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壘薪怔了怔,沉默不語。

從前的靈越峰何等尊崇,端的是玄門之首的體統,處處壓其他家一頭,自從白澤君渠殊真實身份揭穿後,現下的靈越峰等於名存實亡,座下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唯剩下這寥寥數人,各個都是對白澤君忠肝義膽不願離去的,因而對著靈越峰也有很深的感情,便是此刻窮途末路了,也不肯損了從前玄門之首的氣節。

想到這裏,秦壘薪深吸一口氣對倪若離道:“倪道長……你們先走吧,我來斷後!”倪若離沒想到他這般固執,又有些好氣又有些佩服,眼見著時間不容耽擱,隻得吩咐其餘弟子先撤。

人越少,結界越難守。正僵持間,恰是這時江李二人一道朝魔靈揮了那一擊,眾人忽敏銳覺察到現場靈壓震**,抬頭去望,就目瞪口呆看到耀眼的靈光海嘯一般襲來。齊登邈那一眾魔族下屬頃刻間在軒轅劍的靈壓下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的化作齏粉。強烈的靈壓硬生生也將守著的結界震破,眼見著連同結界中尚未來得及撤出的這些人也要一並喪生軒轅劍之下,雪白靈光中卻忽出現了一道逆光而站的高大身軀,伸出雙手於空中神乎其技的補了一層結界。

他的身影於刺目到叫人睜不開眼的靈光中投下一道影,卻恰是這道影,拯救了東皇鍾下這幾人於水火之中。

眾人本能地舉手遮住了眼,靜待那一陣靈光漸漸淡了去,才在驚魂未定中眯了眯眼試圖去看清救了自己的恩人。倪若離還不待看清楚,隻覺得那背影有絲熟悉,身側的秦壘薪忽然從地上彈起,激動得聲音都染上了哽咽,幾乎是哭叫道:“白澤君!!”

然後他身邊僅剩的靈越峰幾人就好似忽然找到主心骨一般朝那人湧了過去,快要涕淚俱下了:“白澤君……”

倪若離直起身來,從前的白澤君渠殊是個極考究極細致的人,可眼前卻見那人身著一身粗布玄色的袍子,頭發隨意地挽了,這陌生的裝扮叫他一時竟不敢認。待到他回過頭來,瞥見那熟悉的妍麗五官,才最終確定了此人正是白澤君渠殊……或者說冥界的南境鬼王尤淵。

心頭一時百轉千回,竟怔在那裏默然無語了好一會兒。

尤淵此時卻沒顧上去看他,隻低頭看著跪地將自己團團圍住的靈越峰一眾,麵色冷峻,眉頭輕蹙,深吸一口氣道:“我說過……白澤君渠殊已死。‘白澤君’這個稱謂,就不必再用了。”

秦壘薪領著靈越峰幾人,眼含熱淚看著他,嘴唇抖個不停,嚅囁了半天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尤淵也沒那麽多時間再和他們糾葛,瞥了一眼夜淮山設下的結界,舉頭又看向不遠處的鍾離山派一眾,頓了會兒才吩咐道:“走吧。”

在場的幾人現下都是精疲力竭,還不乏受了內傷正強撐著的,再加上不確定夜淮山的魔力還能撐道幾時,自然不便耽擱,倪若離歎了口氣,這才著鍾離山派最後剩下的幾人一道,魚貫入了陣法。

待到靈越峰幾人也相挾著一步三回頭地進了陣法,尤淵立在原處,靜靜目送他們離去。

……

擎昌君躺在地上,雙目緊閉無知無覺。墨龍見他沒有什麽大問題,索性重新化作那把玄鐵黑劍,自行回了他腰間。

天空那顆亮了許久的光點終於慢慢消失,夜幕降臨,江成月躺著許久未有動靜,最後最先循著而來找到他的,卻是柳清輝。玹霖君緩步而來,走到江成月身邊,自上而下俯視了他許久,又無奈又苦澀地笑了笑,深深地歎了口氣。

他抬頭看了眼天,慢慢收回視線後,俯身將江成月從地上給橫抱了起來,轉身正準備走,“咻”一聲,一人禦劍閃電般紮了過來,柳清輝定睛一看,竟是夜淮山。

“江兄……”夜淮山剛落下劍來,便見柳清輝抱著毫無知覺的江成月,有些驚詫,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玹霖君……這……”

柳清輝笑道:“淮山公子速度夠快的呀……”

夜淮山有些窘迫道:“適才在下麵看著那天上落下來的身影有些像他,無奈隻看到一個大方向,找了半天沒找著,還是玹霖君禦劍往這邊,想著可能在這邊。”他看著江成月臉色慘白,經曆了適才那一番渾身狼狽的模樣又不由擔憂,忙轉了話題問道,“他……他沒事吧?”

