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的激戰落幕,地球上的爭鬥未休。在數分鍾之前,另一場戰鬥還在繼續……

一場簡單,卻同樣強大的,不容退讓的死鬥。

澄澈的光芒刺入眼目,像是風被壓縮成了薄薄的刀鋒。秦暝側退一步避開鋒芒,風下生出黯淡的火星,飄向空門大開的雙眼處。

與斬擊同來的是改良後的暗器手法,燎原火隻取起始的火種作為精進的“核”。秦暝讚歎著旋動短刀,鍾擺般劃過的刀刃將火星吹滅,長刀掠過焰心的殘影,直刺女孩持刀的手臂。

第一擊刺穿前護的掌心,刀身隨慣性下壓劃破胸腹剖開心髒,隨後手腕翻轉勁力流動,刀弧躍起斬斷回防的右臂,血液勾勒出薄而尖的弧線,猶如陰雲之下海燕展翅翱翔。

然而,起手的第一刀僅切斷了一縷青絲。思考中的模擬如煙霧飄散,先前所斬不過是可能性化作的幻影,女孩的動作早已變化,修長的右腿自三刀構成的三角正中穿過,弓起的腳背正中秦暝的側臉!

天地間的色彩急速流轉,錯亂的風景宛若萬花筒般變幻。結冰的湖,雪漫的城,荒涼的山,再到平靜的海。秦暝在海麵上站定,海風吹去了他麵上的塵土。這裏是帝國與零島間的海峽,他隨手揮了一刀,仰頭望去,看到帝都上空透出衝天血色,古老的都市之下古龍正在蘇醒。他的侄女背對諸多異象奔襲而來,抬掌輕掃撥去先前的刀光。

“為了能踢中你一下,我努力了很久。”秦芊柏說。

秦暝揉了揉臉,久違地感受到一絲疼痛。

“很不錯,秦芊柏。你比以前強得多了。”

“變強了嗎……”秦芊柏歪了歪頭,忽然說道,“沒有變強。”

“僅僅是比以前的自己更厲害了。僅僅是比以前力量更大了,招式更多了。僅僅是比以前認識更多人了,見過更廣闊的世界了——這樣的變化,不能稱之為‘強’。”

她舉起長刀,指向秦暝的鼻尖。

“要勝過你。”女孩認真地說,“壓過你的刀,看穿你的招式,斬破你的武道。隻有在秦暝這一永遠贏不過的敵手麵前取得勝利,才能說秦芊柏變強了。”

秦暝由衷地微笑。

——孩子懂事了。

不再是孩子了,不是晚輩了,不知不覺間,雪地中的小女孩變成了堂堂正正向他挑戰的武者。

還能說什麽?

在如此的成長麵前,在如此的決心麵前,在她的刀與拳之前,還有什麽好說的?

要去做才行。去回應,去戰鬥,去搏殺,以力對抗力,用技周旋技,寄托於劍刃之上的道的碰撞,方為對敵手最佳的回應。

他平舉雙刀,擺出架勢。短刀在上段護身,長刀垂落於中段伺機而行,軀體與精神被調整到最佳的狀態,淨土的光芒在刀鋒上一閃。

“來吧。”

秦暝一步踏出,萬丈波瀾隨之倒懸,汪洋被武者的意氣開辟出筆直的通路。他輕喝一聲,率先出刀!

秦芊柏踏著浪頭躍起,越過直指眉間的刀刃,越過海中飛濺的水滴,越過陰雲密布的天穹。自然而然集中的精神,讓她的心靈來到了世界的“外側”。現實世界的一切均化作單薄的平麵,外側有青色的花朵凋落又開放。她化作羅刹在花開中舉刀,刀鋒帶著莫測的幻光點向平麵中的人形。她要看秦暝以何種手段應敵,她要逼出秦暝的武道。

萬華刀鋒刺入秦暝的頭顱,持刀的手腕忽然一停。秦芊柏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她的確擊中了對手,然而她也僅僅擊中了“一個”對手。秦暝的身前還有一個青衣人,他的身後同樣有著身穿青衣的身影……

視野的前方有數不清的青衫重疊,回首過去是無數張熟悉的麵容疊加。有無限個秦暝在可觀測的平麵上站立,每一個秦暝都占據著一個過去或未來的“點”。無限多的點連成一線,好似貫穿時光的長河。

在刀刃刺下的瞬間他們一並仰頭,無數道黃昏色的刀光暴起!

外側的視角驟然坍塌,現實之中六道斬擊已同時逼近。眉心、右目、咽喉、心髒、左腕、腹部,每一擊都帶著必死的殺意,狠辣而近乎歹毒。秦芊柏將手中萬華刀一分為二變為長棍與三節棍,長棍回旋格住短刀的三斬,三節棍甩出閃電般的軌跡勾住襲來的長刀。

然而兵器交接之時,現狀方才呈現,帶來致死威脅的不過是那把護身用的短刀,真正的殺招還在上方。陰雲間的一線陽光自長刀刀刃上閃過,秦暝舉刀縱斬,猛烈的一擊攜萬鈞之力!

