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立謹回到了將軍府,迎麵便小跑著來了個丫鬟,她一臉的急切之色,“二少爺,少夫人已經一天沒有動過筷子了,說什麽也不肯吃……”

方立謹眼簾微垂,“去熱一碗粥來,我親自送去。”

屋內的窗邊坐著越發瘦削的李茜雲,作為新婦,梳了圓髻的她顯得臉龐更加尖了,此刻的她不言不語,隻是呆呆地坐著。

手裏捏著的一塊帕子幾乎被攪成了一團。

新婚之夜的大醉讓她再次陷入了心裏的困境。

分明自己最恨的人是他,可卻嫁給了他,還沒有親手殺了他,最後……還將清白給了他,那晚的痛楚她銘記於心,身體的痛讓她覺得羞恥!

吱呀一聲,門又被打開了,她別過臉,聽得出這是男人的腳步聲,這個時候他也該回府了……

可自己如今該怎麽麵對他?

“你走吧。”

李茜雲的聲音細微,卻讓方立謹的手重重地握緊了手中的瓷碗,“你是打算餓死自己了?”

李茜雲沒有回答。

方立謹輕輕歎了一聲,走到了她的麵前,“茜雲……”

“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你走。”她始終沒有回頭。

方立謹扳過了她的身子,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你若是就這麽死了,又該怎麽來報複我?難道讓我看著你傻,當成笑談?!”

李茜雲紅了眼眶,“你毀了我的一切,現在還毀了我,你還想要怎麽樣?讓我愛上你嗎?方立謹,你不覺得自己太過貪心了嗎?!”

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唯有李茜雲壓抑著的嗚咽聲一遍一遍地撞擊著方立謹的內心。

“好,我不打擾你,可我不允許你死。”

方立謹望了她片刻,默默退出了屋子,李茜雲哭著將桌上的粥碗一把掀到了地上。

很快,李茜雲就病倒在了**,直到病到再也不能起身打翻飯菜,方立謹告了假,每日在家守著她,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熬得極濃的粥湯。

李茜雲吐一口,他便借著喂一口,直到最後連李茜雲也沒了折騰的力氣,這樣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十幾日,李茜雲也漸漸恢複了,甚至可以起身。

方立謹這才鬆了口氣,不知為何,他很怕,生怕轉身以後這女人便離自己遠去,是那種這一世再也找不回來的遠去……

李茜雲又回到了以往的日子,每日都趕走身邊的丫鬟,獨自坐在窗邊,知道方立謹回到府中,兩人相對無言,卻一直坐到深夜……

又是一日,李茜雲涼涼一笑,每日看似都一模一樣,可日子在飛逝,“冬至了……”

她低頭望著手中一把極尖利的發簪,“若是死了,就再不會每日陷在痛苦中了吧?”

自己本就是李家人,若是李家不該再存在了,那自己也該走了……

她舉起了右手,狠狠在左手的手腕處劃了下去,直到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流淌了出來,似乎還伴隨著長久來的不安和恨意,慢慢流淌,滴到地上,離開自己的身體,不再折磨自己……

她起身躺在了榻上

,笑著閉上了眼睛。

“二少爺!”丫鬟尖利的聲音讓剛翻身下馬的方立謹心裏猛地一沉。

“怎麽了?!”他死死盯住了這個丫鬟。

這丫鬟嚇得瑟瑟發抖,“少夫人尋了短,割了碗……奴婢去妙春堂找了齊先生來……”

話音未落,方立謹已經邁步衝向了他的院子。

她竟然決定要死……

不可以!自己決不允許!

屋內,齊問之身旁的藥童遞來研碎了的參片,齊問之將這碎成沫的參片混著其他幾樣藥材和著水灌進了臉色蒼白如紙的李茜雲口中,又再次在她手腕上施了針,這才鬆了口氣。

方立謹這時候已經喘著氣衝進了內室,“怎麽樣了?到底怎麽樣了?!”

齊問之起身道:“方大人不必焦急,夫人隻是失血過多動了胎氣,不過這實在是月份極淺,幸得齊某探脈時留了心。”

方立謹震住了,“她有了身孕?”

