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擔心顧少,但是私心裏,她也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樸小菱的身上的。顧家這麽多人,顧承宣是最記掛樸小菱的人,除此之外就是三三了。
甚至比念念還要深刻。三三到底是個小孩子,很多時候都是吃飽了喝足了,有玩具玩兒,就會忘記其他的事情。三三作為一個成年人,她有自己的評判標準,也有自己的喜惡親疏之分。
對於樸小菱,她一直是想親近的。當成小姐一樣來侍奉,當成主任一樣來伺候著。在這種卑微的心情之下,她也把樸小菱當成自己的好朋友,好閨蜜。
她由衷地感激樸小菱曾經對她的施舍和付出,感謝她沒有擺出大小姐的架子,感激她關心自己,感謝她和自己站在一起,用最溫和的態度對待自己。
三三是知恩圖報的人,樸小菱曾經給予她最大的善意,她便是要還給她最深刻的關切。
三三是顧家之中,難得一個真正想著樸小菱的人。其他的人,比如莫森阿蘭,他們也會考慮樸小菱的處境,但那是基於顧承宣的基礎之上。因為樸小菱是顧承宣的愛人,他們作為顧承宣的助理,所以要保護好樸小菱,要替她解決事端。
三三卻不想那些事情。他們要考慮的那些東西,都不在三三的顧慮範圍之內。她隻是想著樸小菱這個人,隻是為了她這個人。就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樸小菱,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所以阿蘭能和D反駁幾句,莫森能耐著性子聽D在那裏說那些廢話,保持謙卑低下的態度。但是三三卻忍不住。
莫森看出來三三的顧慮和擔心,也跟著催了D一聲,讓他別賣關子,趕快說。D這個低情商的家夥,還看不出來三三的焦急,認為三三故意給他沒麵子了。
D不情願地在沙發上坐下來,拿了一個蘋果,用紙巾仔仔細細擦了兩遍,一邊擦一邊說道:“顧少這邊倒是沒太大的妨礙,不過這一次發作比較嚴重,你們以後一定一定要看著他。”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下來。顧少要做什麽事情,誰能阻攔得了?從來都是他說一就是一,他要往東走那就一定要往東走,不管是大事小事,包括日常生活,都沒有人能左右他的心思。
更何況是要他不要勞累,不要憂思。這麽模棱兩可的醫囑,怎麽遵守?難道掰著顧少的腦袋,對著他大喊你不要想亂七八糟的事情!在他生氣的時候湊到他身邊碎碎念,你要保持平靜,情緒不能劇烈起伏?
敢做這些事情的,恐怕也就是隻有樸小菱的。
但是現在樸小菱並不在。並且,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樸小菱不在,這一點就夠了,已經限定了顧少接下來的生活狀態。肯定不會是多積極樂觀的,也不會有多陽光明媚。顧少不生氣不憤怒就算是好的了,難道還要他保持開心愉悅?
根本不可能的。
D看看他們三個人,哢嚓咬了一口蘋果,問道:“想什麽呢?為什麽都不說話了。”
莫森抿了下嘴,岔開話題問道:“具體情況呢?”
D看弱智一樣地看他,好像是他問了什麽白癡的問題:“我不是都說過了?”
三三在一邊低聲嗬斥:“問你什麽說什麽!”
D沒想到三三會突然爆出一聲低吼,更沒想到三三會有這麽強大的爆發力,冷不丁被嚇得哆嗦了一下,蘋果都掉了下去,在地板上滾了好幾圈。
大概所有人都沒想到三三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連三三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現場保持了五秒鍾詭異地沉默。
好久之後,D跳了起來,開始吵吵鬧鬧:“你幹嘛!?你要做什麽!?你這是要嚇死人嗎?你不知道人家是很脆弱的嗎!?我的小心髒快要被你給嚇出來了!你真是討厭!”
前邊的控訴還好,越往後說越不靠譜。
莫森嘴角抽搐,低聲說道:“閉嘴!”
D一臉委屈:“你們顧家的人都這麽粗暴嗎!?不不不,顧是一個紳士,真正的紳士。為什麽你們會這麽粗魯!?”
莫森也懶得再和他費口舌,直接走過去,拎著D的衣領把他拎了出去。這個過程中,D一直在掙紮,嘴裏碎碎念,都是一些控訴的話。從剛剛接觸顧家,一直講到現在,聒噪地像一隻鳥。
直到把他拎到外間,莫森才一臉拒絕地看著他:“在外邊呆著。”
D挺了挺胸膛:“為什麽!?我是顧承宣的醫生,私、人、醫、生!近距離貼身照顧他,這是我的工作!你們沒權利要求我呆在這裏!”
