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簷看著衛寂那兩瓣張張合合的唇, 形似菱角,顏色淺淡, 他心中那股躁意再次襲來。

不由靠得衛寂更近, 鼻息濕重。

衛寂肩頭僵硬,薑簷似乎在嗅自己,每靠近一點他的鼻翼便會翕動,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衛寂唇邊。

“是……”衛寂磕巴著開口,“是臣身上又有味道了麽?”

薑簷喉嚨用力一咽,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他什麽都沒有聞到,隻是單純想要黏著衛寂, 還想……

親一親他。

但衛寂似乎很害羞, 上次他親了他, 他竟然說要離開東宮,回去讀什麽勞什子書。

想到這裏薑簷不由拉開了一些距離,抬起頭靜靜看了衛寂幾息,然後板著臉問, “所以那人現在到底在哪裏?”

衛寂此刻腦袋一團漿糊, 隻感覺被薑簷呼吸挨過的地方像著火似的, 那熱度一直蔓延整個麵頰, 燒得他眼皮上的小痣都鮮豔如火。

乍一聽到薑簷開口, 衛寂嚇得一激靈, 茫茫然望著薑簷, 一時沒理解他在說誰。

薑簷已經豎起了眉, 絲毫不見方才黏糊的模樣,“就是那個欺負你的人, 他現下在哪裏?”

衛寂不想他竟然還會‘殺個回馬槍’, 繼續詢問馬林騫的下落。

想到馬林騫那條跛掉的左腿, 衛寂衝薑簷搖了搖頭,“他如今已經不會再欺負臣,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罷。”

現在馬林騫怕是不會再無緣無故取笑旁人,何必再要殿下替他出頭?

薑簷以為衛寂這話的言外之意是,日後有自己給他撐腰,旁人絕不會再欺負他。

薑簷紅了耳朵,昂著下巴道:“你知道就好,日後有什麽一定要與我說。”

衛寂不想再提這件事,胡亂點頭答應,又說,“臣買了芝麻餅,殿下吃一塊罷,再放下去怕是要不酥了。”

薑簷哼哼,“不酥也是因為你回來得晚,你不與他說好一會兒話,餅也不會不酥,你還笑話我不會作詩。”

見他又開始翻後賬,衛寂心中發愁。

薑簷就是這樣一個人,尋到衛寂一點錯處就會一直說一直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衛寂隻得幹巴巴地再道歉,“臣錯了。”

薑簷倒也好哄,吃了芝麻餅喝了米漿,他也就逐漸忘了這件事。

衛寂總算鬆了一口氣,薑簷雖好找後賬,但也隻會在當天反複提,過了這日他便很少再說。

晚上衛寂留在東宮用了飯,席間薑簷問了不少他有關涼州的事。

衛寂在涼州待了三年,他父親管兵,馬林騫的父親管州府大小政務。

看似兩人互不幹擾,實際矛盾重重,因此衛寂隨衛宗建到涼州後,馬林騫便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那之後有馬林騫的地方,衛寂便很少去,直到許懷秉來了涼州,他倆偶爾會在他的府邸撞見。

馬林騫性子傲是傲,見到才能高於他的人,他也會心生欽佩。

再之後就發生那件事,衛寂與他倆都斷了交情,所以比起許懷秉,他反而跟馬林騫相處得更久,發生的事也更多。

不過都是雞毛蒜皮之事,隻是那時年紀小,被人取笑便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衛寂隱去這些不開心之事,與薑簷說的大多都是涼州的風土人情,很少提及許懷秉跟馬林騫。

薑簷狀似不經意地問,“在涼州的日子是不是很順你的心?”

衛寂搖搖頭,“這倒是沒有,臣覺得京城最好。”

這是實話,他在涼州被馬林騫排擠,整日悶在家裏不是讀書,便是陪著弟弟妹妹,很少外出交朋友。

薑簷這才滿意,給衛寂夾了一個水晶蝦餃,讓他好好吃飯。

-

回到侯府已是晚上,門房的人見到衛寂馬車,趕緊放下大門的橫木讓馬車進來。

有小廝跑來,隔著馬車的簾布向衛寂稟告,“公子,西弗朗大人來了。”

衛寂一聽忙撩起厚厚的簾布,風一下子灌進來,吹在他清雋的臉上。

在當今聖上的重兵之下,猖獗了十幾年的海上強賊被圍剿一空,至此海上貿易恢複前朝時的繁盛。

皇上派西弗朗下西洋,將大庸的茶葉、絲綢、瓷器帶到海外,這一去便是兩年多。

所以聽到西弗朗回來,如今正在自己的院中,衛寂才會如此激動,一路疾步回去。

他氣喘籲籲地回自己院裏,便見一個金發碧眼,五官英俊立體的男人坐在他房中,正悠閑自得地品著貢茶,吃著茶點。

西弗朗大抵是剛從宮中出來,身上還穿著朝服,他身量高大,比上次見時稍稍曬黑了一些。

不過他是白皮,便是常年曬日頭也比尋常人白上許多。

見衛寂回來,西弗朗放下茶盞,笑著打趣,“我還以為你嫁到東宮了,沒想到還在侯府。”

如今西弗朗說話字正腔圓,隻聽聲音的話,還以為他是地地道道的大庸人。

正因為他語言天賦絕佳,再加上開朗的性子,以及不拘一格的行事之風,皇上才派他開通海運。

衛寂被西弗朗這個‘嫁’字弄得一愣,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沒太放在心裏。

衛寂:“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遣人去東宮找我?”