柳清輝道:“我也不是大夫……還是得先帶回閻丘著霽鴻先生看了再說。”

夜淮山聞言臉色一白,剛欲催促他趕緊帶著江成月回去,遠處急吼吼地又禦風而來一人,匆匆忙忙落地站定,正是流風。“成月……”甫一落地他便急急朝江成月撲過去,因為適才剛跟江成月夜淮山一起打過一場,夜淮山因而對他分外警覺,一見他靠近江成月,如虹已經出鞘攔在了流風胸前。

流風看了眼如虹,又順著如虹看向夜淮山,不滿地蹙緊眉頭瞪著他:“淮山公子,此為何意?”

夜淮山雖然略有驚訝對方知曉他,但依舊沉默不語眼光不善地盯著他。

柳清輝忙道:“文顯仙君,不必擔憂,擎昌君這邊,柳某自會照拂。”

夜淮山這才知曉眼前是誰,不由略略一怔,又恢複了滿臉警惕。

流風道:“不勞玹霖君費心……你還是交給我吧。”柳清輝乃妖族,流風還是有些放心不過,畢竟江成月是魔族血統。蟄伏多年,大仇得報,流風現下已經沒剩下什麽執著的了,唯放不下唯一的親人而已。

柳清輝笑道:“並非柳某意圖阻攔……便是我將擎昌君交到仙君手上,仙君確定,待他醒來之後,他會自願留下麽?”

一句話說的流風臉上血色盡失,無言以對。

夜淮山見兩人扯了半天,擔憂江成月的傷勢,忙對柳清輝勸道:“玹霖君,還是先帶擎昌君回閻丘吧?別耽擱了!”

流風旋即抬眼眼含期待地盯著柳清輝看。柳清輝笑著點點頭,回看流風,輕歎了口氣道:“仙君若不嫌棄……便同行吧,也好叫仙君了一了心。”

於是柳清輝便領著兩人一道回了閻丘。將江成月帶回閻丘後,柳清輝將他放進後院他慣常住的臥室,霽鴻先生早等著了,一並隨行人等被他趕了出去,隻拖了他一個弟子關上門一同施救。

霽鴻先生那一臉嚴肅的神情預示著江成月的傷勢棘手,夜淮山和流風都不敢離去,一齊侯在了門外。柳清輝索性著人送了茶點來,著兩人就座,翹了二郎腿邊用茶邊等。

那兩人哪裏還有玹霖君這般的閑情逸致?置若罔聞地在門前踱步。

柳清輝有些好笑,心道這模樣跟在產房外候產差不多了,但他當然不可能說出口,隻含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

經此一役後,天界什麽個情形暫且不明了,人間玄門卻是損傷慘重,各大門派都有傷亡,大門派本就人多修為普遍偏高還好看些,小門派如霸天宗這般的最慘,陸宗主帶去的一眾得意門生弟子,最後竟隻剩下他自己一人幸免於難。不過走了這一遭後霸天宗也終於樹立了點正麵形象,想來將來再收門生弟子不難。

當然論功行賞歌功頌德什麽的都是後話了,現下對於他們而言,最重要的還是清點傷亡,收拾戰場,處理善後事宜。

於是乎人間玄門現下基本上是忙得一團亂。

此時就是像令丘、閻丘、明水這一眾妖族們最開心的時候了,天材地寶,法器靈石,靈丹妙藥價格跟著一路飆升。閻丘青龍氏到底是做長時生意的,柳清輝還是很厚道地將閻丘妖市的價格壓了下來,沒跟著趁火打劫地大撈特撈。薄利自然多銷,幾大妖界氏族中現下閻丘青龍氏最是繁忙,街道上日日都擠得比肩接踵騰挪不動。

這些日子江成月一直昏迷著,流風便留在了閻丘未曾回天界,柳清輝看他那個架勢,也是壓根不準備回去的樣子,本想借機攀點兒交情,將來在天界多個信息來源的算盤暫且落空了,不過他也不急,日理萬機的空檔還不忘親自過問,深怕閻丘妖侍們給仙君侍奉得不周到。

夜淮山守了江成月幾日,但,一來擎昌君現下一堆人照料他也沒什麽可幫手的;二來礙眼的流風老是擋在他前麵,害他連朝江成月床邊湊一湊的機會都很難找到;三來和玄門各派的關係現下正式回暖,正是洗清魔族汙名的好時候,索性早出晚歸去幫忙那幫凡修收拾殘局去了。

回了閻丘後的尤淵得了夜淮山的首肯,便很快回了冥界去了婁涿,自行休養生息。至於夜淮山怎麽搞定他那個咋咋忽忽的妹妹的,那都是後話了。

江成月是在第九日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