莫森呼出一口悶氣,反問:“是嗎?”
D點頭:“是的!”
莫森繼續問道:“那我請問一下私人醫生先生,你知道顧少現在需要安靜嗎?”
D愣住了。
莫森補刀:“你這麽吵鬧,我沒有直接把你丟出去,已經是讓你近距離觀察顧少的病情了。在這裏呆著,你要是能保證八個小時不出聲,我就允許你進來。”
威脅,**裸的威脅!
D在顧家其實是很規矩的。他跟一般的保鏢身份不一樣,並不是完全受雇於顧承宣,跟顧承宣也不是上下級的關係。他和顧承之間,有老板和下屬的成分存在,也有一部分合作的關係。
D這個人的性格也比較粗線條,很多時候注意不到小細節,並不清楚顧家的規矩到底嚴謹到了什麽程度。顧承宣也惜才,對他比較縱容一些。
這就導致了,D在顧家撒潑打滾,從來沒有遭遇到這樣嚴厲又不近人情的對待。
D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是莫森沒有理會他,直接轉身回去了。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D這個人,隨便他怎麽樣都好,隻要不吵到顧少休息,哪怕要在客廳裏滑冰都沒問題。
關鍵是,顧少眼前最大的困難,該怎麽辦?
以顧少的性格來說,肯定是不想讓這幾個助理來插手的。他有他的尊嚴,有他堅持的一套原則。但是,作為助理,總不能就看著他這樣消沉下去吧?
莫森和阿蘭對坐,三三在兩個人中間,旁邊有一個茶幾。三個人圍成半個圈,表情都很凝重。老實說,在顧家呆了這麽久,這一次,是他們覺得最危急的一次。
阿蘭看著莫森:“到底什麽情況,你先講講。”
三三點頭,附和道:“對,你就是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具體是怎麽回事?”
莫森為難地在他們兩個人臉上轉了一圈:“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三三一臉無語,憤恨地盯著他,恨不得能把他的腦袋給看出個洞。
阿蘭也是咬牙切齒的樣子:“你信不信在弄D之前,我先弄了你?”
莫森揉著自己的臉:“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顧少做事有多隨意!這是我能決定的嗎?”
三三皺著眉:“怎麽就決定不了了,到底什麽事?莫森,你做事不是這樣的呀!”
莫森無奈:“起初是我們到了奚家,看到了那個醫生,叫做blue還是什麽的。他給顧少看了一張照片,像是一份合同,拍下來的。顧少就著急了,帶了一個司機追出去。”
阿蘭拿出一份合同,放在茶幾上:“這個。”
莫森點點頭:“是的。”
這是樸小菱讓blue幫她簽的那份合同,要轉讓她手中的股份,接受方是顧承宣。合同上已經有董事長兼大股東奚銳利的簽字,也有樸小菱本人的簽字。這已經代表了整個董事會的意見。
隻要顧承宣簽上他的名字,這份合同就算是生效了。
K國際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就屬於顧承宣了。
阿蘭端著腦袋:“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三三在他腦袋上敲了一把,秀眉倒豎,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什麽意思你自己看不出來嗎?”
阿蘭一頭霧水:“什麽意思啊?”
三三:“……”
莫森也是一陣無語,最後無奈地說道:“樸小姐為什麽要簽這樣的合同?”
阿蘭搖頭:“不知道啊……所以我才問你們。”
“………………因為她準備離開了。”
莫森已經放棄和這個情商低的人類交流了,幹脆利落地解釋完,就不想再跟他講話。阿蘭以前是情商不太高,但是畢竟是跟在顧少身邊的人,這些基本的能力總該是有的。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就變白癡了!?
莫森有點心塞,煩躁的情緒就更強盛了。
阿蘭大概還想再問一句“她為什麽要走”,話到嘴邊猶豫了一下,轉瞬就明白了過來。一個人的行為是按照一定的邏輯支配來進行的,她每采取一個行動,一定有一個內在的邏輯原因。作出非常規動作的時候,就說明她內心是有一個巨大的變化的。
稍微聯想一下,不難猜出來,樸小菱是要走的。走之前都想好後續的事項了,把自己身上最有價值的東西都給顧少留下。這明顯還是對顧少好的,還是有情誼的。
至於為什麽要走,恐怕也就隻有樸小菱自己知道了。
當然,她為什麽要走,這並不重要。關鍵是,現在的局麵要怎麽收拾?
三三咬咬牙,帶著點壯烈的情緒,開口說道:“你們去把小姐找回來!”
