沒有關係。

除了……閔負雪,她身上有太多的謎團。

大壯吐出一口血,自從遇見這兩人,他一直在見血的路上。

“因為我要報仇,十年前,那些官府的人無緣無故殺了我爹娘,逼我大姐出家,讓我二姐上吊自殺,出逃途中,我的小弟被拐,至今下落不明。”

他的眼神悲傷,看向閔負雪,“就是你舉家離開的那一年,你全家都逃過了。”

閔家就在他家隔壁,他常常在想,怎麽死人的不是閔家。

原本這樣的情緒減弱了,偏偏讓他三天前見到她。

如鮮花一樣盛放,沒有半點瑕疵,處處被憐愛溫養,沒經曆過世故,即使嬌縱也是漂亮。

他恍惚了一瞬,手上便多了一刀。

因為他看了閔負雪一眼,須明燭便給了他一刀。

大壯笑了,第一回真心實意地笑著,“我是個英雄啊,那些想要借著官位仗勢欺人的家夥,殺了有什麽不好?”

“我為我的家人複仇,又有什麽錯?”

須明燭不動聲色,仿佛一切都動彈不了他堅硬的心房。

此時夜色正濃,蠟燭的光被一陣風吹滅,隻剩下幾盞燈籠在風中擺渡。

想要再次拚命的山匪被蛇尾掃在地上,但是沒有下死手。

黑色的霧氣此時從閔負雪的身上溢出來,飄到大壯的頭頂,那根提線木偶的線輕輕一動。

須明燭下意識往空中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

什麽也沒有。

一把尖刀朝他的頭頂紮來,須明燭卻沒有動分毫。

“小心——”

閔負雪情急之下扔了酒壺過去,正巧砸在刀劍上,給了須明燭緩衝時間,他迅速後撤。

這一手是大壯和在躺在地上“假死”的人所做。

若不是閔負雪,他剛才肯定討不到好。

須明燭的眼神突然淩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絕對有神秘人在暗處幫助大壯。

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隻是剛這麽想,大壯那兒就扔了刀,“我不跟你們打了,要殺我,就殺我吧。”

閔負雪望著漆黑發紫的夜空,緩緩地呸了一聲。

三十六計,求饒為上計。

須明燭卻不像常人的心軟,他的劍離大壯隻有一寸。

“須明燭,我的仇報完了,那你的呢?你在殺父仇人的徒弟身邊待得開心嗎?”

大壯哼唱著陌生的歌謠,一點點靠近他的劍,劍尖鑽過皮肉。

“你……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須明燭手上的劍一鬆,在大壯釋懷的眼神中怔愣。

係統操縱著隻剩最後一口氣的大壯說道:“連報仇的事都忘得掉,須明燭,你真可悲。”

須明燭已經無法思考大壯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他把這個事爛在了肚子裏,從沒有人知曉。

“你怎麽了?”閔負雪讓元一收拾殘局,自己恢複了點力氣走下來。

無人回應她。

本來想要感謝他的閔負雪也不想自討沒趣,轉過身,可要再走出一步時,一把劍抵在她的心口。

須明燭此刻已經到了她的麵前。

劍尖鋒利得不像話,他剛剛才殺了大壯,將她從虎口奪食,現在又變了卦,轉身要殺她。

“……嗬。”

不知道大壯做了什麽刺激了須明燭,突然就變成了和上周目同樣的場景。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殺我?”

閔負雪嗤笑一聲,“來,你來殺,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因為任務還沒有顯示完成,她用不了法術,係統麵板封存,她也用不了道具。

在心裏呼喚係統時,係統也不在,她用不了外援。

所以,隻能用話來拖延。

可須明燭便如她所說,往前刺了幾分。

衣角被刺開時,閔負雪麵無表情,腦海中卻閃現過上周目的場景。

“閔負雪,你之前的所作所為就像條狗一樣在搖尾乞憐,真惡心。”

“像你這樣的人,死才是你的歸宿。”

嗯,她是該死。

第二周目還忘了教訓,忘了重來一次的決心,讓他再次得手。

“我……”須明燭開口,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嘶啞,“我要報仇的。”

這個執念伴隨著他一路長大,是夢魘,是絕症。

他本不該猶豫,可這些天的接觸,讓他從最開始的戒備怨恨,慢慢到了鬆懈,直到現在,那些點點滴滴的匯聚讓他無從下手。

於是,須明燭選擇看向閔負雪的眼睛。

這雙冷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