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餘年前神魔之戰的那次,人界凡修也有參與,並予以了天界神君們很大幫助,而且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擔任了肅清殘餘魔族的中堅力量的角色。為免重蹈覆轍,曾經曆過那一次戰役的齊登邈選擇先下手為強,為他即將出世的主人和後續反撲的魔族掃清障礙。在天界等於秘密得了三方相助的許諾後,已經沒有他插手的餘地了,剩下人界這些,才是他此次之行的主要目的。

直到這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他才瞥見人界凡修結成的結界外,夜淮山的身影。

“公子……”齊登邈不由蹙眉,沒想到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撞見夜淮山欲壞他的事,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是他……是他……是他們!!”空隆山那邊,恰好先前空隆山滅門後在靈越峰上做了活人證的幸存小弟子宜琨也在其中,見著齊登邈一群人,相似地被圍困的情景,頓時勾起那一夜的可怖記憶,指著齊登邈一眾驚聲叫道。

許幻澤銀雪等人一眾將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夜的齊登邈雖然戴著麵具,可那一身可怖的魔族氣息和威壓都分外熟悉,小弟子不由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齊登邈現下哪裏還會去管這般的小嘍囉,聞聲隻是朝那邊睨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掃視一圈又瞥見夜淮山適才設下的傳送陣法,不由有些訝異,重新轉向夜淮山道:“公子又緣何要幫這些人?”

夜淮山冷笑道:“不然難不成幫你麽?”

齊登邈微怔了一下便露出了個苦澀的笑意,歎了口氣又朝夜淮山勸慰道:“公子便是幫了這些人,他們也未必見得會記住這份恩情,轉頭一旦脫離危險,想來你是個魔族,更可能恩將仇報痛下殺手。”

一句話說的玄門眾人神態各異,有跳腳反駁,有沉默無言的,還有當真這般打算的有些心虛地別開了視線。夜淮山卻不為所動,甚至冷笑道:“可我偏是樂意阻你的路!”

齊登邈怔怔地盯著他,半晌閉上眼睛,似下了什麽艱難的決心,沉聲道:“那麽公子,我言盡於此,別無他選了。”語畢,他轉眼看了眼兩邊,眾魔族得令,舉劍朝結界攻過去。

夜淮山一人在外召了如虹相阻,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力有不逮,便連著那個傳送陣發都快要維持不住,一邊打一邊朝結界內眾人叫道:“還不快走?!”

眾玄門一怔,再不遲疑,加快了速度朝陣法內竄過去。玄門其餘人見夜淮山不敵,雖身不能出那道結界,亦有從結界內操縱各自的法器在天上亂飛,和結界外的魔族拚死相搏,助夜淮山一臂之力。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現下他們倒也明白,是誰勉力撐著那道陣法,一旦夜淮山被殺,他們也跟著逃不掉。

鍾離山派作為玄門表率,當然是不爭不搶自願留下來斷後的,連帶著他們周邊靈越峰僅剩下的幾人沒先走。畢竟玄門這麽些門派,也就這兩家的弟子修為最拔尖,自然而生了一股責任感。

眼見玄門那些人都快跑光了,夜淮山偏生又護在那個傳送陣法前不肯挪步,齊登邈猛然一沉眸,欺身上前,鬼魄祭出,猛然抓上夜淮山橫來擋他的如虹。兩人便於即便是魔族都被震懾得幾乎行動困難的純粹魔氣中打得鏗鏘不絕,夜淮山知曉,這次的齊登邈,是半分情麵未留,奔著要他的命去的。

倪若離和靈越峰那位秦護衛等人忙驅縱各自的法器來助陣,也虧得有他們才讓夜淮山在修為本就比他高了不知幾何又有鬼魄助陣的齊登邈手下幾次化險為夷。然而勉力支撐了一會兒,夜淮山到底技不如人,叫齊登邈尋了個機會用鬼魄給捆了個結實,半分動彈不得。齊登邈欺身上前,一手執了鏈子,另一手已經利指呈爪,知曉對著夜淮山靈台一抓,便可徹底了解了他的性命,就如同當初他親手了結了裂陽君那般。

然而那一爪卻怎麽也抓不下去……他戴著鬼魄的指尖甚至在空中微微顫動,沉聲質問:“公子緣何一定要逼我?”

夜淮山冷笑了一聲,剛想說要殺便殺,忽然聽見從天空傳來一陣哀鳴不絕於耳,一道靈光震顫著,在天上漫無目的地亂飛,同時由天空灑下一陣蘊含著至純靈氣的金色雨滴,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

眾人驚訝地抬頭去看閃著金色微光的一陣雨伴隨著遠遠的低沉哀鳴,同時眾人忽覺一怔,除了魔氣,東皇鍾下靈壓也增了倍餘。

夜淮山還沒來得及抬頭聞聲去看,忽覺抓住他的齊登邈渾身一震,神情有些異樣,便又詫異地垂目去看他。隻見到齊登邈那一張近在咫尺的曾無比熟悉的臉,帶著他從未見過的陌生表情……他甚至不知該怎樣去形容那樣一種複雜的神情,齊登邈棕紅的眼眸噙了一絲盈盈淚光,眉頭輕蹙,嘴角顫抖著,像是迷失的孩子忽然找到歸途的狂喜,又像是等了這一刻太久的激動,更像是帶了許多心酸委屈而忽然得償所願的不知所措。

