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你告訴我,健偉這是怎麽啦?我到現在還搞不明白我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們從愛得難舍難分突然變成咫尺之內的陌生人?”講完我的婚姻第三年,我深刻體會著我當時的崩潰。
“夏子,我來問你,到今天你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嗎?”今晚滿月的清光格外的明亮,我不僅能看到阿哲臉上的輪廓,我還能隱約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我看到,不,應該說我感覺到男人臉上的憐惜,又是那種足以融化我的憐惜……這種憐惜放大了我的委屈,我有些想哭。但麵對這個才認識了幾天還算是陌生人卻沒有任何心理距離的男人,我強忍著想躲進男人懷裏哭一場的衝動。
“當時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公司經營困難……他不回家……我們老是吵架……當然最重要的是‘安琪’……”我困擾地回憶著羅列著。
“這一切都不是你們的關係應該惡化的原因。”
“那原因是什麽?”我迷惑地望著他。
“是你們大腦的思維……”阿哲睿智的雙眸炯炯發光。
“大腦的思維?我不明白。”我一愣,坐直了身體,哭的感覺突然煙消雲散了。
“大腦的思維是導致我們受苦的根源。因為我們無法控製我們的思維,所以我們成了思維的奴隸。”
阿哲又在說哲人的話,我努力捕捉他語言裏要傳遞給我的意思。這幾天的相處我已經非常信任這個男人,深信他能幫我找出一條走出心靈荒漠的路。
“其實大腦才是我們痛苦的創造者!正是我們的大腦一刻不停地時而在思考我們的過去,時而又憂慮我們的未來。而我們最大的錯誤是認同我們大腦的思維,並認為大腦就是我們自己。我們毫不覺知我們已經成了大腦思維的奴隸。”
我仿佛隱隱約約地觸摸到天籟的嫋嫋之音,但剛剛覺得觸摸到了點什麽,轉眼又迷糊了。
“夏子,你能做到十分鍾完全停止思考嗎?”阿哲突然問。
“不知道,應該可以吧。不就十分鍾嗎?”我猶豫著說。
“那你現在試試?記住,不要思考!同時觀察你的第一個思維是什麽?怎麽來的!嗬嗬,我賭你輸!”阿哲笑嗬嗬地說。
“那可不一定!輸了你請我吃滿漢全席!別後悔啊!”
我一副誌在必得的表情閉上了眼睛,努力讓自己入定。我突然發現入定並不容易。但我還是努力把注意力定在了“天目”的位置。一分鍾、兩分鍾……我集中全力強迫自己不去思考也的確沒有思考。漸漸的,我的意識開始迷糊……但仿佛一瞬間,健偉的形象突然鑽進了我的大腦。我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我的思維來了!我馬上努力把健偉的影像排擠出去,清空大腦,強行入定……但突然又一個激靈,健偉、女兒、公司裏的同事等等如同電影“蒙太奇”一個接著一個跳著出來。我擠走了一個又跳進來一個……最後我不得不睜開眼睛,哭喪著臉看著阿哲。
“嗬嗬,小丫頭,輸了吧?這就是你不受控製的思維!”阿哲調皮地衝我擠擠眼。
“是啊,我過去從來沒有這麽去審視過我的思維啊。可是阿哲,這和我們今天講的主題有什麽關係呢?”我不明白阿哲為何不給我評判我和健偉誰對誰錯,誰應該為婚姻關係的惡化負責?卻怎麽津津樂道地給我大講起大腦思維來了?
“夏子,你隻要不專注在某一件事上你的大腦就會停不住思考,一會兒想過去的事情,一會兒又幻想未來可能會發生什麽對嗎?”
“是啊!我的大腦極度活躍停都停不下來!連上課、開會甚至聽老板講話都會控製不住走神,有時走神走得特跑題。記得有一次我眼睛專注地望著老板耳朵直豎著聽老板講話但我的腦子卻跑到吃臭豆腐上了!哈哈哈……”
“是啊,所以你會突然想象某件事情可能出差錯,可能會出現不好的後果,於是沒來由的就開始憂心忡忡,這就是杞人憂天。有時你明明過著當下的日子,腦中卻突然不受控製地浮現過去的‘心理劇’,並演得有聲有色,然後產生對今天發生的事的評判以及憤怒。所有這些都是你過去經曆的經驗創造的屬於你特有的思維模式的結果。所以……”阿哲笑笑停住口,仿佛要看看我的反應。
“所以……”我好像略有所悟,但答案還是那麽模糊。
“所以你用過去的經驗和看法來判斷當下發生的事情,完全可能得到一個歪曲的理解!”
阿哲的話如同一束亮光撥開了一片烏雲,突然照亮了我心靈的混沌。“知道嗎?許多人在大腦思維的折磨下痛苦地度過了一生,任由它攻擊自己、懲罰朋友和家人,耗盡了生命的能量。很多人因此遭遇災難和疾病。”阿哲惋惜地說。
“阿哲,你的意思是我對健偉不顧家不愛我的判斷都是我的大腦想出來的?不是真實的?”我遲疑地說出這句話,內心有一種石破天驚的感覺。
“難道不是嗎?難道不是你大腦裏有一個聲音在對健偉的晚歸不停地評論、推測、批判、抱怨和擔憂,並情不自禁地一會評判他‘好’一會兒又評判他‘惡’嗎?而這些評判和當時發生的事情可能根本沒有關係;也可能隻是你過去感覺的一種誇大和延續……比如說健偉那段時間不回家,完全可能真的是在全力以赴工作想尋找機會拯救公司。可你卻幾乎百分之百會不可控製地聯想到他不回家是變心了,是拋棄你,是不在意你。你甚至會不時地聯想起你的前夫以前搞外遇不回家的經驗,從而產生對健偉的災難性聯想,產生對你們倆關係的擔憂情緒;而周而複始的擔憂慢慢就會演變成憤怒。”
“是的,是的。”我連連點頭。
“而你這麽想的時候健偉是否真的做了你幻想中的事呢?如果他沒有做而你又這麽評判他抱怨他不信任他,他會有什麽反應呢?”阿哲娓娓道來。
“他很不高興,他經常很憤怒。”我回憶道。
“那他為什麽要不高興很憤怒,而不能用安慰你愛撫你擁你入懷之類的行為來反應呢?”
