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芸惱怒地看著他:“那你倒是說說,我插不上手,這是什麽意思!?”
季雁芸能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正在失控。她平時是冷靜克製的人,一貫是高高在上的,總是看不上那些人,自然也就不會和他們生無用的閑氣。但是麵對羽嘉言,麵對和樸小菱有關的羽嘉言,她總是忍不住。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好像自己正在一點點地走向深淵,自己能看到前方那個裂隙,心中也清楚自己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不然會掉下去,會摔得很慘。
可是控製不了自己。隻能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然後一腳踩空,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就像不久之前,自己親口對樸小菱說下那些狠心的話。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說,不能這樣做。她不應該傷害樸小菱,不管因為誰,樸小菱都是自己的妹妹,不能傷害她。
但是情緒在失控,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她就走到了絕路上,再也回不了頭。然後她就和樸小菱“談心”,然後就說了那麽多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話。
場麵一直失控,直到現在。
季雁芸很努力地克製自己,強迫自己把情緒給壓製下來。不能隨意發作,自己已經為了羽嘉言傷害了樸小菱,難道不是應該好好和羽嘉言相處嗎?這個時候,如果再為了樸小菱,惹羽嘉言不高興,那自己要變成孤家寡人嗎?
但是內心還是有一股邪火在燃燒啊!很難澆滅!
季雁芸看著羽嘉言的臉,是自己深愛的那一張麵孔,是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模樣。即使他就在自己麵前,自己還是會想他。可是這個人啊,我為了他已經放棄了我的妹妹,他為什麽還要在這裏胡來呢!?
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從物質到感情,所有能給他的東西,我都給他了!
他還想要什麽!?!他還想怎麽樣!?
季雁芸越想越覺得憋悶,胸口被堵了一塊兒大石頭一樣,怎麽都紓解不開。
季雁芸壓下羽嘉言的手,自己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羽嘉言,眼中的光越來越冷,甚至連話都不想和他說了。
羽嘉言渾身一顫,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他跟著站起來,動作很慢,腰背卻越來越挺直,帶著一種難以言明的堅定。他是要比季雁芸高很多的,站起來之後,就變成他俯視季雁芸。
這種壓迫感,自從羽嘉言生病之後,就再也沒有在他身上出現過。驟然展現出來,讓季雁芸很不習慣。她現在和羽嘉言的相處方式,一直是她占主導地位的。她強勢,主動,做著一切引導的事情。
羽嘉言隻要安心做他的音樂,然後一直呆在季雁芸的身邊,這就可以了。隻要他一直在,其他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管。
但是,現在,他好像是想做些什麽。在季雁芸所需要的,所期待的事情之外,他要做什麽?
季雁芸的呼吸頓了一下,聲音也跟著低了幾分,問道:“你要做什麽?”
羽嘉言定定地看著她,嗓音黯啞,帶著重病之中的虛弱和顫抖,氣勢卻在一點點地回升。
“不許去。”
季雁芸越發不愉快了,這種命令的口氣,實在是讓她不太愉快。她是季家的大小姐,不管走到哪裏,都有人崇敬她,也有人愛護她。她可以迎風自立,做一株孤高桀驁的岩壁花,也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之中,嬌嫩盛開。
但從來沒有人這樣命令她。
哪怕是羽嘉言,在兩個人的相處之間,羽嘉言也沒有這樣強勢過。幼年時期,羽嘉言一直是溫柔的,說話很慢,會笑著看季雁芸自己胡鬧。後來季雁芸越發強勢,羽嘉言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大哥哥。
一直到現在。
場麵和情緒一起失控,季雁芸竟然覺得有點喘不上氣,心裏憋悶感太嚴重了。
這次不等季雁芸開口,羽嘉言先說道:“你今天哪裏都不許去。樸小菱是成年人,不管她要做什麽,有什麽用的選擇,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如果會出現什麽意外,那也是她為自己的行為買單。這跟你無關。”
季雁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羽嘉言反問:“我為什麽不能說?!”
因為……
羽嘉言怎麽會置樸小菱的安危於不顧呢?季雁芸還清楚地記得,他看著樸小菱時的那個目光,是那麽的……
殷切,期盼,憧憬。
他內心裝了一個樸小菱,在最深處,是他的情懷,是他忘不掉的過往。不然自己為什麽要和樸小菱斷絕來往?就是為了割斷這份情誼,讓羽嘉言徹底屬於我自己。
可是現在,他居然說這樣的話。說樸小菱並不重要,說沒必要去管樸小菱,說樸小菱有顧承宣。
他居然承認,樸小菱是屬於顧承宣的。
從男人的角度來講,他怎麽會說出這種話呢?
