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事件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我和健偉的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健偉有時會連著幾天在家待著,在電腦前能從白天坐到深夜;有時又一連一兩周從早到晚不著家,有時回來帶著濃重的酒氣。

因為心裏有愧,我不敢再因為他晚歸質疑他責怪他和他吵架。我甚至不敢問他丟掉了安琪的單子他的公司是否真的進入了危局—雖然我特別想知道安琪的丟單會給我丈夫帶來什麽災難。不管我對他有多少抱怨,但他畢竟是我深愛的丈夫。盡管為了打下安琪的單子我去據理力爭作為我的職務行為無可厚非,但我畢竟還是無意中成了健偉本來誌在必得的項目的“殺手”。我尤其恐懼我無疑成了那壓死牛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開始對他察言觀色,卻發現健偉除了沉默還是沉默。我們的生活表麵上和過去似乎沒有多大差異,他該回家回家該不回家不回家。但“安琪”事件以後,我們夫妻之間突然出現了一堵不軟不硬看不見摸不著但我的眼耳鼻舌身意都能感覺到的隔閡著我們夫妻情分的無形的棉花牆。他沒有責怪過我一句話,甚至連“安琪”兩個字也沒有提過;但看我的目光裏卻多了些什麽,少了些什麽。多了些什麽?又少了些什麽呢?我苦惱地想著,卻想不太明白。

我表麵若無其事,內心卻很不安。我擔心小小的安琪毀掉我和丈夫戀愛、結婚這麽多年恩愛而信任的關係。潛意識裏我更害怕因此失去丈夫的愛。一方麵理性告訴我,我沒有做錯,我不過是在履行一個職業經理人的職能,健偉不會那麽小氣,等他情緒過去後會慢慢慢慢理解我的;而感性告訴我這好像不是職業不職業的事。有些東西即便理性能理解,但因為事物之外被賦予了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內涵,而使正確的理性沒有能量也無法發揮任何效應。“安琪”事件似乎已經神秘地被賦予了痛徹骨髓的不良後果;而深受其害的感性即便不一定正確,卻充滿著巨大的誤會誤解誤讀的負麵能量,在慢慢地侵蝕著我們之間來之不易的美好……

我開始後悔。後悔我當時知道我們夫妻次日要打“擂台”以後,我沒有向老板提出回避。也許我給老板打了電話,即便可能因為事到臨頭老板不見得會同意,但至少健偉會感覺好很多,不會覺得我是故意傷害他報複他。而我不回避,不解釋,在投標現場又極其Aggressive(富有侵略性)地和健偉鑼對鼓地打了“擂台”,即便從職場而言我沒有錯誤,但麵對丈夫的事業因為我的正義感而崩了盤,我現在解釋什麽也是巧言簧舌了沒有任何意義!我和丈夫之間已經被掘開了一個難以彌補的鴻溝!

我怎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怎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該怎麽做可以化解這一切?

我不想失去這個得來不易的家!我不想失去這個曾經把我當成小公主寵愛的溫情大男人。我每天電影“蒙太奇”一般回放著回國後這大大小小的情感糾結和衝突;我絞盡腦汁地想我該怎麽溝通才能化解我們之間越結越深的誤會;我怎麽做才能找回和丈夫曾經的恩愛和甜蜜。

讓我鬱悶的是,我每次一小心翼翼地提“安琪”,他馬上轉移話題;如果我堅持要談,他就會麵呈煩躁。而我因為對他心有內疚,不想再和他發生衝突,隻得一次次停止溝通,也失去了一次次解釋的機會。我無法理解他的刻意回避,是想借此表達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還是他內心已經積怨太深,他對我失望太深,他已經不想和我化解?他的回避讓我越來越不安,因為這說明了他內心其實很在意!

