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基情奮鬥史(10)
午時過後,周博雅在點將台上跟著鬼穀先生學習了一個多時辰後,就和公孫止離開,前往鬼穀的議事堂。
議事堂裏,公孫止給周博雅介紹了整整一麵牆的書冊,說道,“那就是曆年的學生名冊,記事,和賬本,這桃花山是當年昭帝君賜下,指定給老師和藥王,包括山下的百畝良田和農莊,所以,這裏還有曆年收成和營生的賬本,而這些……就是老師特別指定的,必須要記錄的學生離開書屋後的做事記錄。”
周博雅仔細的看著那一麵牆的書冊,分門別類,幹幹淨淨,沒有半點灰塵,周博雅轉頭看向公孫止,拱手問道,“請問老師,這裏是誰人負責?”
“每隔三年,就會有二十六人下山,探訪從書屋離開的學生,加以記錄,至於記事,由我和你宋恒老師,諸葛明老師輪流登記,賬本是下頭糧莊的管事每月整理好後送上來。”公孫止解說著,說完,公孫止笑著看向周博雅,“不過,從今日起,這些就要由你重新安排了。”
——能夠登上點將台的人除了是老師的親傳弟子外,也是這個鬼穀書屋和桃花山的下一任主人,這些事情自然要交給周博雅來處置。
說來,他一直都認為老師這輩子是找不到親傳弟子了,卻沒有想到元靜竟然會帶來了他的學生周博雅。他知道周博雅聰慧,但天下聰慧的人多了去,周博雅到底有何德能得到老師親睞?公孫止的心頭有些壓抑,他陪伴老師身邊多年,始終不能繼承老師的衣缽,而周博雅這個才十一歲的少年卻是做到了。
但,也僅僅隻是失落壓抑而已。
公孫止將議事堂的事情仔細的解說後就下去了。
周博雅背負雙手在此時安靜的議事堂走了一圈,就在書桌後坐下,手指無意識的敲了敲桌麵,想著老師鬼穀所安排的事情,周博雅就揉了揉額頭,他有心理準備,被鬼穀看中登上點將台後必定會是非常繁忙的讀書學習,但周博雅想不到的是,老師會將整個鬼穀交給自己,並且明令,誰也不能幫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必須去做,公孫止給他介紹的,也僅僅隻是一些表麵情況,其他的都是輕描淡寫帶過。
而且,他看出,公孫止似乎對自己有些冷淡隔閡,是因為自己登上了點將台?還有公孫柳……但,這兩人不足為懼,公孫止和公孫柳都不是奸邪小人,但要讓那兩人誠服自己,還需一些時日,現在,先接收這些事情,布局之後再排兵布陣,局勢掌握手裏,才能步步籌謀。
隻是……樂雅那邊不知道如何?藥王穀的環境怎麽樣?樂雅可是習慣?午膳有沒有好好用飯?他本想早點去接樂雅回來,現在隻能等晚上了。
此時,藥王穀裏。
周樂雅蹲在藥田裏,摸摸這株藥草,揪揪那邊的花兒,藥王背負雙手彎腰看著周樂雅認真的琢磨藥草,笑眯了眼睛,哎呀,小徒兒喜歡藥草啊,真是太好了,這個和藥草要打一輩子交道的人怎能不喜歡藥草呢?
“乖徒兒,你最喜歡那一朵?”藥王蹲下,指著五彩斑斕的花兒問著,這些花,別看漂亮,可都是劇毒,但,卻也是救命的良藥,隻要你會用。
周樂雅看了看,摸了摸其中的一朵墨綠色的花,這一摸,藥王就疑惑了,這些五彩斑斕的花兒裏最好看的可不是這一朵。
“乖徒兒,為什麽挑這一朵?”藥王問道。
周樂雅指指書冊上的字,又指指那朵墨綠色的花,眯眼笑了笑。
藥王低頭看著那書冊上的字,哦,對了,那還是他幾年前無聊時整理藥草所寫的字:深蘿,其毒無色無味,無影無形,中毒者行動與常人無異,五日後沉睡不醒,死去。
藥王摸著下巴看著周樂雅,這深蘿是這五彩斑斕花裏毒性一般,但論死亡,是死得最輕鬆的一種。乖徒兒是看了藥草書才選的,唔……乖徒兒心善,連毒花都挑毒性不重死亡最輕鬆的一種。
藥王摸摸周樂雅的頭,笑眯眯說道,“這個深蘿挺好的。”
藥王又指點了一下其他藥草,就笑嗬嗬的走了,藥王一走,李雲鶴就來了。
周樂雅恭敬給李雲鶴拱手作揖,李雲鶴笑著止住,就在周樂雅身邊坐下,周樂雅一見,有些驚訝,李雲鶴見周樂雅吃驚的樣子,就笑了起來,說道,“怎麽?覺得為師坐在這田地邊很奇怪?”