一定要說的話,這就代表著……
季雁芸的腦袋亂糟糟的,她這個時候也沒什麽理智可以去用。她隻想趕快知曉樸小菱的安危,確定她沒有事情,她才能放心、。
自己已經傷害過她一次了,難道還能忍心看著她再次被被人傷害?
聯絡說斷就斷了,但是感情呢?感情不是那麽容易就消失的,這根本不能受自我的控製,沒辦法去泯滅的。
季雁芸錯步避開羽嘉言,還是要走。
羽嘉言伸手來抓季雁芸,被季雁芸一把給揮開了。羽嘉言在原地晃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過去,完全沒料到季雁芸會這麽粗暴地對待他、。
這麽長時間了,季雁芸對他的態度……還從來沒有這麽粗暴過。甚至,連強迫都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想做的事情,季雁芸都會由著自己。
到這個時候,居然會……
羽嘉言沒有說話,沉默地站在原地,手握成拳頭放在身側。
季雁芸又退後了一步,低聲說道:“你好好休息。”
就好像平時出門一樣,會叮囑他按時吃藥,會交代保姆阿姨,會很囉嗦。但這次,氣氛明顯不對了。
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最忌諱的大概就是不歡而散。吵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要在分開之前和好,要解決掉這個矛盾。不然距離和時間都會讓情緒發酵,會一點點消磨感情,直到把所有的情誼都給磨光了。
那也就是徹底的,真正的,毫無回轉餘地的,分開。
季雁芸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沒辦法,知道歸知道,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她現在處於失控的狀態,理智被情緒打敗了,隻能由著自己去衝動,去做錯的事情。
但救樸小菱,這永遠不錯。這是對的,是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隻是自己這樣的方式並不合理,應該和羽嘉言說清楚的,應該跟他談好。不然呢?
他現在身體不好,自己這樣對待他,他會不會發病?他到了自己這裏之後,所受到的待遇一直是最好的,連句重話都沒有聽過。自己突然這樣,他會不會想太多?會不會難以忍受?
會不會……
離開?
季雁芸在車上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渾身打了個哆嗦,覺得有人在她後背用大錘子重重打了一擊。比起徹骨的疼痛,更多的是心驚膽戰。是恐懼。
相處到這種程度,季雁芸已經不敢想象了,如果生活中沒有羽嘉言,會是什麽局麵?
自己一定會崩潰的。不管自己再強勢,但是麵對喜歡的人,那自己一定會是繳械投降的,這種情感沒辦法掩飾。不是強勢孤傲就可以改變的。
自己想和羽嘉言生活在一起,想讓他陪在自己身邊,永遠永遠。
季雁芸的臉色不好看,助理擔憂地看她一眼,小聲問道:“小姐,要不要喝點水?”
有人說話的時候,方才那個緊張的氣氛被打散了一些,斷斷續續的,連不起來了。季雁芸呼出一口氣,輕輕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她還是不放心,對助理說道:“給家裏去個電話。”
說到一半,她自己又搖頭否認了自己的話,改口道:“電話給我,我自己打。”
助理忙把電話拿出來,順手點了家裏的快捷鍵,交到季雁芸手上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撥號了。她也知道季雁芸和羽嘉言吵架的事情,這可嚇壞助理和司機了、
誰不知道羽嘉言如今在季雁芸麵前的地位,那是真正的嬌寵,即使他們的位置互換了,季雁芸作為施舍方是女性,而羽嘉言作為男性被寵愛著。但是這就是事實。季小姐對這位羽先生,簡直是恨不得把星星都摘下來送給他。
一直對他那麽好,凡事都順著他的心意,就怕他生氣,怕他心中憋悶不開心。
結果今天居然吵了起來,還吵得這麽嚴重,可見這是出了大事了。
季小姐平白無故怎麽會舍得和羽嘉言吵架?她就怕羽嘉言身體不好,承受不了太激烈的情緒,會和他吵起來,那一定是情緒失控了。說明她今天原本的心情就不太好。
現在就和最愛的人吵了一架,帶著氣出來的,那她的情緒一定是更糟糕。不,說不定已經到了穀底,是最糟糕的時刻。
這個時候在她麵前做事,實在是膽戰心驚啊!