夜淮山驚訝地與他對視,他卻透過夜淮山的那雙眼睛,思緒放空在了別處。

怔了一怔,齊登邈才緩緩恢複了一絲神智,他含了淚意笑著對夜淮山歎息了一聲道:“公子不是一直想問我,為什麽嗎?我說過……待到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公子就會知道了。現下,是時候了……”他說著,拎起被他縛住的夜淮山一起,朝著三十三重天上直飛了過去。

那熟悉的魔力波動,熟悉的威壓,斷絕了千餘年忽又重現天日的氣息,讓齊登邈清楚地知曉,他千餘年來努力和籌劃沒有白費!他終於等到了東皇鍾破,將那人從東皇鍾內救出……

夜淮山被他拎著既有些好奇又更多的是想要掙脫束縛的急切。他拚命地扭動身體,用盡全部魔力去與鬼魄相抗,想要從鬼魄的桎梏中脫身出來。這麽大的動靜,他不信拎著他的齊登邈會一無所知,可偏生,齊登邈就像被什麽攝住了神魂一般,毫無反應,隻是急切地帶著他朝三十三重天上飛去。

越接近天界,毫無疑問靈壓越強,他們這般的魔族往上飛去越是困難,然而齊登邈不管不顧,竭盡全力地往上升,口中喃喃自語,聲音甚至帶了哽咽:“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了……吾主……吾主……我終能得見你重歸於世……重歸於世……”

不知是不是受天界仙君陣法靈壓的抑製,使用陰祟之氣作為法力來驅動的鬼魄對夜淮山的束縛之力越來越鬆,就在夜淮山驚喜萬分地掙脫束縛的一瞬間,忽見那由空中一直發出哀鳴之處,一隻白色巨鳥周身靈光消散靈氣噴湧而出混合了血腥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由天空無力地飄落下來。

夜淮山大驚,他認出了那是李雲珩的法器白鸞。稍傾,銀光閃過,更是連銀芒都追了白鸞墜落下去。夜淮山低頭看著一白一銀兩個身影朝人間墜去,又抬眼看了一眼靈光照耀得一片雪白的天界,他現下的位置,甚至連東皇鍾和雲層上眾仙家的摸樣都能模模糊糊看清了。

若說他對齊登邈緣何會背叛不好奇,連自己都騙不過去,可偏生現下答案近在眼前了,他的心卻被另一件事牢牢牽牢了,扭頭又朝下艱難地試圖辨別白鸞和銀芒落下去的方向,他深知這兩件法器的歸處,極有可能,江成月也會去尋。

往上,族仇家恨的答案,往下……

如虹猛然朝齊登邈擊去,齊登邈一怔,本能閃身躲過,夜淮山終於徹底從鬼魄下掙脫,便不管不顧,朝著白鸞和銀芒的落處追了過去。齊登邈愣愣地看了一眼他朝下飛速墜落的身影,最終還是決定不去管他了,急急收了鬼魄又繼續朝三十三重天上飛去。

他滿心歡喜地想要去看一眼剛出了東皇鍾的主子,卻不想,待到他剛升到三十三重天上才露了個麵,恰趕上李雲珩的軒轅劍和江成月手中注入了魔君心頭血之力的墨龍一並朝著天君的至純魔靈劈了過去,他十分悲催地啥也沒看見,正趕上了一道白光朝麵門襲來,那上古混元神器的靈力何其可怖,頃刻間便連帶著將他從三十三重天上擊飛了出去。

在軒轅劍的靈壓下失去意識的江成月無力地由三十三重天跌落下來,墨龍追著他的身影,長吟一聲試圖接住他。然而適才那一劍劈出去,江成月用了全部的法力,魔君那滴心頭血的魔力也被消耗殆盡,墨龍現下便承載不住他的身體,僅僅是拖緩了他的墜速。

江成月帶著墨龍一同從三十三重天直往人間墜落,掉入了不知名的荒野中。

而東皇鍾下和一眾魔族相搏的眾玄門邊打邊由夜淮山設下的那道傳送陣法退出,不多時僅剩下數十人。本來齊登邈和夜淮山走後,玄門眾人雖出不了結界,但除了齊登邈,他那幾十個下屬修為雖高,合眾之力倒也不是對付不了,可隨著玄門中人由夜淮山留下的傳送陣法退走後,留下斷後的人數越少,對付那些魔族越是吃力。

眼見著其餘玄門都退完了,在結界之內僅剩下鍾離山派和靈越峰幾個,加起來也不過數十人了。齊登邈的一眾下屬見狀,不由心焦,集中力量開始攻擊結界。倪若離自然是鎮後的,瞥見鍾離山弟子也撤得差不多了,靈越峰僅剩的那幾個卻還堅守著,不禁蹙眉朝秦護衛道:“秦兄,你們也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