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岩說完，李文歸笑嗬嗬地說：“說實話，作為父母，不應該偏向誰，這樣不好。但說真話，我的三個孩子當中，我是喜歡老三的（大姐、二哥、老三是先棟）。

“那小子的性格很像我。小時候調皮貪玩，但腦瓜子好使，自學能力強，在學習這塊上，我很少操過心。事實證明，老三是有出息的，高中在馬來西亞讀的，本科和研究生在英國上的。

“我這一輩子，是個大老粗，隻讀過五年小學，沒什麽文化。在別人看來，我是個成功人士，有錢有事業。但說真話，我眼中的成功標準並不止於此，而是我的三個孩子！

“他們都上過大學，都是本科生，老三最厲害，是個留學生，最給我長臉的。和一些合作夥伴，或者機關領導坐在一起吃飯，最讓我引以為傲的，便是他們每每提起我的三個孩子們，我臉上有光啊！

“我現在老了，折騰不起來了，年輕人也不喜歡我的固執了。勝利公司的未來，還得靠年輕人去引領。老三這次回來，我就該退休了，種種花養養草，抱抱孫子，和愛人遊山玩水，享受一下老年生活。

“我相信，老三是有能力的，將來在幾個股東的支持下，還有他哥的幫助下，勝利是有未來的。五年前，他幹了小半年，效果是很顯著的。

“社會在進步，公司也要跟上節奏，未來的幾年，這些老員工也該換換了，員工整體素質有待提高，招一批有文化有素質的大學生，我想，勝利將是另一番樣子。當然，這不是我說的，是先棟曾這麽講的。”

李文歸講完，張岩欣慰地笑了，他說：“李總，您說得很對，社會不斷進步，競爭日益激烈，公司不得不革新。而革新最大的源動力就是知識和創新，知識來自學習，創新來自打破觀念。

“我相信，二哥這次歸來，憑著他的學識和閱曆，對一個鄉鎮企業的改變一定是卓有成效的。這便是知識的力量，是新舊思想碰撞的火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點火星子，定能燃起發展的熊熊大火。”

張岩這一說，李文歸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他說：“你小子，不愧是寫文章的，什麽好詞都能信手拈來，說得中聽，但真理還是出自實踐，咱們等他的表現吧！”

空氣安靜下來，李文歸再一次聽到了窗外傳來模糊的歌聲。他忍不住笑了：“小張，你聽聽，他們應該還在鬧呢！哎呀，疫情三年，可是把人們憋壞了！幾點了小張？”

張岩看了一眼手機，驚訝地說：“哎喲，十點半了！”

李文歸站起來，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黑了，夜空深藍，和著員工嘶吼的歌聲，想起兒子不久就要回來，疫情已經放開，他的心情一下子舒暢起來。

打開窗戶，室外寒風陣陣，像某個天外來客粗糙的大手，撫摸著他有些蒼老的臉。頭發被吹散了，冷風讓人瞬間清醒，又讓人莫名憂傷。

他想起了死去的爹娘，這風裏，一定漂泊著他們的靈魂，在沒日沒夜地四處漂流。偶爾溫柔的一瞬間，該是爹娘的撫慰了吧！

空氣裏，彌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像世人被壓抑的情緒，像萬物在狂歡而釋放出來的酒氣，像多年前，陪著父母在田間地頭聞見的麥香味，像曾經拚搏時滿身的汗味、青澀年華。

關上窗戶，他說，小張，走，食堂看看去，今天故事就講到這裏，最近時間充足，改天繼續跟你聊。

說著，李文歸走出辦公桌，隨手披了件外套準備出門。張岩趕緊站起來，他感激地說：

“謝謝李總，本該好好放鬆一下的，卻被我占用了時間。您也是好久沒玩玩了，作為一個團隊的頭狼，我能理解，其實您是很累的！勝利公司需要您打理，幾百號人需要您養活！”

李文歸盯著張岩看了一眼，他笑了，說：“你小子，年紀輕輕，什麽都能看透。走，不說這些了，隻要有一個人能理解，我便知足了。”

關好門，兩人疾步下樓。樓外，冬日的寒風涼颼颼的，瞬間讓人清醒。

李文歸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先棟就要來了，未來就要由他接手了。可是，他還年輕，隻知道一腔熱血埋頭苦幹，可這上上下下的人情世故，都需要去打點啊！

他清楚，外人給犬子三分薄麵，全然是看在他的麵子上，爹給他鋪好了路，後麵的聲譽和尊嚴，都要靠他一個人去爭了。孩子啊，守業更比創業難，未來的路，你還要去做很多的工作啊！

張岩，他想到了公司未來的新麵貌。其次，這個美好的夜晚，他竟然想起了心愛的周楠！不知道此刻，她睡了沒？在忙什麽？

進了食堂，粗略看去，還有十來個年輕人在喝酒唱歌。大燈關了，隻有閃爍的彩燈轉來轉去，所以，李文歸的突然闖入，對認真唱歌跳舞，還有喝得醉醺醺的人們，並沒有及時發現。

崔龍仍坐在老地方，桌子靠前排的位置。他應該是喝多了，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被大夥兒給灌醉的。

崔龍在工作上很較真講原則，說一不二。但下班後，在私底下，把員工當做兄弟姐妹。李文歸走後，他們一定輪流灌酒，給他灌多了。

這不，李文歸坐在他身邊，他隻是不屑地瞥了一眼，之後單手托著下巴，雙眼迷離，嘴裏自言自語，含糊不清。

小鄭就坐在後麵，她見李總進來，趕緊上前給他滿上酒。李總問：“崔總喝多了？”

小鄭笑了，說：“可不嘛！一群年輕人跟他劃拳喝酒，不會劃拳的就敬他喝，這麽多人，就他一個人的量，哪能扛得過來？”

李文歸靠近崔龍，貼近耳邊說：“喂，老弟，還能行嗎？實在不行就回去休息！”

崔龍這回才聽清楚了，那是李文歸的聲音。他瞬間強打起精神，看著李文歸抱歉地笑著說：

“大哥，您來了？嘿呀，實在不好意思，我還以為別人呢！這幫小兔崽子，把我不放在眼裏，使勁兒灌酒，你瞧我，都迷糊了！”

“小鄭！”李文歸喊話，“你給崔總倒一杯開水來！”

小鄭說，李總，開水有呢，這杯是我剛前倒的，還熱乎著呢！

李文歸推過水杯，笑著說：“來，喝杯開水，解解。我剛來，還沒跟你好好喝呢，就倒下了？”

崔龍搖搖頭，說話舌頭都大了，他說：“大哥，喝不下去啦！我稍微緩一緩，您和小張先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