西弗朗:“不去東宮找你,是不想太子知道,若是要這混小子知道,怕是又要罵我了。”

普天之下,敢說薑簷是混小子的人,除公主薑箏外,也隻有這位番邦來的,不受儒道影響的西弗朗。

衛寂聞言心中一驚,忙關上房門,苦口婆心道:“不可對殿下不敬。”

西弗朗哈哈大笑,“每次你都上當。”

衛寂很是無奈,“這是大不敬,不能拿這個說笑。”

西弗朗斂了笑,“不逗你了,這次來找你是送一些好東西。”

這次從西洋回來,西弗朗帶回了不少香料、珍寶、還有西洋畫,以及顏料。

“可惜你沒跟我出去,不能親眼見識西洋調製的顏料。我可是下了很多血本,才給你帶回來,配方也有,但人家不肯說用量,你得自己試著調配。”

知道衛寂愛鼓搗一些小玩意,西弗朗還送了他不少西洋工藝品。

衛寂看花了眼睛,有許多稀奇之物他見所未見。

西弗朗興致勃勃地講海上的巨浪,講他們大庸的絲綢瓷器,讓那些西洋人如何歎為觀止。

這些他先前都與皇上說了一遍,給衛寂講時更無所顧忌,裏麵不乏虛造杜撰之物。

衛寂聽他講得驚心動魄,心跟著起起落落。

雖也想去看看,但衛寂膽子小,又暈船,若真要他出海,怕是半條命都得丟到船上。

西弗朗說得口幹舌燥,灌了兩口茶說,“千萬別跟太子殿下說我來你府,還送了你這些東西。”

衛寂一愣,“為何?你沒給殿下備禮物?”

西弗朗:“當然備了,隻是他那脾氣你也知道,若是知道我私下見你,怕是醋的又要罵我是王八蛋。”

衛寂:“什麽醋?”

見衛寂還傻呆呆地問他什麽醋,西弗朗眉梢微挑,“還能是什麽醋?自然是吃你我的醋。他心眼那麽小,我送你這麽多貼心的小玩意兒,他不生氣那就怪了。”

饒是衛寂再遲鈍,這時也聽明白西弗朗是在說薑簷喜歡他。

腦袋頓時嗡的一聲巨響,一時間竟失去所有言語。

許多人都說過他得太子寵信,衛寂從未反駁過。

因為事實確實如此,他很得薑簷的信任。

當年方盡安因馬球打得好,也曾得到過薑簷的另眼看待,每次打馬球,薑簷必定會叫方盡安來。

後來衛寂在他身邊待的時間久了,薑簷便開始青睞信任他。

衛寂就算是一根木頭,也能感覺到薑簷對他的偏愛。

但這種偏愛,是‘君’與臣之間的,曆朝曆代哪個皇上沒有寵信的臣子?

若有一日薑簷登基,衛寂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這樣的寵臣,前提是薑簷仍對他有年少的情誼。

哪怕薑簷近一年雨露期越來越黏人,衛寂也隻當他是難受,所以行為才會如此古怪。

如今他分化了才知道,這個時期確實難受,而他是陰坤,雖那時還沒分化,但身上的氣味也會安撫薑簷。

他從未想過,或者是說不敢,不敢往那方麵想。

薑簷怎麽可能會對他有那樣的情愫呢?

又怎麽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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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西弗朗這番話,衛寂一夜都沒有睡好。

隻要他一閉上雙目,腦海便會浮現薑簷的模樣,便會回憶起他們過往種種。

越想他心中越焦慮,直到後半夜才斷斷續續睡了小半個時辰。

第二日,衛寂拖著疲憊的身子坐馬車去了東宮。

這次他刻意晚了兩刻多鍾,他前腳來,太傅後腳跟著進來,麵對一眾好奇的打量,衛寂壓著腦袋。

中間太傅飲茶休息時,忍了許久的薑簷轉過頭,看著神色倦倦,眼神閃躲的衛寂,眉宇不由浮上了憂色。

薑簷問,“你怎麽了?”

衛寂垂著眸,搖搖頭,“沒事。”

薑簷聲音沉下來,“是不是你父親?”

衛寂忙說,“不是。”

一抬頭便對上薑簷的眼睛,那雙眼睛清楚直白地向他坦誠著一種情愫。

衛寂心中一震,昨日那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再次浮現出來。

他該不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