勢在必得的一斬落空,秦芊柏驟然消失在原處。無我的武道使得她避開了必死一擊,秦暝隨意豎起短刀,防住自後方襲來的拳,輕鬆得像是早有所料。

“還會有下一次機會嗎?”秦暝說。

手腕調轉,長刀極速落下調轉方位,自臂下空隙刺向秦暝身後。秦芊柏足尖點地收手側身,要避過這一擊突刺。可是女孩動作方起便察覺到了異狀,分明短刀仍在守勢,長刀正在刺出,她欲閃躲的方位卻傳來了殺機。那不是持殺心而揮刀的提醒,而是邁入深淵死地的警兆。

會死。不明白為什麽,但躲過這一刀的話就會死。頭顱會被劈開,脖頸將被斬裂,整具人體將被切割為不成型的肉塊。仿佛那是早已定好的命運,仿佛那就是秦芊柏的終局,如果離開當下的位置哪怕一寸,都將沒入無底地獄之中!

倉促之間,秦芊柏步伐一頓,奮力出刀。未完全變形的萬華刀僅化出無鋒的刀身,無刃刀與暝刀相擊,勝負僅僅一擊便已揭曉。迅猛急速的一刀將秦芊柏當場擊飛,女孩接連撞破數千米的海水,飛濺的水珠中混著腥黏的血。

預估錯誤。完全超出反應。這一刺中蘊含的力量出奇強大,刀勢雖以快顯著,力道卻足以刺穿整個地球。先前的秦暝還沒有這等力量,他的實力在那一瞬間暴漲了,這是……

她猛然想起了刀刃之上的那一點光芒。非天淨土。預測可能性的創界法。通過對敵人實力的預測讓自己近乎全知,每斬去每一種可能性都會讓秦暝自己的實力暴漲!

秦芊柏將萬華刀刺入海床,刀刃拖拽出猙獰的裂痕,幫助女孩暫時減速。毫無疑問,秦暝可以隨心所欲地發動創界法。戰鬥的策略必須重新調整,敵人的戰力隨時都可能翻倍,偏偏自己卻因左手被斬斷而一時虛弱。要先采取守勢了,拖延時間到傷勢愈合的時……

運轉如意的思緒,因混入其中的異物而斷裂。

秦芊柏的呼吸一時停止。她慢慢轉頭,左臂上整齊平滑的切麵驚心怵目,傷口處的血液才剛剛停止流淌。她被將斬下的左手暫時綁在身上,血液染紅了腰際的衣衫。

左手,斷了?

——我的左手,是什麽時候斷的?

陌生的記憶姍姍來遲,像是遲鈍的軀體到這時才有了受傷的反應。她想起來了,自背後打向秦暝的一拳失敗了,回防的短刀將手腕斬下,她在回避時用空氣做出帶子收回殘肢,想著找準時機再度安上……那無疑是她親自做出的決斷,記憶之中不存一絲虛假。然而有什麽地方不對,心中的直覺正在尖叫。

不對,有地方搞錯了,不是記憶那種複雜的東西,而是更本質的問題。是事件的發生順序混淆了……

時間錯了!

“回避是很耗心神的行動,一不留神,閃過之後也難逃敗北。”

男人的聲音傳入耳中,男人的雙刀已然殺到,如往常一樣幹脆明快,如往常一樣伴隨著笑聲。秦暝揮舞雙刀,刀勢綿延如大江浪潮。秦芊柏緊咬牙關,將斷臂用力撞向傷口,利用自愈能力強行愈合。她強撐著舉起長刀,萬華刀的刀柄在暝刀的斬擊下發出不詳的呻吟,守勢瞬間崩潰,女孩再度跌倒在地。

一度淩厲的攻勢無法再起,僅僅刹那之間,攻守之勢便完全逆轉!

……

真有趣。

短刀撇過眉梢,秦芊柏以後腰橋做出回避,被隨之而來的側踢擊中小腿。架勢被打破,女孩在地上翻滾,然而變形後的萬華刀及時回防,守住了長刀的突刺。

真有趣。

女孩在地上接連翻滾,看上去不僅毫無形象,更是無用的多餘動作。秦暝加快步伐衝刺,短刀瞅準女孩起身的時機出手。上,下,上,形似“8”字的刀弧流轉,必殺的三擊急速閃過。女孩來回轉頭,以詭異的動作擊出三刀,力量不足,威力尚弱,然而終究做出了“應對”。

血液飛濺。女孩再次被“不存在”的攻擊命中,這一次刀痕落在她的肩頭。再一次被擊飛,再一次站起,口中發出沉重的喘息,澄澈的雙瞳中看不出感情。兩位武者的刀劍,再一次無可避免地衝撞。

秦暝滿意地笑著。

換做克萊因的話,在這時候已經看穿關鍵了。她離冠軍終究還差了數十年的人生與經驗,但更敏銳的直覺足以做出彌補。摸索著做出了應對,猜測著找到了技巧。秦芊柏是個聰明的人,再過十招,不,八招,應當就能完全看破。

不過是時光的小把戲罷了。

同時擊出六刀,是因為在“過去”與“未來”加以援手。

回避後將踏入死局,是因為在“未來”對那個方位加以斬擊。

在數秒後才察覺左手的斬傷,是因為那是從“現在”斬向“過去”的攻擊。

遍曆十方三世,方能人間縱橫。就像“無我”的隱身與“萬法”的無窮可能一樣,這僅僅是武道恒理的淺顯表達。秦芊柏應當馬上就能看穿了,真是期待啊——

你究竟能堅持到哪一步?

你究竟能撐下幾招?

你,能展現自己的“強”嗎?

抱著高漲的興奮感,秦暝再度出刀。以灌注心意的刀弧,斬裂對手澄澈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