我的丈夫他真的變了!我不再是他的心肝寶貝;他不再給我時間讓我在他懷裏撒嬌耍賴;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喜歡讓我賴在他的懷裏和他天南地北。以前的健偉對我完全敞開心扉,一顆**火熱的心全然可以把我包容和接納;而今天的健偉“心”房外仿佛加了一個門再上了一把鎖,不再對我隨心隨意無條件敞開。更讓我難受的是,我滿懷期望地一次次敲擊他的心門,他明明在裏麵卻給我掛上“屋內無人”的免戰牌。

從來不拒絕我的健偉,現在居然拒絕和我溝通!

我先是內疚,後來是壓抑,再後來是鬱憤。

他為什麽這麽對待我?

“安琪”的事我處理上是有“過”,但並沒有“錯”。我是有情緒,但也是因為他長時間不顧家冷落我。因為我有“過”,我心裏滿懷對他的內疚,一次次想和他解釋,想贏得他的諒解,可他為什麽躲我避我抗拒我,不再接近我的心靈。他不知道這樣很傷我嗎?

我的壓抑和鬱憤持續了一段時間以後,終於有一天忍無可忍爆發了!

那是個周日的晚上,他回來時快十一點了。頭一天也是深夜方歸。我覺得內心有一團無名的火在孕育著。見他回來了,我強笑著還給他端了一杯果汁,他皺著眉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為什麽喝這麽多酒?”我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雖然不太濃,但還是足以引發我感官的不快。

“喝就喝了唄。”他顯然不想說話,起身準備去洗手間。

“我是麻風病人嗎?”我忽地站起身,站在他麵前,柳眉一豎冷著臉問他。

“怎麽啦?你?”健偉表情詫異地看著我。

“你說怎麽啦?你幹嗎一見我就躲啊?”我心裏那把鬱憤的火開始燃燒。

“我沒有躲啊?我累了,想去洗澡睡覺啊?”健偉皺著眉頭,眼睛卻不肯對視我。

“你還沒有躲啊?我們多久沒有坐下來麵對麵,眼睛對眼睛地說話了?健偉,你有事說事,別這麽對待我行嗎?”我感覺心髒發緊,心痛得厲害。

“夏子,你別惹事好嗎?我又沒有招你。”健偉依然躲閃著我逼視的目光,他也在強壓著內心的情緒。

“你是沒有招我,是我招的你。但是即便我招了你,且不說裏麵有沒有可以原諒的客觀原因,你也沒有必要沒完沒了啊?你還讓不讓人活了?”我突然悲從心來,眼淚奪眶而出。

“哎呀夏子,你別找事好嗎?什麽誰招誰的?啥事也沒有!睡覺吧!”健偉說完急切地側過身,想躲開我擠進衛生間。

“不許走!健偉你今天必須和我談!”我搶在健偉麵前像石頭一樣擋在衛生間前,滿臉的堅硬,滿臉的執拗。

健偉無奈地退回去,煩躁地回到沙發上。掏出煙,大口大口地吸著。

“你說話啊!”我雙臂抱胸,冷冷地站在男人麵前,俯視著鬱悶的男人。

“我沒有什麽可說的!”男人抬起頭瞪了我一眼,我突然發現他的目光中居然有一絲厭惡。

我的心突然狂跳!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個眼神。我的內心被刺痛了!

“健偉,你厭惡我了是嗎?我們結婚還不到三年,你就開始厭惡我了是嗎?好啊!那你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麽事要讓你厭惡我?”我壓抑了好久好久的對男人變心薄情的傷心突然間如岩漿一般噴了出來,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要換著過去一看到我掉眼淚,健偉再生氣都會心軟;再惱怒都會把我擁進懷裏,拍拍抱抱,再大的幹戈也會煙消雲散。

可今天的健偉已非昨日的健偉!他聽見了我的哭聲,但他“聽”而不聞;他看見了我傷心的眼淚,但他“視”而不見;他感受到了我的痛苦和憤怒,但他置若罔聞。

我的哭聲越來越悲痛,我的傷心越來越厲害,他卻兀自坐在沙發上煩躁地抽煙,一邊還冷酷地嗬斥我:“夏子,別無理取鬧!我沒有厭惡你,我隻是不喜歡你無休無止地鬧!”