外界都傳言,季雁芸和顧承宣的處事風格很像,一樣的冷硬殘酷,有自己一套完整的標準,根本不能容忍突發狀況。顧家大少爺是什麽性格,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沒機會接觸,不清楚。總之自家小姐的話,確實是傳說中的那種人。
她倒是不會體罰人,隻是她那種冷漠的處理方式,讓人更難過。在她麵前,觸了她的逆鱗,一般都會被打發到角落裏蹲著。不會解雇,但是也不再用,生活水平也跟著急劇下降。
根本就是吊著人,讓人不上不下,隻能懊悔。懊悔也是沒有用的,她不用就是不用,這是一錘定死的事情,根本沒有回轉的餘地。
所以在季雁芸麵前,想保證自己如今的生活水平,或者說還能再提高生活質量,那就不能做錯事。不能讓季小姐不高興,不能觸她的逆鱗。
不過好在季雁芸這個人是冷了一些,倒也不會太苛刻下人。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懶得理會他們,小錯誤可以諒解的,她都當做沒看到了。
眼前的話,就是特殊情況了。小姐心情不好,不知道平時的標準會不會往下降,稍微有點不合心意的事情,都會被無限放大,然後成為她發泄的出口。
總之還是要謹慎一點,好好做事。
助理小心地看她一眼,聽見她和家裏的保姆阿姨對話。
“先生在做什麽?”
保姆有點遲疑,說話也不利落了:“在休息。”
季雁芸斂了神色,整個人都往內收,壓得很緊,但是一觸即發。像一個蓄勢待發的氣球,隨時都會爆掉。季雁芸壓著聲音對聽筒說道:“有什麽情況?”
保姆阿姨衡量了一下,還是選擇說實話:“可能是有點……氣到了,這會兒吃了藥,正在打瞌睡。”
果然。
季雁芸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
也不是她會卜卦,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都能知道羽嘉言的行為。隻是這麽久了,多多少少也會了解一些他的習慣。即使並沒有一個很理智很具有邏輯性的推測,單憑感覺,也知道。
哦,他這個時候會發病。他要虛弱地躺在**,抿著嘴巴,一臉拒絕的神情。他會乖乖吃藥,但是不吃飯,從一個並不關鍵的地方開始,折磨自己。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已經成為一種模式了。
起初季雁芸確實會心疼,疼得不行,慌手慌腳地給他端水,喂他吃藥,幫他順氣。還要在他床邊急切地寬慰他,那些他想做的時候,到最後都會被允許。
後來次數就太多了。季雁芸內心已經有了這麽樣一個固定的模式,疲倦感就也出現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有點厭倦這種小把戲,根本就不想看到了。所以他提出什麽條件的時候,季雁芸直接點頭答應。第一次的時候,羽嘉言還有點意外,可能是沒想到她會同意得這麽幹脆。
其實季雁芸隻是不想他再玩兒那種把戲了。要陪著他演戲,自己也累。他每次發病也確實是真的,每次發作一次,身體狀況都會更糟糕一點。要休養好久,才能慢慢回過勁頭來。
季雁芸厭煩著,也心疼著。
季雁芸掛斷電話的時候,心裏和腦子裏都亂糟糟的,很多紛雜的念頭在纏繞,結成了一團,再也打不開。
她突然理解不了的問題:羽嘉言到底是誰?
他算是什麽人?算是自己的什麽人?
季雁芸想不明白。他們兩個人之間有幾分包養的成分,隻不過是季雁芸包養羽嘉言。但他們又是合作夥伴,如今季雁芸的作品全是出自羽嘉言,從前期創作到後續的編曲包裝,都是羽嘉言的創意。
再者,他們之間也是有那些情分在的,在公事之外,有些**的情。季雁芸自然不必說,羽嘉言的話……季雁芸一直相信,他其實也有的。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算上半個,怎麽會一點情分都沒有呢?
隻是這麽多層關係,到了現在,季雁芸突然想不明白,他到底算是自己的什麽人?
是伴侶嗎?可是用生病來威脅自己的人,這算是伴侶嗎?兩個人同居在一個屋簷底下,卻根本沒有伴侶之間該有的親密。
可是在伴侶之外,還能有什麽關係?
不管有什麽關係,那都不是季雁芸想要的。她不想任何其他的關係,她希望自己和羽嘉言之間,會是伴侶。是最親密的,是老來白頭攜手的那種。
季雁芸放下手機,閉上眼靠在椅背上,低聲說道:“病態的那個,其實是我才對吧?”