周樂雅嚴肅點頭:嗯,很奇怪。老師可不是那種隨性之人。
“這裏沒有什麽人,就你我師徒幾人而已。難道,在這樣的地方,為師還不能放任一回嗎?”李雲鶴笑說著,盤腿坐直背脊。
周樂雅見了,也放下手裏的書冊,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坐姿,然後仰頭看向李雲鶴。
李雲鶴笑容更大了,抬手拍拍周樂雅的肩膀,“不錯,樂兒做得很好。”隨後,李雲鶴歎道,“為師平日裏在外,如同帶著假麵一般,不能肆意的笑,也不能暢快的罵,處事做人都需考慮為師背後的家族,為師身後的家人。所行所為,身不由己,哪怕違背為師的本心,也不得第二個選擇。”說到這裏,李雲鶴意味深長的看向專注認真聽他說話的周樂雅,“樂雅,你是周家的嫡子,你可有想過將來做什麽?”
將來?周樂雅一愣,將來做什麽?周樂雅有些茫然,他還真的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李雲鶴見周樂雅茫然了,微微一笑,流輕風的傳承雖然不一定要名揚四海,但是,也絕不該是平庸之人,且,樂雅現在年齡雖小,但是靈透聰慧,將來也定不是平庸之人。
他可不願這麽好的苗子,就被藥王那老頭子的藥草給埋沒了!
但彩霞開始布滿天空,周樂雅才走出了藥王穀,一出藥王穀,就看見他的兄長大人正在紫色的霧霾外頭走來走去,眉頭緊皺,似乎很是不耐。
周樂雅忙快走幾步,走出霧霾,走出霧霾的時候,周樂雅差點摔了一跤,緊跟在周樂雅身後的北喜西福嚇了一跳,趕緊的想要上前扶住,卻有人動作更快,一把抱住了周樂雅。
周樂雅懵懵然的抬眼看去,他的兄長大人繃著臉瞪著他呢。
周樂雅小手揪揪兄長大人的衣領,露出帶著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他知道,都長這麽大了,走路還差點摔了,兄長大人一定是生氣了。
周博雅看著近在眼前的透出不好意思的紅紅的笑臉,無奈了,本來想責罵幾句的,這會兒也罵不出來了,隻能摟緊周樂雅,低聲說道,“你呀,走路都不看路,要是摔了怎麽辦?”
周樂雅隻是乖乖點頭:嗯,下次一定小心。
周博雅見周樂雅乖乖點頭,安靜靠著自己,也沒有再訓話,隻是抬眼看了眼眼前的流動著的紫色霧霾,這是藥王穀的屏障,他進不去,這可不好,看來得找藥王討一個進穀的特權,樂雅要學習讀書的地方,他得好好看著才行。
周博雅抱著周樂雅走回學舍,經過竹林已經選定的地方時,周博雅頓下腳步,指著那已經有木工在忙碌的地方說道,“樂兒,以後你跟哥哥就住在那裏。”
周樂雅一愣,隨即偏頭看去,咦?地方不錯,風清氣潔,住在這裏會養人,氣運也好。於是,周樂雅眯眼笑了,轉頭看向一直柔柔看著他的周博雅,大大的點了個頭!兄長大人真會挑地方,一挑就挑了個好的。
見周樂雅眯眼笑著,還點了頭,很高興的樣子,周博雅也心頭開心了,一日的忙綠緊張就在看見自家弟弟開心笑容的時候不知不覺的消散了。
周博雅抱緊周樂雅,抬腳朝學舍走去。
而是夜,周樂雅坐在議事堂的椅子上,看著在議事堂桌子後頭忙碌的兄長大人,周樂雅心想,兄長大人……這麽忙,還要照顧自己,而自己……又能做些什麽呢?
