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第一百七十四章父心
雲妍坐在妝台前麵,看著西洋鏡中青梅靈活的雙手在頭頂上熟練地梳理著墨黑的發絲,“主子昨晚歇得晚,今兒早的氣色倒是不錯。”
“還好。”雲妍看著百合擺放在梳妝台上已經預備好的各色首飾,“怎麽,今兒是打算把這些東西都弄到我頭上去嗎?”
“今兒這般正經的好日子,主子當然能多尊貴便要多尊貴了,可不能隨便輸給別人,奴才就給您選出這些啦!”百合笑嘻嘻地說道,“您平日裏散淡也就算了,也該好好捯飭捯飭,讓萬歲爺舒心才好。”
雲妍還未來得及答話,乾隆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倒是一樁巧嘴兒!”
掀開簾子,乾隆跨進門一眼就看見立在正中的雲妍,竟然也難得地生出了幾分驚豔,“果然好看,可見你這丫頭沒白冤枉你,平日裏懶散緊!”
雲妍笑著行了一個蹲安,“瞧皇上說的,若是我天天這般收拾,您怕也說不出這少見的誇讚了。”
乾隆大笑出聲,“皇後此言甚是。”
“額娘!”穿了一身石榴紅小旗裝多西琿牽著乾隆的手進來,輕輕巧巧行了個萬福,“額娘起的早,昨晚歇得可好?”
“好。多西琿睡得可好?”青梅將雲妍的一把青絲流暢的挽了上去,雲妍轉過身摸著多西琿的小臉,“等會兒咱們用過早膳,額娘帶著你和十三去園子裏走走。”
“好啊。”也不過幾天的功夫,多西琿說話間已經懂得了不少東西,言談說笑間也不忘基本的忌諱,“昨兒四姐姐還說園子裏開了好些花,結了好些果,一定很好看。”
“這園子什麽時候看都有什麽時候的風景。”雲妍看著坐在乾隆身邊的多西琿,默許了百合將那些精致的首飾插到頭發裏,“咱們先用膳。”
膳桌上擺滿了各色的點心,還有清甜的銀耳湯,燕窩粥等等,多西琿喜歡油膩的東西,哪怕前幾天剛受過教訓,讓嬤嬤們說了又說,也改不掉。
“好燙!”多西琿看見自己喜歡吃的白糖油糕,就著嬤嬤的手咬了一口。
“慢點兒吃,不著急。”乾隆將一盞銀耳湯推倒了女兒手邊,“放下那個,先喝點湯。”
多西琿小嘴包的緊緊的,吃的怡然自得。
“誰讓咱們父女倆口味一樣來著?”乾隆縱容地看著小女兒吃的香甜,還親自伸手給她挾了一筷子菜,“你額娘可是不愛碰這些,幾十年都沒變過。”
多西琿嘟嘟嘴,瞧了瞧乾隆,又看了看雲妍,還是放下隻吃了兩口的油糕,緊閉著眼睛,胡亂嚼了兩下,就把菜吞了下去。
雲妍含笑看著他們父女兩個用膳,看著乾隆將一碗燕窩粥用的差不多了,方才開口問道,“皇上,我方才聽說忠勇公夫人痼疾在身,您已經免了她晚上的覲見了?”
乾隆手中的勺子微微一頓,“正是,怎麽皇後有什麽事要吩咐她?”
雲妍搖搖頭,笑道,“我在宮裏能有什麽事情吩咐夫人的。隻不過是瞧著福康安打從南巡回來,整個人一直不見胖。人家到底也是把孩子交到了咱們手裏,總不能視而不見。”
“難為你有這份心思。“乾隆接過寇三遞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想了想還是說道,“你這話也是提醒我了,福康安到底是傅恒的兒子,養在宮裏也不能不聞不問。晚些時候有空的話,朕讓傅恒過來一趟,提點他幾句就是了。”
雲妍有些遲疑,“這……”
乾隆並不在意雲妍的反應,隻是接著說道,“說起來,今年皇子們去南海子那邊讀書的事情,朕也是要問問他的,你不必憂心。”
“是,那我便謝過您的恩典了。”雲妍微笑,語氣平和。
“大人,和親王在前麵等著您。”藍呢大轎已經停下來有了會兒功夫,卻一直不見傅恒下來,是從趕緊上來,撩開轎幃,傅恒居然坐在裏麵發起呆來。
“嗯。”傅恒答應了一聲,撣撣身上的袍褂,理了理朝珠方才下轎。
和親王弘晝正站在圓明園門口,盯著天上的月亮,雙手背在身後,悠閑的來回踱步。熠熠生輝的紅寶石頂子在人群中顯得分外奪目。
“給王爺請安。”傅恒垂著馬蹄袖上前給弘晝請了個跪安,到底是皇帝的親兄弟,特意等在門口隻怕也是來者不善。
“罷了,老六咱們還需要這個?”其實弘晝和乾隆兄弟二人倒是挺像,臉盤白淨,瞳仁黝黑,不同的是乾隆總是一臉嚴肅,而眼前這位和親王卻是一臉的放誕無忌。
“王爺,您該進去了。”和親王府的侍從恰到好處的上前提醒,弘晝抬抬下巴,示意傅恒跟上。