助理噤聲,盡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裝自己不在,當然也不敢隨便亂接話,不敢回答這麽微妙的問題。
季雁芸喃喃自語:“明知道他是那樣,明明知道的……為什麽我還是要這副樣子呢?”
助理還是保持沉默。
季雁芸睜開眼,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自嘲的,帶著沉甸甸的負擔:“算了。就這樣吧。”
到最後,助理都不知道,她說的“這樣”是哪樣。她想了什麽,要做什麽?這都是未知數。
唯一明確的是,她現在要去見一個黑幫老大。關於那個老大,助理還是知道一點的。早些年季雁芸到X城巡演,就收到過那個老大的邀請。
季雁芸平時演奏結束之後不愛應酬,凡事能推掉的酒局飯局都會直接推掉。哪怕是自己回到家中獨酌,她也不願意和一幫認識卻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煎熬。
兼之她並不怎麽喜歡黑道上的人,對這類人就更是敬而遠之。當時那個老大還隻是組裏的一個頭目,讓人送了請帖給季雁芸,一連送了一個月,季雁芸都離開X城了,還能收到他寄來的請帖。
到最後季雁芸也沒有去,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今天是季雁芸又主動聯絡了他,聯絡方式倒是不能弄,季雁芸到他的地盤上隨便找了小嘍囉,拉住問一番,就會有人通報到他麵前,說是一個女人在打聽他的消息。
幾年前對自己根本不屑一顧的高冷女神,現在卻主動送上門了,這種人生體驗可是不多的。黑幫老大的反應是什麽樣的,季雁芸隻能猜測,沒辦法去驗證。
她等了半天,那個黑幫老大就把電話打到助理的手機上了。助理的聯絡方式是對外的,因為要牽扯到一些商業合作,很多要找季雁芸的人,都會打到助理那裏。
季雁芸沒有和那個老大寒暄,隻是問了好之後,就說讓他幫忙找個人。之後就又等了一天,那個黑幫老大就說有線索了。
但是要當麵談。
當麵談會遇到什麽事情,季雁芸其實也不是不清楚。她是成年人,並且是一個理智成熟的成年人,除了剛剛和羽嘉言大吵了一架,她一直是克製沉穩大。對於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她有心理準備。
站在酒店門口,季雁芸越來越深刻地體味出來一點不同的味道。羽嘉言不讓自己來赴約,其實……跟樸小菱沒有關係吧?
隻是單純地站在我的角度,不想讓我來見這個人。
他……怕我遇到危險?
是不是這樣?
季雁芸有衝動轉頭回去,把羽嘉言從**拉起來,好好問問他,和他好好聊一下。不過已經到了這裏了,這是找到小菱的線索,唯一的線索,自己不能錯過。
季雁芸在自己掌心掐了一把,有點疼,人就變得堅硬許多。
她一向是自我的人,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不管別人是什麽態度,也不管他們是為自己考慮了幾分。
驟然理解到羽嘉言的心思,季雁芸內心是感動的。但是這份感動並不能影響她的行為,該做的事情,她還是會做的。不同之處大概就在於,幾分鍾之前,她是帶著惱怒和悲傷來的。
但是現在,她是帶著滿心的感動去做一件前途莫測的事情——
即使這份感動隻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事實如何,自己還沒有驗證,還沒有確定下來。
但是已經足夠了。
助理在一邊也很忐忑,轉頭看著季雁芸,小聲地叫道:“小姐……”
季雁芸回神,才清醒過來,把那些亂糟糟的念頭都拋出去,讓理智和冷靜回歸。她盯著酒店的大門,沒有回頭,但是話確實對助理說的:“進去之後,不要喝他們的酒,任何**的東西都不能進嘴。明白了嗎?”
