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而過的陰影掃過鼻尖, 驚出一身雞皮疙瘩。係統猛地跳起身,才發現原來是長長的蘋果皮在眼前晃悠。
它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 “孟……孟瑤!”
少女最近練功練得勤奮, 簡直像是換了個人。說是起早貪黑,夜以繼日也不為過。如果有人說眼前這個是披著孟瑤皮的學習機器,係統肯定會對他豎起讚同的大拇指。
看著那快掛到下巴的黑眼圈, 係統的心態也從“孩子終於長大了”的欣慰, 轉變為了“孩子沒事吧”的擔憂。
現如今少女轉著刀悠哉悠哉削蘋果皮的熟悉模樣, 讓係統感動的隻想撲上去哭。
“你總算回魂了!”它轉著圈,笑出十二分的燦爛。
“喂喂喂!注意措辭!什麽叫回魂了?!”混著滿嘴的果香, 少女隻能發出含混的聲音,她揮揮手中的刀子, “我就是想看看plan A進行的怎麽樣了。”
“plan……A?”在少女鄙夷的目光中,係統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訕訕笑道:“你不說我都忘了……你說藍幸真的能成功嗎?”
*
藍幸不愧是整本故事中最理性的存在。
“那位前輩引我來找你, 就是為了借我之口說出我所知道的。如今我也算不負所托, 毫無保留。大戰在即,我一個凡人也無心卷入紛爭,今日便請辭了。這些時日以來我耗費的天材地寶,他日定當盡數奉還。”
一段時間的修養並沒有為他恢複多少元氣,少年仍舊帶著病態的瘦削。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恢複了以往的從容, 這段時間來經曆的磨難似乎沒有給他帶來什麽創傷。
係統尷尬的直咳嗽。
藍幸這一身的傷,百分之七十怕都是城門外那一拳造成的。沒問孟瑤要精神損失費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哪還敢舔著臉要別人治療費。
不出所料,聽到藍幸的說法後, 孟瑤微笑著搖頭。
藍幸作揖, 到嘴邊的客套話還沒出口, 就聽到少女先一步傳來的沉吟,“天材地寶倒是不必,隻是孟瑤有一事相求。”
?!
係統差點吐出一口血。這是怎樣的心黑,又是怎樣厚的臉皮,才能明目張膽的蹬鼻子上臉。
好在單薄的少年擁有一顆大心髒。他麵上仍維持著應有的禮數,隻是不由自主的壓低了聲,一字一頓,“孟小姐玩笑了。”
“我想你幫我聯係蘇少青。”孟瑤麵不改色,直接忽略了藍幸拒絕的話語。月色照映下少女神色從容,甚至帶著溫和的笑意,仿佛真的在衷心的請求他。
對比之下藍幸僵硬的麵龐就顯得有些滑稽。
蘇少青......藍幸在心中默念。
——是那個“有腦子,但不多”的少年。
被控製的藍幸與暖煙可以說是形影不離,連帶著他對清風派內的人員關係都有了一定的了解。隻腦子一轉,便知道孟瑤為何特意找自己。
他在蘇少青眼中就是暖煙的裙下之臣。所以他是唯一能讓蘇少青放下戒心的人,
“孟小姐,我說過我無心卷入你們的戰爭。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本來就不該......”藍幸加快的語速戛然而止。
少女在看著自己,不帶任何感情,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
“我無心逼迫你。可戰火之下,誰能真正獨善其身呢?”少女歎息,當她收斂笑容,悲憫的語氣與淡漠的眼神就交纏出詭異的輕蔑感,“尤其是你。已經置身漩渦,卻還想抽身出去。”
憤怒鼓脹開來,卻也熄滅的足夠快,快到甚至隻有一個皺眉。
藍幸垂下眼。少女就站在自己眼前,蔥白樣的手指纖長似玉,脆弱的仿佛不堪一擊。
可實際上呢?
她高高在上。她是七星閣的大小姐,她是可以視凡人生命如螻蟻的修仙者,她是......