阿蘭有點猶豫:“這樣合適嗎?顧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沒有開口,我們擅作主張,這是觸逆鱗的事情。”
莫森他們兩個人之間權衡了一下,狠心道:“我去!”
阿蘭攔了他一下:“莫森你……”
一般來說,莫森是很委婉的人,做事總是習慣給自己留一個餘地,不管是在什麽麵對什麽人,都讓自己有回轉的機會。倒是阿蘭,雖然忠誠度和執行力是最高效率的,但是偶爾腦袋脫線,會做些顧少不太喜歡的事情。
像今天這樣,坦言要和顧少對著幹的情況,從來沒在莫森身上出現過。
阿蘭有點擔心。
三三解釋:“其實現在的選擇就是很糟糕,和更糟糕之間的區別。反正是好不起來的,你不覺得嗎?”
阿蘭應了一聲:“對。顧少有多喜歡小姐,這是大家都知道。小姐要走,他肯定是崩潰的。不,應該是憤怒。他肯定很生氣”
三三繼續分析:“不僅僅是崩潰,也不隻是生氣。顧少向來是大男子主義,他愛麵子,也從來沒有人違背過他的意願。現在小姐突然拋下他,我們暫時不說小姐是有自己的苦衷,顧少他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會去想她有什麽苦衷嗎?”
這個還真不好說。顧承宣現在是冷靜克製的人,但是樸小姐是他的死穴,一遇到樸小菱相關的事情,他都會自亂陣腳,變得沒有規章可以循。
他有沒有冷靜下來,理智地去思考一下,這還真不敢保證……
阿蘭出了一頭冷汗,有點無奈:“就算最開始是想過的,要是一吵起來……還還說什麽理智啊……”
三三點頭:“對。所以他們兩個人啊,現在多半是在鬧脾氣,有誤會產生了,就很難再繼續溝通下去。但是你想,顧少一向是高高在上的,他是要麵子的人。被小姐這麽直接打臉,他沒有台階下的。”
莫森補充:“我去做這個台階。”
阿蘭明白了。反正現在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擅作主張去找樸小菱,那隻是另外一個層麵上的不合適,但是整體來說,確實最適合目前的狀況的。
無非就是他們幾個人被責罵一頓,但是這是對顧少好的。
阿蘭歎了口氣:“我跟你一起去吧。人多還好找一些。”
說著,兩個大男人就準備起身,要帶人出去找樸小菱。
三三抬手製止他們:“別著急。別亂找,浪費時間。想想她會去哪裏。阿蘭,最近都是你和Ella跟著小姐的,她都去過什麽地方?”
阿蘭細數起來:“公司,molly老師那,念念的幼稚園,超市之類的地方。”
三三搖搖頭:“不要報太大希望,這都不像是能長待的地方。倒是molly那裏可以去看看。她在X城還有其他熟人嗎?”
莫森補充:“一個陳俊逸,已經死了。陳俊逸那個小女朋友,現在狀態還是不好,在療養院休養,找她也不現實。除此之外,還有季雁芸。”
說著,莫森頓了一下,隨即又搖搖頭自我否認:“季雁芸那裏也不可能。她們姐妹倆鬧翻了。”
三三吃了一驚:“怎麽會!?她們感情不是很好嗎!?我之前還聽小姐講她的雁姐姐,特別甜蜜,怎麽會……吵架了嗎?”
莫森:“具體不太清楚,總之鬧得是挺凶的。這次小姐被奚家綁架,季雁芸是有幫忙,但是全程都沒有露麵,態度是很奇怪。”
三三咬著嘴唇琢磨了一下,沒多久就下了定論:“百分之八十是因為羽嘉言。先不說這個,保險起見,還是到季家看一眼。就算小姐不在,也讓季雁芸知道小姐走了。沒有顧少的保護,季家能注意一下小姐的安全,這也是好的。”
阿蘭:“好,我們這就去辦。”
三三叮囑一句:“但是事情不要鬧大了,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小姐走了。我怕有些人不懷好意,趁著這個時候對小姐不利。”
阿蘭點頭:“你放心。”
這些事情,阿蘭和莫森都知道怎麽做的。他們有這個資格呆在顧承宣身邊,那就是有這個能力。遇到這些事情,最開始要怎麽辦,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其實是不需要人來教的。
但是……
出門的時候,莫森側目看阿蘭一眼,腳步頓了一下。雖然隻是短暫的半秒鍾,但是阿蘭還是察覺到他的不同,回頭看過來:“怎麽了?”
莫森:“我倒是要問,你怎麽了?”