助理為難:“明白,可是……”
季雁芸側目看她一眼,冷硬堅定,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沒有可是。今天如果拿不到小菱的消息……”
後邊威脅的話,她沒有說,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事。這是她的底線,她一定要做到,不然的話,不知是助理,她連她自己都不會放過的。
助理呼出一口氣:“嗯好的。我會注意的。”
季雁芸才整理下頭發和衣服,邁開腳步朝裏邊走。這是自己走向位置的深淵,但是為了小菱,必須要這樣做。
那個黑幫老大,當年也就是三十出頭,現在已經就有了衰老的跡象。禿頂,啤酒肚,眼角下垂,眼中帶著猥瑣尖銳的光。季雁芸看著他,生理上先產生了一種排斥。
她從來都不喜歡和這種人一起就餐,無趣,低下,隻會說些沒內涵沒水平的話。他們認為,隻要能在言語上挑逗下年輕女人,就能證明他們的強大和力量。他們把低俗當幽默,把猥瑣當風流。
簡直讓人作嘔。
也是因為季雁芸的身份放在那裏,她是季家的大小姐,背後有季家這個強硬的後台,根本不需要去陪那些老男人。對於這一點,季雁芸很感激爺爺,感激自己的出身。
她見過一些混演藝圈的藝人,在工作結束之後,被迫去陪那些男人喝酒聊天。她們肯定也是不願意的,但是沒有辦法,在那個浮華的圈子裏,她們沒有關係沒有人脈,隻能坐在酒桌前,強顏歡笑。
現實就是這麽殘酷,你想得到你的需要的,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就像此刻,一向高冷的季雁芸也終於有了一絲破綻,有了要求別人幫忙的事情,也終於出現了容易攻擊的裂縫。所以她也要在這裏,要忍著不舒適,去麵對那個黑幫老大。
但也就隻能到這裏了。季雁芸的底線隻能強迫她坐到這個程度,她是季家嬌慣長大的大小姐,是高冷嬌豔的季雁芸。她隻能屈尊降貴到這裏來,根本做不到強顏歡笑。
季雁芸入席之後,立刻有服務生過來要替她放手拿包。季雁芸自己捏著包,一臉冷峻嚴肅:“不用了,我自己拿著就好。”
黑幫老大覷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說道:“不用這麽緊張嘛!久聞季小姐大名,我可是愛慕得狠啊!今天季小姐賞臉肯來吃這頓飯,我可真是高興!隨意,隨意點!怎麽都行!”
季雁芸冷眼看他:“隨意就不用了,我來是為了我妹妹的消息。”
黑幫老大摸自己的禿頂,手一頓,略顯尷尬。不過對著季雁芸那張完美的臉,他還是勉強忍了一下,繼續找話題活絡氣氛:“不用那麽心急,總得吃飯是不是?來,那個穿黑馬甲的,把你們最好的東西都上來。”
服務生快速地看了季雁芸一眼,把菜單放在桌子上,很恭敬地說道:“完美的招牌都在第一頁,都是評價不錯的套餐,您可以看一下。”
季雁芸沒有翻菜單的意思,直接說:“要第一個。”
黑幫老大的臉色更難看了,嚷嚷著:“多點多點!才一個像什麽?我請不起一頓飯啊?行了也不用看了,把你們最貴,別人都吃不到的東西,通通給我來一份!”
服務生很為難:“我們這裏沒有別人吃不到的……”
黑幫老大瞪著服務生,大有立刻掀桌的意思。
服務生也算是見多識廣,什麽樣的人都見識過,應變能力很強。一看這個人的架勢就不像是什麽大家族出來的,有錢沒素質,八成混黑道起身。這種人脾氣差,但是沒品位,就愛個虛張聲勢的麵子。
服務生沒立刻躬身說道:“我會請我們的一級廚師來為您服務,招牌菜采用世界各地采購過來的,空運直達,以保證食材的新鮮。”
黑幫老大這才滿意了幾分,又補充了一句:“把你們最好的酒開一瓶,什麽幾幾年的拉菲!不行,多拿幾瓶!”
季雁芸在一旁說道:“我不喝酒,。”
黑幫老大剛剛緩和過來的臉色又差了,覺得自己沒麵子了,臉上掛不住:“喝點就怎麽了?你以為來吃飯就真地隻是吃飯!?”
季雁芸定定地看著他:“我是來拿消息的。你提供情報給我,我會付給你一筆酬勞,放心,會是讓你滿意的價碼。”
老大一拍桌子,聲音就提高了:“你以為我缺那點錢!?”
季雁芸的氣場一直強大,隻是坐在那裏,就顯出沉穩。真要是對比起來,老大反倒像個初出社會的毛頭小子,還沒混出個什麽一二三,隻能靠提高嗓門去彰顯自己的力量。
這是很拙劣並且沒有水準的。
季雁芸淡淡地看著他,目光冷靜克製,在他吼出那一個問句之後,淡然地報了個數字。
老大驚呆了。
季雁芸補充解釋:“這隻是提供線索的價碼。如果你的線索能讓我順利找到我的妹妹,我翻五倍給你。”
老大的下巴掉到桌子上,半天都沒撿起來。
季雁芸給出的價錢實在是……太離譜了!已經不是高的問題,簡直超出了合理的範圍!高到了讓人難以置信!