齊問之點了點頭,“一月有餘的身孕,還有些不穩,不過我已經開了安胎的藥物。”

齊問之隨後便帶著藥童離開了將軍府。

方立謹屏退了下人,輕輕地坐在了床沿上,望著**氣息很弱的李茜雲,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這樣的模樣了,比起從前來,她瘦了太多太多,也再沒了以往的笑容。

她驕縱,可她又純真的那般美好,如今一切都被自己毀了,是!她說得沒有錯……

方立謹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龐,用手指描摹著她的眉眼、她的唇線。

“不要離開我,我還你一個家,用我的一輩子去彌補,好不好?”方立謹輕聲躺在了她的身旁,擁住了她有些冰涼的身子,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

“原諒我……茜雲,求求你,原諒我……”

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帶著柔和,“我們會有孩子,會成為爹娘,會看著他長大成人,不管男女,我們都教他習武,讓他快快活活地長大,茜雲,答應我好不好……”

方立謹斜著身子擁緊了她,而他懷中的小人兒眼角滑落下一顆淚滴,隱入了衣裳之內。

李茜雲的身子恢複了,可因為體弱每日都要喝著極苦極苦的藥,她不發一言卻能一飲而盡,每日無事時便撫著自己平坦卻能感受到異樣的小腹。

這裏有了個鮮活的生命,而自己差點害死了這小生命!

“是娘親錯了,你原諒娘親好不好?”她咬著唇,立在窗邊。

在方立謹的吩咐下,這屋內早就燒起了地龍,連小廚房也挪到了最近的地方,生怕熬給李茜雲的藥或是飯菜會涼了,甚至將齊問之都請到了府上。

齊問之本就忙於給葉落保胎和追查齊葉兩家的事,可這根本就拗不過這愛妻如命的方大人,最後隻得是來回得折騰,但也有實際的好處,方立謹也插手了此事,線索更是找得飛快……

“茜雲,天涼,別站在窗口了。”方立謹替她披上了一件衣裳,站在了她的身邊,靜靜地陪著她望著外頭不遠處的柳樹。

早就入了冬,哪有什麽風景可看,

光禿禿的柳樹在風中顯得異常蕭瑟。

李茜雲感受得到他的體溫,閉上了雙眼,任由身後這男人抱著自己。

方立謹見她閉上了雙眼,這才將窗子合上,抱起她走向了床邊,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還是喝竹筍湯?今日我讓廚娘少放些山參,上回見你喝得直皺眉。”

李茜雲睜開了眼,難得的說了個“好”字,竟是讓方立謹怔住了,隨後笑意漸濃,站著盯緊了**躺著的李茜雲。

從她醒來後便幾乎是不開口了,每日都是靜靜地坐著亦或是站著,也再沒了多餘的表情。

方立謹聽到她這一聲“好”竟是笑著紅了眼眶,隨後快步走出了屋子,直到臉上還沾著煤灰,端著一碗竹筍山參湯進了屋子。

李茜雲呆呆地望著他,嘴裏的竹筍湯似乎也不再難以下咽……

宮中的初冬似乎也格外地冷,賀瀾此刻手中捏緊了一張明黃色的紙單,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費盡了心血,終於得到了這張文春曉本欲燒毀的手抄醫案!

接下來,自己要做的就是像個萬全之策,要讓這文春曉在聖上的眼前徹底敗露!

隨後,賀瀾又皺起了眉頭,可自己又該怎麽將端王扯出來?

自己唯一的證據就是自己親眼所見所聞,可這又不能作為證據!

若是這件事不能保證絕對的萬無一失……自己就很有可能陷入極其不利的境地!

不行!她心裏猛地一驚,自己不能輕易動手,否則甚至會連累大殿下!打草驚蛇的話……也會讓那個端王戒備更深!

她壓下了心裏的所有情緒,將這份醫案放入了隱蔽的屜子裏。

“娘娘,大殿下有些發熱!”

賀瀾忙站起了身,急聲道:“還不快去請吳太醫來!”

晉元回到洛陽的時候便被城門口的一輛馬車截住了去路。

“錦言姐姐?!”一身風塵仆仆的晉元又驚又喜,立馬翻身下了馬,上前剛要行禮又有些躊躇,望著江錦言極美卻看不出喜怒的臉龐,他頓住了腳步。

江錦言啟唇一笑,“怎的?走的時候還一副膽大包天的樣子,怎麽回來就蔫了?莫不是不想我來這裏?”

晉元終於鬆了口氣,“錦言姐姐……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了。”

江錦言微微挑眉,“怎麽?你以為我已經不生氣了?胡鬧,還不快和我去妙春堂,我今日非得讓齊先生給你好好瞧一瞧,但凡有絲毫同書信中不符的……”

晉元一臉苦相,“錦言姐姐,你就饒了我吧……下回再也不敢了!”

江錦言見他安然無恙,心裏早就消了氣,這時候也被他逗樂了,“油嘴滑舌,原先可不是這樣子,可不是和你師父學成了……快隨我走吧,你師父也在裕通當鋪候著你呢。”

晉元有些愕然,“錦言姐姐,這件事你也要插手?”

江錦言輕笑,“你當做我就是個不問世事的深閨小姐了?”

晉元釋然一笑,“好。”

很快,一個青衣少年騎馬護在一輛馬車旁,一同進了洛陽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