阿蘭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但是還是反問道:“什麽怎麽了?我是說你幹嘛停下來?氣場都不對了。”
莫森盯著他,好長時間之後才說:“現在是關鍵的時期,你別處幺蛾子。”
阿蘭皺眉:“你說誰出……”
“沒有就好。專心點,你在顧少身邊呆的時間比我長,應該知道顧少這裏的規矩。“
阿蘭被他打斷了自己的話,心裏的火瞬間起來了。但是聽了莫森後邊的話,他心虛,火焰也就不穩當了,在半空中晃了兩下,有點偃旗息鼓的意思。
阿蘭強撐著表麵上的淡定,隨口說道:“規矩我自然比你懂,不用你來提醒。”
莫森深深地看他一眼,滿含深意:“不光要知道,最好被犯。阿蘭,現在在顧少身邊的,就是我們兩個,沒有其他人了。”
阿蘭有點煩躁地擺擺手:“我知道我知道!不用說了!”
說完,阿蘭自己先走了。阿蘭不是肌肉型的,他以前是給顧承宣做貼身保鏢的,這要求他要擅長隱藏自己,把自己藏在陰影之中。他的體型偏瘦,呼吸很淺很輕,走路從來都是輕飄飄的,總像是不穩一樣。
但這個時候,他的背影有了另一種不同的味道。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地上,結結實實的,步伐是落在這條路上的。
三三跟出來,站在莫森身邊,和他一起看阿蘭的背影,有點擔憂地問道:“怎麽了?阿蘭最近的狀態好像不太對。”
莫森呼出一口氣:“你找機會去探探Ella的口風,我擔心……”
三三瞬間驚呆了,瞪著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莫森:“你是說阿蘭和Ella……”
莫森打斷她的話:“我隻是猜測。”
三三好半天才合住自己的嘴巴,點頭應道:“我會找機會去試試的。阿蘭狀態不好,你多受點累。小姐算是為了顧少,才拋下自己的故鄉跟著到這裏,她在X城沒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什麽都沒有,要是離開了,生活會很困難的。”
莫森的呼吸平穩,帶著沉著的氣勢:“三天,我保證。”
顧承宣醒過來的時候,隻是覺得自己睡了一覺。但是像宿醉一樣,起來的時候渾身乏力,頭也痛。
他躺在**緩了一會兒,坐起來,拿起床頭的溫水喝了下去。等水喝完了,他才反應過來,開始想這水是誰倒的?
顧承宣在龍城的老宅裏時,生活起居都是福伯在照料。後來有了樸小菱,他和樸小菱同床而眠,福伯就不方便出入了。顧承宣也不喜歡有人破壞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但凡是和樸小菱在一起的時候,他都不叫下人。
後來習慣了,很多以前的習慣都改掉了。比如臥室之中,平日裏打掃衛生的話,下人是可以進來的,但是其他的事情,他們都自己親手做了。也沒有什麽勞苦的事情,隨手解決掉,倒是更增加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親密。
床頭放有溫水這件事,大多數是顧承宣晨起鍛煉的時候,給樸小菱準備好,等她醒來的時候能直接喝。
是哪個下人?
總之不會是樸小菱。樸小菱已經走了,她無論如何都要從自己身邊離開,連原因都不說。
顧承宣想得頭有點疼,人也有點煩躁。水還是溫的,在身體裏流淌,但是和樸小菱無關。這是不知道哪個下人準備的,在自己睡著的時候,在自己身邊走動。這都和樸小菱無關。
以後的生活就樸小菱都無關了。
想到這裏,顧承宣就覺得心髒一陣刺痛,難以自持。
樸小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她離開的時候,沒有想過以後兩個人就再也無關了嗎?不見麵,不去打聽對方的消息,什麽都斷掉了。
她的生活就再也沒有我了。想到這裏,她不會覺得心痛嗎?
她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的嗎?她是這麽……
狠心的人?
顧承宣靠在床頭上,閉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氣。但是心底的憋悶,是怎麽都驅除不了的。這種感覺太糟糕了,活了將近三十年,還沒有體會過這種心情。
實在是……痛苦,卻不知道該如何排解。
門從外邊被打開,D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看到顧承宣已經坐起來了,瞬間鬆了口氣,立馬恢複大大咧咧地走路姿態,一邊嚷嚷:“你醒了啊?感覺怎麽樣?”
顧承宣皺眉看著他:“我怎麽了?”