頓了兩分鍾,老大突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指著季雁芸的鼻子:“你耍我是不是!?!”
季雁芸目光驟然淩厲起來,簡直尖銳,看得老大心裏一個哆嗦,手指就抖了一下。
老大還死強著,努力保持表麵上的淡定:“你看什麽!?你一個女人,還想怎麽樣!?”
季雁芸冷漠地開口:“把你的手給我收回去。”
老大本能上就聽了她的話,把手給收了回來。剛收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幹嘛要聽這麽一個女人的話?麵子呢?我的麵子呢!?
想著,老大又把手伸出來,點著季雁芸的鼻子,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我指你怎麽了!?”
季雁芸呼出一口氣:“你父母沒教過你做人的禮儀嗎?”
老大嗤笑一聲,挑著眉說道:“不好意思,沒有。你家教好,你清高?你的清高能保持多時間?”
一邊說道,他回頭吩咐那個服務生:“什麽都不用上了!給我開間房!我倒要看看,清高這種東西,能有什麽用!你要是哭著求我的時候,還能不能這麽高冷!”
服務生見識再廣,也沒遇到過這種飯還沒吃就要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季雁芸也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忙拿著自己的包站起來,轉身就走。
但是她穿著高跟鞋,哪裏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的對手?
根本躲不了的!
季雁芸的強勢隻在於精神上,是心理上的一種強大。她能保持自己的孤傲,能讓自己在危急的時候冷靜下來,能控製住自己的思維。但在肉體上,她還是一個女人。肢體力量薄弱,根本沒辦法對抗強大的外力。
這種力量懸殊是很大的。尤其是,對方是個刀劍舔血的男人,五大三粗的。
季雁芸被他拖得一個踉蹌,手腕被抓得生疼。她心裏其實也是害怕的,這個男人要是想對自己做些什麽,自己根本沒辦法抵抗!
但這不在她的預料之中!
她沒打算和這個男人來硬的,也不想和他有過多的交流和溝通。她就是來談一場生意,雙方受益的合作,談完就走。她還想著,不管怎麽樣,他也不會撕破臉,強迫自己做些什麽事情的吧?
結果完全想錯了!
大錯特錯!!
她是太低估這些人的流氓程度了!沒想到他們居然連顏麵都不顧及,簡直就是一時興起,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實在是太低劣了!簡直拿不上台麵!
作為一個女人,對於即將麵臨的事情,季雁芸當然是恐懼的。但是恐懼也沒辦法,沒有人能幫助她。她隻能勉強把自己的情緒給壓下來,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麽慌張。不能露出破綻,不能讓自己出現軟弱的一瞬間,不能讓他有機可乘!
“你確定要這樣做!?你這樣隻會造成一大筆經濟損失!!”
老大回頭看她,桀桀地怪笑:“你剛剛說的那個數字!?”
季雁芸還在努力掙紮,聲音卻是克製的,和她的肢體動作很不匹配,像是兩個不同的人。她隻是呼吸稍微重了一點點,其他好像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
這讓那個老大有種很奇異的感覺。
會不會……這個女人其實是很樂意和我來一發的!?她看起來是在掙紮,但其實內心根本就沒有排斥我,這也不過就是做個樣子。
不然,她說起話來怎麽會這麽冷靜?還這麽有條理,根本沒有否一點慌張的樣子!
一般女人在這個時候怎麽會有這種反應呢!?不正常,這太不正常了!她肯定是願意的!不用懷疑!一定是的!
想到這裏,老大就更興奮了,眼中的精光閃爍,眯著呀露出兩排牙齒,看起來更猥瑣了!
季雁芸的聲音是有一點顫抖的,但是混在掙紮的動作之間,被恰到好處地掩蓋了起來,很不容易察覺。也隻有她自己知道而已!
季雁芸重複道:“你現在放開我,把我妹妹的消息告訴我,那筆錢就都是你的了!今天就可以到賬!”
老大想著,她既然想陪我玩兒,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她是要扮演什麽角色嗎?高冷美人?假裝自己很不屑?玩兒這種遊戲!?
那倒是可以陪她玩兒玩兒!