“我怎麽無休無止地鬧了?這一個半月我鬧了嗎?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我鬧了嗎?你這一個多月隻回過幾天家?你主動陪過我一天嗎?忙碌應酬,我也不知道你哪裏出來這麽多朋友這麽多應酬,我作為你的妻子恐怕連尾巴都排不到,你哪裏顧得上我的感覺和心情!但是,我說什麽了嗎?”我邊哭邊訴說,委屈得無以複加。

“夏子,難道你要來和我算總賬嗎?”男人越聽表情越煩,絲毫沒有被我的眼淚和悲傷打動,他淋漓盡致體現的就是冷漠,再就是煩躁和厭惡。

“健偉,我都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出自你的口?你怎麽了?你為什麽要說出這樣的話?我除了想好好愛你,有什麽總賬可以跟你算的?想算總賬的恐怕是你吧!你明明因為‘安琪’的事情記恨我,但嘴巴上不說,就用冷漠我不理我天天不回家回家來也不搭理我來報複我!你明明知道我最受不了你不要我,所以你就故意用這個來懲罰我是嗎?你要這樣還不如我們分手算了!”

我居然說了“分手”!我居然在和這個男人恩恩愛愛了多年後第一次說出了“分手”二字!我覺得自己都快要崩潰了!

“‘安琪’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提!”男人聽到“安琪”二字幾乎要從沙發上跳起來,臉上的厭惡更加深重了。

“是我想提嗎?是你逼我提的。‘安琪’的事我沒有照顧到你的情緒,我很抱歉。我這個月的行動一直在表達我的抱歉。可你也不該沒完沒了啊?我也是工作啊,我也是沒有辦法啊,我不是在盡量彌補我的過失嗎?”

“哼,你彌補得了嗎?”健偉的鼻子裏“哼”一聲恨恨地說,臉上露出一股冷意,呼吸也變得粗重。

“怎麽彌補不了?健偉,發生了什麽事?你能告訴我嗎?什麽事不能彌補?”看見健偉臉上突然變得決絕的表情,我的心抽搐起來。看來健偉的公司的確因為“安琪”丟單發生了重大變故,難怪他這麽憤恨。

“健偉,不管怎麽說,也不管有多少理由,我不辯解了。我再次表示我的抱歉!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嗎?看看我能不能幫忙彌補。”看見丈夫這樣,我所有的沮喪憤怒的情緒突然都消失了,一顆心從裏到外都被我的男人眼前的命運揪著。

“夏子,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我也不想怪你什麽,隻希望你別再折騰!大不了我從頭再來!”

一切都明白了!“安琪”單子的失掉真給健偉帶來了滅頂之災!而公事公辦搶單的我真的成了丈夫事業的罪人!也許我可以列出一係列在外人看來冠冕堂皇的客觀原因替自己喊冤,但是有用嗎?我的確成了壓死牛的最後一根稻草!牛最後因我而死,我再講什麽理由去辯解我的責任有用嗎?這一瞬間,我被一種鋪天蓋地的後悔情緒包圍,盡管我不知道我該後悔什麽,後悔聽丈夫的話出來求職?後悔當上華威爾的市場經理?後悔和丈夫打擂台?後悔我擂台打贏了?可是這一切難道不是上天的安排?難道不是我們兩個人性格和命運軌跡的寫照?

“健偉,該發生的一切都發生了?你怎麽辦?你要我怎麽辦?”我痛苦地望著男人。

“沒有要你怎麽辦!大不了我再花五年奮鬥!你放心,我不會垮掉!我會讓那些背叛我的人看看我健偉是個倒下了會重新站起來的男子漢!”健偉發著狠。

聽著男人這番發狠的話,不知為什麽我的心如此的不安,不知等待我的未來是怎麽的波瀾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