D睜著眼睛:“你怎麽了,你自己不知道啊!?我就跟你說過,不要動怒,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好養著。你倒好,能把自己氣昏過去。”
碎碎念是D的一大屬性,基本上改不了了。之前被三三給嚇唬了一頓,又被莫森拎出去威脅,他倒是收斂了些,在周圍活動都是小心翼翼的,表現出巨大的浮誇演技。
他快憋死了。
現在顧承宣好不容易醒過來了,他可收斂不住了,感覺終於是解放了。
顧承宣讓他吵得頭暈,皺著眉看過去。D跟他的目光對上,立刻噤聲,自己捂著嘴巴:“好了好了,我不說話了,我不吵你。正經點,現在感覺怎麽樣?”
顧承宣沒說話。
D一頭黑線,無奈地看著他:“你給點回應好不好!?我這邊一個人說,好尷尬的!”
顧承宣淡淡地開口:“你現在轉身走出去,我會感覺好很多。”
D立刻炸起來,開始控訴:“你這個絕情冷漠的男人!”
顧承宣明顯懶得理他,掀開被子從**下來,踩著舒適的居家拖鞋。D看一眼床頭,眼睛轉了一圈,湊上去問道:“水喝了?嘿嘿嘿,怎麽樣,有沒有很感動?感受到溫暖了嗎?不用再感激我的,我也就是隨手之勞,作為你的私人醫生……”
顧承宣就冷漠地看著他。
D的氣焰滅了,聲音越來越小:“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你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不過,你那幾個手下都很擔心你,你要是沒事了的話,就出去跟他們打個招呼。真不是我要說,我看著他們都覺得累,顧,你有這樣的下屬,實在是太幸運了。”
顧承宣眉間一點動容,有一些情感在閃爍,但是很淡很淡,不容易察覺。
顧少是太內斂的人,能讓他有這麽一丁點的表現,已經是很不容易了。這也說明了這幾個人在顧少心目中,是不太一樣的。和以前是有很大變化的。
從上下級的關係,到現在,更多了一份感情在其中。
要是按照以前的顧承宣,照著他自己的發展軌道一直進行下去,他會有這樣的變化嗎?答案是否定的。他是極端自我的人,堅持自我,根本不動搖。
但是他變了。這中間是誰的功勞最大,大家都很清楚。
D剛想感慨兩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見顧承宣收起了眉目之間那一點動搖,又變得刻板冷硬起來。似乎他從來沒有過什麽動容,從始至終,他都是沉默冷眼的那個男人。
D一陣無語。
變臉倒是快,表達一下內心情感能怎麽樣?有什麽關係嗎?真是奇怪,搞不懂這個男人的脾氣!開心就是開心,覺得幸福就要笑,這是小朋友都知道的事情,怎麽他這麽大個人了,反倒沒辦法適應這種生理反應呢?
D咬牙說道:“你就是那什麽,你們有句話怎麽說的,鴨子嘴硬!你就自己撐吧!”
顧承宣斜眼看他,D立刻捂住嘴,轉身出去了。
剩顧承宣一個人在臥室裏,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樹木。積雪消融,春天的腳步已經很近了。天氣是在回暖了啊……
但是還是覺得冷。
顧承宣在房間裏呆了一會兒,有人敲門,他沒應聲。外邊的人等了一會兒,又敲了一次,然後小心地推開門。顧承宣沒有回頭,還是站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莫森先叫了一聲“顧少”,才往裏邊走。他手裏端著一個托盤,放了一些粥和小菜,一路走過來,散發著清香。
顧承宣倒是沒說什麽,轉身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一副準備進食的姿態。莫森反倒被他給驚住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想象中,顧少應該會是很消沉的狀態,他這個人的脾氣不好,發怒生氣的時候根本不讓人接近。莫森是頂著風浪來的,已經做好了被趕出去的準備。甚至,他已經想到這些飯食被顧少給掀翻的場麵。
但是顧少的態度卻這麽的……平靜。
這跟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太突然了。
顧承宣抬眼看他,淡淡地問道:“怎麽?不是來送飯的?”
莫森才回過神來,忙把托盤端過來,低聲應道:“是。您慢用。”
顧承宣拿起筷子,還真地吃了起來。他喝了口粥,抬頭皺眉,問道:“還有什麽事情?”
莫森忙道:“沒有沒有。”
莫森急忙從房間裏退了出來,外邊那幾個都圍在門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等他能講一下裏邊的情況。
三三看看他空空的兩手,也有點難以置信:“顧少吃了?”
莫森點頭:“什麽都沒說,直接吃了。”
阿蘭咂咂嘴:“怎麽會……我們想的,他應該是吃不下才對吧?這種狀態是怎麽回事!?”
D無所謂地擺擺手:“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是餓了啊!肚子餓要吃飯,這是多正常的事情!”