老大就放開了自己的手,也放鬆了自己的警惕,沒有剛剛那麽緊張緊繃了。他這邊剛鬆手,季雁芸轉身就走。老大還在原地笑著看她的背影,心說她能演到什麽程度?
什麽時候會停下腳步?什麽時候會轉回來!?
她既然是願意的,是想玩兒的,那應該是不會舍得離開的。走不了多遠,她肯定得回來。一定會回來的!
結果老大看著季雁芸越走越遠,漸漸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這走的……也有點太遠了吧!?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啊!眼看她都快出門去了!
哪有玩兒遊戲這麽入迷的!?
老大在背後叫了一聲:“喂,你……”
話音還沒落,就見季雁芸突然拔腿就跑,匆忙和慌張終於爆發出來,再也掩飾不住了。她剛剛一直粉飾的平靜這個時候都破碎掉了,隻剩內心的恐懼,全都表現在她的步伐之上。
老大罵了一句,啐了口唾沫:“被騙了!這個女人!給我站住!”
季雁芸當然不會聽他的!
老大也跟著追了出去,他是男人,體力比女人好,這麽短的距離,要追上季雁芸也就是幾步的事情。更何況,季雁芸穿著高跟鞋,其實很不方便。
她平時做慣了大小姐,不管再怎麽強勢,在名媛淑女之中也是儀態極為端莊的。她什麽時候這麽失態過?什麽時候穿著高跟鞋跑過!?
季雁芸一邊覺得這雙鞋實在是太礙事了,心裏又憤憤不平。自己這麽多年,在音樂界保持孑然一身,居然會栽在這個男人手中!?居然會因為他,徹底破了自己的習慣和規矩!
太窩火了!
這次回去之後,我一定會把今天的虧給討回來的!
但是,這個前提是要能順利回去。一定要平安回去。
季雁芸想著這些,就覺得後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男人粗重的喘息聲就在身後,帶著侵犯的氣息,正在逼近。
逃不掉了!
季雁芸這樣想的時候,就感覺身後的勁風襲來。那個男人要伸手來抓自己了!她敏銳的感覺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但卻什麽都做不來!跟那個男人相比較起來,自己和他的體格差異太大了。自己在速度上也是弱勢、
根本沒辦法的。
季雁芸差點就要認命了。她覺得今天是真地要栽在這個人的手中了,沒辦法了。這是自己選擇的,來之前也有過這方麵的預想,也知道自己可能會遇到這樣的狀況。
季雁芸本能上想做躲閃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啪”,是手掌打在肢體上發出來的聲音。
季雁芸愣了一下,回頭看過去,那個老大已經停了下來。他的手還舉在半空,保持揮手抓取的動作,僵持在了原地。順著他的手臂往下看,能看到他手腕上,有另一隻手握在上邊,硬生生卡住了他的動作。
手指修長,指節圓潤飽滿,帶著力量。
是很完美的手型,最適合練琴。
季雁芸呆若木雞,順著那個人的手往上,一直看到他的臉,然後輕輕叫了一聲:“羽嘉言!?你……”
之後要說什麽,她都沒能想起來。什麽都說不出來了,隻要看著他就好了。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季雁芸從來沒想過的,這一輩子都不奢望羽嘉言能主動一次了。她甚至都想好了,到老到死,都是自己在拚命付出。羽嘉言的身體是這個樣子,要完全康複是不可能的,他想自己獨立出去,也並不容易實現。
她已經想過將來年邁的時候,羽嘉言先躺在病**,他會先衰老下去,會先變得虛弱遲暮。那個時候,還是自己要湊上去,眼巴巴地看著他,問他吃不吃蘋果,要不要來塊兒甜點。
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結局了。兩個人能一起生活下去,能白頭,能看著彼此步入年邁,越來越接近死亡。隻要羽嘉言能平安活到那個時候,隻要他不離開自己。這已經是最圓滿的了。
她當然也期待羽嘉言能在這漫長的時光中,動一點點真情。畢竟她是愛著這個男人的,希望他能給出回應。但是期待也好,希望也好,這都隻是個人的情感。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應該勸服自己,冷靜下來。
事實就是那樣,無論她有多愛這個男人,都沒有用。
所以驟然看到羽嘉言出現在自己麵前,季雁芸愣住了,她腦子裏一直在想,上一次這樣的場景,出現在什麽時候?羽嘉言最後一次對自己主動,是在什麽時候?
可能還是幼年時期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彼此坦誠相見,沒有那麽多一二三。
後來呢?