“我明白了,因為他也有他的過去經驗,有他控製不了的慣性思維,他也在用他的慣性思維模式和行為模式來對待我。”我略有所悟。
“夏子,每一個‘今天的我’都是‘昔日的我’思考的產物,而‘明日的我’也將按照今天我的思考方式塑造自身。這就是吸引力法則在我們身上的應驗。不管我們有意還是無意,我們的‘自己’就是我們思想的產物。很不幸的是,我們大多數人都是在無意中創造了‘自己’。”
“那你的意思是今天我的生活是我的思維創造的?是我對健偉行為產生的思維導致的?”我感覺頭腦一陣清醒又一陣糊塗。
“真聰明!”阿哲頻頻點頭,接著說:“這是一種人類習慣的強迫性思維,這種強迫性思維如同海洛因一樣會上癮。這種思維導致了你生命能量的嚴重損耗!”
“為什麽對強迫性思維還會上癮呢?”
“因為我們認同自己的思考!因為我們覺得如果我們不思考了,就失去自我的存在了!”
“為什麽又扯到‘存在’了?你太哲學了吧?”我覺得給他起阿哲這個名字真的太名副其實了!
“是很哲學。但今天我先不談‘存在’這個問題。我還是談你的慣性思維模式怎麽影響你的婚姻關係吧?”阿哲體貼地把話題拉回我最最關心的主題。
“對對對對。”我連聲說。我當下最關心的莫過於如何打破婚姻關係的僵局了。關於存在的哲學命題我今天真沒有興趣探討。
“你的思維模式帶來了你的情緒反應模式;你的情緒是你的身體對思維的反應。”
“怎麽講?”我皺著眉頭努力理解。
“你頭腦產生的任何敵對和攻擊性的想法都會在你的體內聚集憤怒的能量;而你身體和精神正受到對方威脅的想法會促使你的身體收縮,導致你精神緊張。你的思維、判斷和分析控製你越深,就會給你的情緒帶來越強的負麵能量。如果你不能覺察、感受和化解你的情緒,它最終會以心理或身體疾病的形式出現。”阿哲目光深邃地望著我說:“按你們中醫的說法,‘外感六**,內感七情’是導致身體疾病的主要原因!”
我感覺有一束越來越明亮的光,正在我混沌的心中逐漸升起。
“夏子,隻要你認同你的思維,讓你未被察覺的思維控製著你的生活,你的痛苦就不可避免!你對自己的思維認同程度越高,你的痛苦程度就越深。你回憶一下你的現實生活,回憶一下你怎麽去評判健偉不回家的思維,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我想起回國以後,尤其是“安琪”事件前那幾個月,我對健偉夜不歸家的反感到了極點。我思維全部的評判都在他變心了、他不在意我、他不再愛我的幻象上,沒有設身處地去想他每天是在為了挽救公司的危局嘔心瀝血地付出。正因為我的思維往最壞處想他,我的潛意識才會借“安琪”投標在心靈上和他較勁,以發泄我的情緒。
“是的。我承認是我的思維給我帶來全部的痛苦,然後我把痛苦又轉嫁給了健偉。同樣,健偉在‘安琪’丟單上承受了我帶給他的痛苦,於是他也把他‘今天’的痛苦通過他‘過去’經驗和思維模式的評判和放大製造出強烈的負麵能量場來抗拒我懲罰我,給我帶來新的糾纏不清的痛苦。”我終於明白阿哲今天要我反思的東西了,那就是要審視自己的思維。
“夏子,你終於明白了!除非你將自己從思維中解放出來,否則愛、快樂以及平和不會出現。”
“嗯。”我點點頭。
“嗬嗬,真乖!”阿哲嗬嗬笑道。
月光下,清風中,秋夜裏,阿哲富有男性磁力的溫柔的聲音如同向平靜湖麵輕輕投入一枚小石頭,在我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輕輕敲擊著我這顆迷茫已久渴望溫情的心。我情不自禁地說:
“阿哲,我要早認識你多好!可能我和健偉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境地……”
“傻丫頭,如果你內心無‘向內求’的需求,你早認識我也不過把我當成酒吧裏的一個旅人,喝一杯而已!而且萬事萬物自有它的定數和安排,所謂緣分就是如此。萬事萬物都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該發生的時候發生,早了錯過,晚了也錯過……”
“那就抓住當下!”我馬上接口說。
“當下嘛……”不知為什麽,阿哲突然停住口,目光炯炯地望著我。
“當下怎麽了?”不知為什麽我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了起來。
阿哲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我。夜幕下我看不見他凝望我的目光要表達什麽,但我感覺他的呼吸變得不均勻了。我突然感覺有些惶然,忙打哈哈說:“阿哲阿哲,下課吧。白天上班好累,晚上聽你課更累。放我回去睡覺好吧……”
“傻丫頭,怎麽好像長不大啊?”阿哲放鬆地笑了。
我誇張地挽起阿哲的胳膊,嘴裏胡亂嘟囔著什麽,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