三三轉頭瞪D:“你閉嘴!”
D一臉糾結:“我抗議!我現在很疑惑,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在這個家裏的地位變得這麽低下了!?”
三三糾正他的話:“首先,你什麽時候進過這個家中?”
這倒是……D跟顧承宣更多的,是合作關係,嚴格意義上,他並不算是顧家的人。也就不能說自己在顧家怎麽樣。
但是D才不會承認呢,他梗著脖子反駁:“我現在就站在顧家!”
三三還要說什麽,莫森攔住三三:“好了,讓他自己發瘋去。”
三三點頭,很讚同莫森的話,阿蘭也表示這很有道理。於是,三個人一致無視D,不管他再說什麽,都當做沒聽到。
D:“……怎麽會這樣?”
痛定思痛,D覺得還是樸小菱在的話比較好,最起碼樸小菱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對自己很尊重很尊重很尊重!不像他們幾個,根本不把我當醫生來看待!
那個好孩子啊!多麽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啊!
所以問題是,樸小菱到底去哪裏了啊……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實在是讓人傷心。
想念樸小菱。
莫森看一眼抱著柱子畫圈圈的名醫D先生,嘴角抽搐,想叫人把他給拉出去。三三擺擺手,低聲道:“不要理他發瘋。”
阿蘭呼出一口悶氣:“恩,說正事。”
雖然D這個人除了醫術,其他行為實在是太不靠譜,分不清狀況,任何時候都可以給人添麻煩。不過他想的,其實也就是這幾個人想的問題。
樸小菱去了哪裏。
按理說樸小菱是跟著顧承宣來X城的,除了後來碰到的季雁芸,她在X城根本沒有其他熟人了。顧承宣是來做生意的,還會有其他的生意夥伴,還會和當地的一些達官貴人有聯絡。
但是樸小菱就是完全依賴在顧承宣身上的。甚至她剛來的時候,連英文都不會講,還是後來學的。
這樣的人,她在X城還能有什麽去處?
莫森和阿蘭把所有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也去見了季雁芸,但是很可惜,都沒有樸小菱的蹤跡。就連季雁芸都是一臉驚訝,沒想到她會和顧承宣分手,會自己一個人跑出來。
起初莫森還懷疑季雁芸是在做樣子,親自盯了季雁芸半天,發現她也發動了很多人一起找,看樣子不像是假的。阿蘭潛進季雁芸的住處查看了,除了見到那個病癆鬼羽嘉言,房子裏就隻有一個保姆阿姨。
季雁芸也沒有其他經常去的住所。這條線算是斷了。
離開顧家,也沒有到季雁芸那裏,molly也沒有接到她的消息。她還能去哪裏?
莫森和阿蘭在外邊跑了一整天,什麽線索都沒找到。三三端著腦袋在家裏想了一天,也沒想出什麽靈感。事情到了這一步,就卡住了。
沒辦法繼續往下走了。
他們原本就是瞞著顧承宣偷偷在做這件事,到現在也沒有結果,自然覺得沮喪。之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一瞬間全都落了空,這種感覺挺糟糕的。
阿蘭在自己臉上揉了一把,頓了一下,不確定地說道:“不然……我們還是跟顧少說實話吧。”
三三也讚同這個提議:“小姐現在的情況不明確,我們都不能保證她現在是不是遇到什麽危險了。假如是的話,我們多耽誤一分鍾,她那邊……情況就會更糟糕一分的。還是要讓顧少知道這個情況比較合適。”
莫森搖頭:“但是D怎麽交代的。”
顧承宣要靜養。這是D千叮嚀萬囑咐的話。D說這次要是再不注意的話,他也就不用呆在顧家的宅子裏了。這裏沒有他要忙乎的事情了。
這個意思很明顯,這已經不是建議了,而是下了最後的通牒。他們必須照做。
三三呼出一口悶氣,但是這並沒有什麽用處,心頭還是憋悶,根本舒緩不了。三三有點崩潰,看著莫森:“那你說怎麽辦?”
莫森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繼續找吧。”
三三忍不了了,直接站了起來,朝顧承宣的臥室走去。莫森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皺眉低聲嗬斥:“你要做什麽!?”
“去告訴顧少,樸小姐失蹤了,找不到人了。”
莫森的手收緊了,抓著三三特別用力:“別胡來!”
三三回頭看著他:“你覺得不說就是好的嗎?顧少表現得很平靜,就和你現在保持沉默是一樣的。這能說明沒有問題存在嗎?根本不能!隻是在粉飾太平而已!內裏的波濤洶湧,我們都心知肚明!”