後來就是這次重逢。他變得陰鷲沉默,不愛說話,也不笑。他不再是以前那個陽光和煦的哥哥,不是那個體貼溫柔的紳士。於是,他就呆在季雁芸的身後,永遠被動,永遠做那個接受愛意的一方。
從來沒有一次,是站出來的,站在季雁芸的身前。
這一次,卻變了。
季雁芸久久不能回神,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自己該給出些什麽反應。興奮嗎?還是激動?或者是感動?還是應該淚流滿麵。
大好像做什麽都不太對。季雁芸站在這個場景之中,最大的感觸,就是茫然。
是的,很茫然。
不知道羽嘉言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裏,不知道他內心想了什麽,不知道他經過了什麽樣的思想掙紮。
什麽都不知道。
這個男人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每天二十四小時都保持最近距離的接觸。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這到底算是什麽呢?
季雁芸想不明白。
明明是自己付出比較多,因為得到了一點點的回應,就開心激動成這樣?這算什麽呢?自己給出了十棵果樹,驟然得到一顆蘋果,這付出和回報其實根本不等量的。
更何況,現在自己什麽都不清楚。這顆果子是不是又酸又澀?是不是被蟲給蛀了?是不是已經壞掉了?
這都不確定。
季雁芸自嘲地想,自己一腔感情的付出,也就隻有這麽一點點回報而已。自己還在這裏激動什麽?
可是啊!可是這一顆果子,也是我一直期待的啊!
季雁芸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很想哭,想把最近的抑鬱和憋悶都給發泄出來。眼淚還沒醞釀出來,倒是擋在她側身前的羽嘉言微微側目,皺著眉,語氣很不好。
“愣著做什麽!?”
氣場有種難以言明的變化,好像是變得……堅硬又強大。是要支撐出一片天地,把季雁芸給籠罩進去,然後不管外界是什麽形勢,不管刮風下雨,不管發生什麽,都沒關係。
沒人能傷害到她。
在這樣的氣場之下,季雁芸居然生出了一點小女生的心思,說話也嚅囁起來,低聲道:“我……你怎麽來了?”
季雁芸也是強勢太久了,一個人堅強地生活,突然有人表現出一點關懷和保護,這讓她有點無所適從。很不適應,這是最直白的感受。
但內心也會有那麽一點甜甜的滋味,從他皺起的眉心一直蔓延開,直到他那雙眼睛之中,帶著些許惱怒,和更多的關切。
季雁芸想啊,這一次,算是值得了。不光是為小菱,自己也覺得值得了。
羽嘉言見她沒動,眉心皺得更緊,轉了下身體,問道:“還愣著!?”
季雁芸才回過神來,現在不是說這些時候,羽嘉言強出頭,但是他的身體能行嗎?他最近一直病著,本身就沒什麽體力,這個時候要和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對峙,怎麽可能呢!
季雁芸本能地就想往前去,想替羽嘉言擋下那個男人。這是他們兩個人這麽久以來的相處方式,一直是季雁芸充當那個前鋒,羽嘉言隻用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什麽都不用管,也不用做。
即使剛剛羽嘉言站出來幫自己攔住了那麽男人,自己也為此滿心感動,也有了些**漾的悸動情懷。但是習慣還在,她還是會想要去照顧羽嘉言。
但是羽嘉言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羽嘉言轉過頭,看著那個男人,話確實對季雁芸說的:“車子在對麵,先過去。”
季雁芸當心他的身體,當然是不肯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的、
羽嘉言突然爆出一聲低叱:“還不快去!?”
季雁芸猶豫不決:“那你……”
羽嘉言沒說話。
季雁芸站在原地沒動,她知道羽嘉言現在是什麽狀況,也就知道羽嘉言現在的平靜都是裝出來的——並且裝不了多久。他不管精神狀態修複到什麽程度,但是身體是限製了他的行動的。
他現在跟一個女人都不一定能贏得過,更別說,對方是黑幫的頭目。
更別說,這個老大的手下正在往這邊聚集。
季雁芸沒理會羽嘉言的厲嗬,往旁邊挪了一步,隔著羽嘉言的肩膀去看那個黑幫老大,開口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她平時的冷靜和克製。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可以選擇說出我妹妹的下落,我給你承諾的報酬。”
羽嘉言似乎有點生氣,想回頭讓她先走。結果他對上的,一雙一場堅定的目光。季雁芸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沒有再看那個老大,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