階層,乃至體質的區別讓他連憤怒的資格都不配有。
“不要誤會,這不是威脅。我隻是告訴你利害關係,讓你選擇罷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孟瑤語聲輕快了起來,“這樣吧,合作也需要一點誠意。”
藍幸抬頭,隻見到少女手中樸素的玉佩,打著結的流蘇穗子無聲的控訴著自己不受重視的待遇。
這也不能怪她,要怪隻能怪顧裴之。好好的一個玉佩給他丟進儲物錦囊,怎麽再拿出來就是一副備受□□的模樣。
對上那雙憋屈的眼,孟瑤在藍幸無聲的控訴中倒也生出了一絲名為尷尬的情緒。
她訕笑一下,“這個本來就是要還你的。我說的誠意是其他方麵的。”
“比如,生意上的。”孟瑤甩手,墨漬透過薄薄的宣紙。
藍幸一目十行,最後落在那朱砂色的印章上。
“當然,如果一切順利,還會有一份七星閣的。”軟薄的宣紙被塞入信箋,“這就是我們合作的誠意。”
眼見藍幸不接,孟瑤竟也不催。隻是這麽站著,任由月光將影子越拉越長。
“這一程還煩請護我周全。”
金車遠去,掀起一陣風沙,逼得孟瑤下意識地揉眼睛。
“你這明目張膽的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真不怕藍幸和你結仇啊。”係統瑟瑟發抖。想想藍幸未來第一富商的成就,就覺得孟瑤小命不保。
“過剛易折這種事就不可能出現在他的身上。”孟瑤狠狠地戳了戳係統的腦袋,十分篤定,“畢竟他可是個商人啊!”
在係統迷惑的眼神中,孟瑤垂下眼說出後半句話,“不然你覺得為什麽在之前那麽多世界線裏,隻有他能從暖煙身邊全身而退。”
*
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讓人厭惡。孟瑤的靈識延伸到石門外便寸步難行,隻能勉強的纏繞在樹枝之上靜觀其變。
不遠處碩鼠的屍體已經半掩在泥土裏,上麵爬行的白蛆使人作嘔。孟瑤下意識轉移視線,將目光轉向仍舊堅持不懈敲打石門的少年。
蘇少青滿頭是汗,顧不上潔白的袖口蹭上青苔,仍舊執著的敲著。
“照他這樣,什麽時候才能進去啊!?”係統氣惱的打了個轉,恨不得把眼珠瞪出去,隨後繼續強壓著聲音喋喋不休,“你說一會兒暖煙會不會相信他啊?”
“我不知道暖煙會不會信。但怕是要出問題了。”孟瑤看起來像一隻炸毛的貓。
係統凝視,隻見到一個熟悉卻又沒那麽熟悉的身影。
他自小路的遠端走來,清晨的薄霧柔和了他的容顏,金色的雙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又冰冷如刀。
巫執?
孟瑤皺眉。
“不知這位公子有何貴幹?”沒有任何寒暄,單刀直入。
蘇少青的手驀地頓住,後背不由得繃直。聲音在背後響起,甚至那輕淺的呼吸聲已經打在了後脖頸。
而自己竟然才發現身後有人。
他回頭,對上那雙沒有多少感情的金瞳。心底飛速的盤算著對方是敵是友。
對方額頭上的六瓣蓮花金紋似隱似現,讓他逐漸定下心來。蘇少青掀開衣領,緋紅的蓮紋印在肩頸,似乎在訴說幾人間不可道明的關係,“我要見暖煙。”
金色的瞳孔微微一震,猛然捏住了拳頭,“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麽。是誰讓你過來的?”
這一絲戒備反倒讓蘇少青猛地鬆了一口氣。
這一個動作,他便知道那個神秘男子沒有騙他。暖煙必然就在這道石門之後。
那個蠱族的聖女,僅僅用一滴血便將他變成了死心塌地的傀儡。即便帶著滔天的怨念,卻仍舊難以憎恨,甚至帶著貪婪到難以抑製的親近。
“你不必擔憂,我並無惡意。”蘇少青掩去心底的苦澀,將所有信息和盤托出,“我來此隻是想讓暖煙當心,有人想要利用她。她是蠱族聖女,我們也皆是她的......信徒。要力保她不收蒙蔽,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遠離紛爭。如不嫌棄,我可以找一處別院,你與她從今往後就避世獨居,不再理會這些紛爭。”
“利用...聖女...”巫執沉吟,金色的眼眸流淌著詭異的色彩,像是水緩緩淌過。
蘇少青緊盯著對方,目光中滿是殷切的期望。
良久,空氣中傳來一聲輕笑,“你知道的可真不少。離了為師,你們本事漸漲了,隻可惜......”
熟悉的語氣和稱呼像重錘將他的思維砸的粉碎。
銀光已起,蘇少青的心中驀地一緊。
可是他並沒有來得及反抗,隻發出一聲驚促的尖叫。銀白的劍刃割斷喉管與聲帶,甚至將尖叫都封印了。
疼痛來的又緩又慢,像是鈍刀不停的撕扯著他脆弱的神經。
沉重的石門終於打開了,少女腳步急促,滿是慌張。卻又在幾步之外頓下來,“你可曾見到什麽人?”
“不曾。”男聲沉穩的沒有一絲異樣,“我有事與你商量,我們進去說。”
茂盛的青草遮擋了大部分視線。他想說話,隻可惜隻有汩汩的鮮血從喉管湧出。
隨著粉色的衣角逐漸退離,灰敗的眼逐漸渙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