莫森的手稍微鬆開一點。
三三繼續說:“現在戳破這層紙,總好過將來,驚濤駭浪把所有的一切都毀掉。莫森,你放開我。”
阿蘭歎了口氣,在莫森手臂上用起巧勁拉了一把:“讓三*試試。”
莫森無奈,鬆開自己的手,別開頭不看三三:“顧少要是趕你出來,到時候別找我救你。”
三三勉強擠出一個笑意:“不會的。你們兩個人啊,就是不會動腦子,事情才會顯得那麽艱難。”
眼看著三三重現邁開腳步,這一次,卻不是朝著顧承宣的房間去的,而是轉了個方向,往樓下去了。
莫森和阿蘭麵麵相覷。
阿蘭問:“她幹嘛去?不是要找顧少嗎?”
莫森:“去找念念小公子、”
阿蘭瞬間領悟過來。顧少現在一定是油鹽不進的,連樸小菱的話都不聽了,兩個人能大吵一架分開。那這些做下人的,平時到他麵前還沒有說話的餘地,更別說是這種時刻了。
根本沒用的。
但是念念就不同了。念念在這個家中的分量,不用去說,大家都明白的。顧少再生氣,能連孩子都不管了嗎?
說句不太善意的話,念念現在處於沒有媽媽的狀態,這一點顧少應該是明白的。他總不會狠下心來,讓孩子再體驗一把“爸爸不疼”的感覺。
這些是莫森和阿蘭都想不到的,三三是女人,心思比他們要細膩一些,能考慮到這些問題。
阿蘭站起來,身形挺拔如樹木,堅硬不可摧。細膩的事情他們做不來,但是他們有他們擅長的事情。
阿蘭拍拍莫森的肩膀:“你在家裏,顧少有什麽需要的話,身邊少不了人。”
莫森點點頭:“你再查查監控,附近的路口,商場門前,能找到的視頻錄像都要看一下。”
阿蘭點頭:“曉得。季雁芸那邊也在跟進,她找了些當地的黑幫組織。”
莫森:“我和季雁芸聯絡。”
找人這種事情,黑幫是最擅長的。黑幫有自己的情報網,並且是隱藏在陽光之下的,精密且複雜。他們有他們的運作方式,比之白道更具有優勢的,就是他們的細致入微。
這座城市之中,不管是什麽角落,隻要有事件發生,都逃不過這個網。
另一方麵,如果樸小菱是被人帶走的,那動手的人說不定就是黑幫。那在黑幫之中找人,這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了。
莫森現在把很大一部分的希望,都放在季雁芸身上了。隻盼望她還能念著姐妹情分,把這件事當成自己的事情去解決。
莫森頭疼地揉著自己的額角。另一個地方,季雁芸也很頭疼。
她剛接了一個電話,是她以前的一個粉絲,現在在X城黑道上有點影響力,很樂意給季雁芸提供這個幫助。
但是到底有沒有消息,電話之中,他卻不說,一定要見到季雁芸,當麵談。
季雁芸也搞不清楚去對方的意圖,她不是衝動行事的人,向來謹慎,做事總是多想幾分。但也熬不住這個時候緊張,沒有耐心去思考太多的問題。
聽到莫森來找樸小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懵掉了,完全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狀況。她是想離開樸小菱的,是打算和她江湖不見,徹底斷絕關係的。但是這是建立在,樸小菱能幸福生活的基礎上。
她還是希望樸小菱能好好的,不管是在哪個方麵,都能一直開心快樂下去。走的時候她也想過,有顧承宣在,這就足夠了。顧承宣會保護她,會給她最好的生活。
顧承宣一定能讓她幸福快樂的。
她沒想到,顧承宣會和樸小菱分開。更沒想到,樸小菱這個丫頭會自己跑出去,徹底消失,無影無蹤,讓人找不到她。
季雁芸是慌的。萬一樸小菱要是出點什麽意外,到時候誰能承擔得了?這個死丫頭跑到哪裏去了,居然誰都不說一聲!跟顧承宣吵架了,也不來找我!
除了顧承宣,難道有比我還更親密的人存在嗎?
季雁芸一會兒想著樸小菱這個丫頭太不讓人省心了,一會兒又想,她不找自己才是正常的。畢竟說出分開的,是自己。好和她斷絕關係的,也是自己。說那些難聽的話,傷害她的,也是自己。
她怎麽還會來找我呢?
季雁芸越想越焦急,直接去找了那幾個黑幫的朋友,一點猶豫都沒有。隻要能保證樸小菱的安全,隻要能在好到她,其他都無所謂了。自己不喜歡那些人,那有什麽關係?這一點喜惡,能和樸小菱的安全比嗎?