傅恒跟在他後麵,弘晝臉上的笑紋兒深了些許,慢悠悠的走動,仿佛他不是來給他的皇帝哥哥賀壽而是來逛園子散步似的。一路上遇見無數的官員看見他更是請安行禮不斷,誰也不知道他們心裏想的都是什麽。
“老六,這平常想見你一次可真不容易。”弘晝一邊說一邊還拉扯著扣著領扣的朝服,“唉,這衣裳穿起來可真是拘束的緊,也就是看著好。”
“王爺事物繁忙,傅恒自不敢上門打攪。”旁人詫異的目光幾乎都要遮掩不住地往弘晝與傅恒這邊投來。弘晝絲毫不忌諱,依舊一副大搖大擺的模樣,反觀傅恒,倒是見怪不該的走自己的路。
弘晝嗤笑一聲,竟難得地忍住了沒有說出難聽的。
傅恒早知道眼前這位荒唐王爺的古怪,自是隻當聽不見。
“你那個小兒子呢?”弘晝突然收住了腳,轉過身朝傅恒身後打量了一番,“往常你進宮的時候他不都跟著你麽?”
“他跟著他哥哥們。”回話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弘晝斜睨著傅恒,“說起你家那幾個小子,倒是能幹。四哥不止一次的在我眼前誇過他們。”
傅恒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這也是皇上看得起他們。”
“得啦!傅老六,咱們誰跟誰,你至於擺出這麽一副假道學的模樣?我看著就討厭!”弘晝的口氣裏滿是挖苦諷刺,“你丟人的時候爺又不是沒見過,至於裝成這樣嗎?”
傅恒的神色終於出現了一點波動,但也隻是苦笑而已,“王爺……”
氣氛陡然間鬆弛了許多,兩個人的關係顯然不錯。
隨意說了幾句閑話,弘晝似是不經意間絮叨了自家的幾個兒子。
“……爺家永瑸小子,如今也是成家立業的人了,福晉是整天的不放心。不是今兒個問問他府上缺什麽,就是明兒個擔心瓜爾佳氏她們伺候的不夠上心。前兒個爺說了她幾句,好了,倒是把她慣出毛病了,居然跟爺頂嘴了!”弘晝一臉的憤憤不平。
這種事情,外人如何開口,傅恒也隻是微笑道,“那也是王爺寬和。”
弘晝跟著歎了口氣,“說到底,也是爺自己抬舉出來的,心眼兒越發小了!能怎麽辦,還不得受著?”
“王爺既然知道小心眼兒會失了人品,就不要如此憤然了。”瞧了瞧弘晝手上因為吸煙留下的燙疤,傅恒平穩的聲音裏也多了些許揶揄,“手上已經燙了一個疤,難不成還想在嘴裏也留一個?”
弘晝愣了一會兒才琢磨出味兒來,嘻嘻哈哈地給了對方一拳。
“好啊,傅老六,你這是抓著我的手打我自己的臉呢!你可比從前壞多啦……”
兩人仍然是一前一後,隻是中間的距離已經小了許多。
“原本看見王爺在前麵等著傅恒,還擔心您又生出了什麽麻煩……現在我卻是放心了。”話雖如此,傅恒的神色卻不見得有多麽輕鬆。
弘晝毫不在意的笑笑,“爺就是看著你傅老六整天一副木頭樣兒,心裏暴躁,想拿娘兒們的事情跟你絮叨絮叨,不成麽?”
“成,自然是成的。”傅恒也笑道,“不過王爺難得生出如此雅興,不妨將話說完了才好。”
弘晝難得生出了幾分不自在,幹笑了兩聲。但是都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麽好遮掩的了。
“……也沒什麽,就是福晉之前給皇後請安,在承乾宮遇上了純貴妃。聽說想給六阿哥挑幾個好生的送進阿哥所……這不……”
說著說著,弘晝心裏那點子不自在還去了,聲音也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說起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爺。你整天把你那夫人護在府裏。風吹了,擔心受涼,日曬了,擔心中暑。爺至於拉著你說這些話嘛!”
傅恒嘴角一彎,拱了拱手,“謝王爺體恤。”
弘晝一窒,說不出話來。
“王爺……”
弘晝並不讓對方開口,按住了傅恒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這天下都說爺是荒唐王爺,可爺想著,這隻要是個男人,總該是念著建功立業才是。子嗣固然為重,也別太打了嫡妻的麵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兒女福總歸是兒女的,為人父母的,何必把手伸的那麽遠呢。”
傅恒沉默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