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雙眼睛裏從來都沒有真正把他裝進去,很多時候都帶著情緒。

她是恨他的,須明燭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

隻要想起來這一點,靈魂就會隱隱作痛。

可閔負雪不知道,她一直不知道。

不知道她闖禹城第一樓時他隱藏的關心,不知道那天的月色下,他一個人默默看了她好久好久。

她不知道她第一次肯吃下他遞過去的東西時,他也在偷偷笑,不知道她點了一桌男人時,他的心煩意亂。

那些時候他還在嘴硬、逞強,把這個歸為禁製的副作用。

可直到現在,月黑風高,所有人都沉默時,他的心跳震耳欲聾。

喜歡的。

他是喜歡的。

像父親喜歡母親那樣。

什麽血海深仇。

什麽狗血禁製。

都去死吧。

又不是阿雪殺了他的家人,她隻是那人的徒弟,又犯了什麽錯。

須明燭想通了,他長舒一口氣,低下頭道:“對不起,我的情緒又失控了。”

“不用道歉,我們兩個並沒有什麽關係。”閔負雪依舊麵無表情,她後退一步,向元一招手,“我們走。”

就像早上被掃地出門那樣,兩人分道揚鑣,隻是這次卻不一樣,是閔負雪丟了須明燭。

她走在鄉間小道上,蟬鳴聲漸漸,青蛙在水坑裏蹦出來,泥濘濺了她的嫁衣一身。

係統這時候出現,表示任務圓滿完成,山匪以後都不是嶺城的禍患了。

閔負雪點頭,隨後往另一條路走,這條路去向何方,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自己偏離了係統規劃的路線,她不想三個月之後那麽做了。

這個人占據了她太多情緒,若朝夕相處,她怕自己又會淪陷。

夜晚的白雲悄悄流轉,將月亮熬了下去,迎來太陽。

等嶺城的人們發現新縣令的烏紗帽留在縣衙門前時,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

新縣令和他的書童消失的突然,坊間的傳聞又變了樣子。

有人說自己昨日看見縣令騎著馬,一路奔行,估計是害怕嶺南的山匪,所以跑得比誰都快。

有人撿到了那張請柬,說縣令去找錯過的愛人了,總之,眾說紛紜。

但這一切都和閔負雪沒有關係了。

她和須明燭已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起碼明麵上是這樣的,她當然知道一直跟在身後的那個身影。

每天清晨都會有帶著露珠的果子、剛死的野兔倒在她的篝火前。

可惜她的心態已經變了,原本急功近利想要帶須明燭在身邊折磨,但實際上,受折磨的一直是她。

所以,她對這一切都漠不關心,她要放肆地玩,最後去殺他,再拿存檔格活到大結局,回到現實。

徹底把須明燭這個角色毀滅。

和須明燭分開的第五天,閔負雪徒步走到了一座城鎮。

不知道這兒叫什麽,隻是第一眼就瞧見在天上飛的機械鳥。

一位漂亮的美人背著行囊,站在城門口的景象格外惹眼,眾人紛紛側目。

須明燭站在她身後幾十米遠,靜靜地看著。

每到一個地方,係統都會發布一個任務,而這一次,係統提示音響起時,閔負雪拒絕了。

“以後我都不做任務了,過得太累。”

時時刻刻都要想著線索,鑽係統的漏洞,她本就裝不了太多東西的腦子更不夠用了。

閔負雪跟隨著人流進入,不曾想在拐角時,欣喜的聲音喊住了她。

“師妹——”

抬眼看去,日光下的搖浪耀眼而仙氣飄飄,跟在他身後的青燈溫潤秀氣,卻仍然是男生扮相。

看來,他們二人一直沒捅破曖昧的紗窗。

甚至。。

大師兄都不知道青燈是女生啊。

閔負雪扶額苦笑,向二人走去,“好巧,你們怎麽也在這?”

青燈平靜地盯著她手中的蛇眼,“有靈智了。”

元一嘟嘟嚷嚷,我怎麽樣關你什麽事!

青燈碰了碰它,“嗯,還在罵我。”

小蛇瞬間噤聲了。

搖浪看這一幕,無奈地搖頭,“按計劃你不是應該去另一邊嗎?怎麽來這裏了?”

前幾日,閔負雪把接下來的行程讓大師兄過目了一番,隻是那一眼,不曾想師兄就記下來了。

閔負雪感動道:“師兄,我想你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落在身後的人的眼裏,卻是兩個人深情相擁。

青年的眼瞳深邃了些,漆黑得不像樣子,他的手慢慢攥緊,等商販問他是不是要買什麽時,他才回過神,薄唇微抿,“要這個手鏈。”

若是閔負雪能看見這裏發生的事。

她一定會驚訝。

因為這是須明燭上周目為她求得的手鏈,不曾想兜兜轉轉,又以這種方式回到他的手裏。

青年捧著這串手鏈,珍視對待,好像易碎的瓷娃娃。

他跟在閔負雪幾人的身後,自然看見了他們親密的動作,他卻極力地催眠自己。

沒關係。

師兄妹之間是這樣的。

閔負雪和青燈手拉手。

他安慰自己,萍水相逢,有緣。

直到——

閔負雪興奮地親了青燈一口。

“青燈,你的家鄉這麽酷,你也會做那些奇門機關,好厲害。”

青燈的瞳孔微微睜大,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側臉,溫熱對觸感仍在。

“你親了我?”

“你親了他?”

青燈和搖浪同時開口,雙重震驚。

“怎麽了……”

沒過一秒,一塊濕潤的手帕就捂上了閔負雪的嘴,她沒法說話。

“擦擦。”

須明燭的指腹摩挲著手帕,替她擦了好幾道,等她反應過來時,又立馬消失不見。

搖浪望著他消失的方向,“這就是上次你身邊的那個人?”

“對,吵架了。”閔負雪毫不客氣道。

青燈深思著,“他的修為在我們幾個之上,我們能不能趁他不注意逃跑嗎?”

作為天界神女,即使下凡曆劫,她也具有神性,悲憫天下人。可青燈說出這樣的話時,閔負雪才感受到她的鮮活。

“不用跑,他喜歡跟就跟著吧。”

閔負雪大聲地說,故意讓暗處的人聽見。

須明燭確實聽見了,即使這樣,他還是笑了。

阿雪讓他跟著,她心裏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