根本不能!
所以當那個男人說要當麵談的時候,季雁芸幹脆利落地點頭,聲音冷靜克製:“在哪裏見麵?”
對方定在一個酒店,是X城的地標性建築,很高檔。季雁芸經常在那裏出入,知道那個酒店的格局。六層以下是餐廳,七層開始,就是豪華套間了。
季雁芸也在那裏定過套間,但是現在一個黑幫的老大要在那裏吃飯,這中間的意味,實在是讓人難以猜測。
季雁芸管不了那麽多,收拾了一下頭發,拎起單肩包就準備出門。羽嘉言從臥室走出來,扶著木門,肩背有一點佝僂,挺不直似的。他身體還是虛弱,能自己站起來走動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想像曾經那樣,挺拔筆直,一時半會還是做不到。
羽嘉言叫了一聲:“季雁芸。”
季雁芸回頭看到他站在門邊,皺眉環顧四周,隨口問道:“怎麽起來了?人都去哪裏了?”
家裏的保姆阿姨忙從廚房趕過來,一邊擦自己手上的水珠:“誒來了!先生起來了?”
季雁芸吩咐道:“把煮的粥盛出來,小菜也拿上來。”
一邊說著,她回頭看羽嘉言:“你稍微吃點東西,再休息一下。”
羽嘉言緊緊盯著季雁芸,突然鬆開手,朝著季雁芸的方向過來。他腳步虛乏,有很長一段時間走路都需要人攙扶,這個時候他自己一個人走過來,搖搖晃晃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季雁芸隻好這番回來,迎著他快步走,扶著他的胳膊,有點無奈地說道:“做什麽呢?你剛發過病,最需要休息的時候!這麽冒失,當心摔倒!”
羽嘉言就是走了這兩步,就開始劇烈地喘氣,好像胸膛裏的空氣都被擠光了,整個人都支撐不住了,倚在季雁芸的手臂上,力道也開始往這邊傾斜。
季雁芸把他扶到沙發上,從保姆阿姨手中接過來一杯溫水的,湊到羽嘉言嘴邊,要喂他喝下去。平時都是這樣的,誰知今天羽嘉言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一點不配合,撇開頭避了一下不說,還抬手把杯子給推開了。
季雁芸愣在原地。
羽嘉言緩過那口氣,終於開口問道:“你做什麽去?”
季雁芸隱約覺得不太對,頓了一下才回答:“你剛剛也聽到了,樸小菱不見了。”
羽嘉言重複自己的問題:“我問你,你去做什麽?”
季雁芸耐著性子解釋:“現在有一點她的消息,我去見一下那個人。”
羽嘉言沉默下來。
老實說,季雁芸覺得羽嘉言是愈來愈難懂了。以前兩個人在一起相處,季雁芸還能推斷出他的情緒,猜到他內心的想法。但是到了現在,他總是會出現長時間的沉默,讓人費解。
比如現在,季雁芸根本不明白,他突然之間的沉默是什麽意思。
季雁芸準備起身,手剛碰到自己的包,羽嘉言又開口說話了:“不許去。”
季雁芸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什麽?”
羽嘉言也煩躁起來,低聲嗬斥:“我說不許去!”
季雁芸喃喃道:“但是樸小菱……”
羽嘉言打斷她的話:“樸小菱那邊有顧承宣!哪裏用得著你自己去!?我說不許去!!”
季雁芸完全搞不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反對態度,到底是為什麽。羽嘉言還從來沒有這樣和她說過話,這讓季雁芸很不適應。自從自己把羽嘉言帶到身邊開始,他的情緒一直是起伏不定的,也會發怒。但是根本上來說,他還是一個附屬品。、
他發怒也發得克製,要在一個小心翼翼的臨界點,避免越矩會惹季雁芸不滿意。骨子裏,他是屈服在季雁芸麵前的。因為季雁芸給他提供良好的生活品質,給他做音樂的機會,給他一個為了夢想奮鬥的機會。
他內心一直是卑微低下的。
但是今天,他居然敢幹涉季雁芸的事情了!並且是這麽關鍵的時刻,是要左右這麽重要的事情。
季雁芸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問道:“你到底怎麽了!?”
羽嘉言不解釋,還是重複那一句:“在家裏呆著。樸小菱的事情,輪不到你插手。”
季雁芸不高興了:“什麽叫輪不到我插手?那你倒是說說,輪得到誰去插手?你嗎?”
羽嘉言離開靠背,坐直了身體:“你往我身上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