周樂雅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能做什麽?
腦海裏再次響起在藥田邊,李雲鶴老師對他說的話——
“樂雅,沈高義將軍曾經問過你的哥哥博雅誌欲何方,他說,‘隻願有三尺寶劍撐起一方天地,護佑家人,不負此生!’……你的哥哥博雅雖是庶子,但他現在是鬼穀先生的親傳弟子,還是沈高義將軍的徒弟,他的將來不可限量……樂雅,你呢?你誌欲何方?……”
是啊,他自己呢,誌欲何方?
周樂雅抬頭看著在一堆書冊裏專注做事的兄長大人,周樂雅的心頭慢慢的清晰了起來,低頭,抿緊唇,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也慢慢的握緊。
然後,一雙修長的手蓋住了他的小手。
“樂兒,可是無聊了?”
周樂雅抬眼看向不知何時來到他跟前對他溫柔笑著的兄長大人,搖了搖頭。
周博雅有些歉然的親了親周樂雅的額頭,摸了摸周樂雅的臉,發現有些涼後,皺起眉,幹脆抱起周樂雅走回桌子後頭的大椅子。雖然很想讓樂雅回去學舍,畢竟那裏有他的房間,但他不想讓樂雅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也不想讓樂雅去大堂等他,林秀方舒等人當然會幫著照顧樂雅,可他不想,說不出什麽理由,他就是不願有其他人照顧樂雅,隱隱約約的,他知道自己這種想法不對,但下意識裏他不去深究。
“樂兒你要是困了的話,就睡吧。”周博雅輕聲哄著。
周樂雅瞅著周博雅,微微點頭,扭了扭身子,換了個姿勢,就慢慢的閉上眼睛,周博雅見周樂雅閉眼睡去,才示意站在角落的西福拿來毯子,輕輕的給樂雅披上,示意西福下去休息,才繼續看起賬冊。
直至夜已深沉,周博雅才放下手裏的最後一本書冊,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專注起來的話,一個時辰可以看三本書,他從下午到晚上就一直在翻看書冊,現在,他的腦子裏已經將這議事堂的所有書冊內容記了九成,要做的,該做的,如何做,已經慢慢的有了頭緒,他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他也不喜歡事情無法掌控,“局勢在手,天下我有”——這是他周博雅的處事方法。
周博雅的嘴角彎起了淺淡的有些漠然的笑,明天就開始安排吧,低頭看了眼懷裏已經沉沉睡去的弟弟周樂雅,周博雅笑容多了一份溫柔,少了一份淡漠,低頭親了親周樂雅的臉,卻不想,他的的弟弟周樂雅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周博雅頓時有些訕然,是他親的太大力了嗎?
周樂雅揉了揉眼睛,坐直,看了看桌麵,賬冊已經放到一邊了,轉頭看向周博雅:兄長大人是看完了?
“看完了,我們回去睡吧。”周博雅撫著周樂雅的頭,輕聲說著。
周樂雅卻搖了搖頭,從周博雅懷裏掙紮站起,拿過桌上的筆和紙張,寫道:哥哥,今天,雲鶴老師問我,誌欲何方?
周博雅一看,心裏一怔,低頭看了周樂雅,誌欲何方?
——是啊,樂雅做為周家的嫡子,他誌欲何方?他雖然失語了,可是,他是周家的嫡子!從大夏朝的禮法和世俗眼光看來,樂雅的誌向還用問嗎?繼承周家的一切!
而那樣的話……他這個庶長子就不能比樂雅優秀,不能掩蓋了樂雅的光芒!他……必須退讓一邊……好讓樂雅能夠順利繼承!
不然……樂雅在將來長大後或許會視他為眼中釘,厭棄他,憎惡他,如同世間那些嫡庶爭鬥……最後兄弟反目,如同仇敵!
一想到將來樂雅會厭棄他,憎惡他,甚至與他成為仇敵,周博雅的心頭突然疼了起來,臉色也有些蒼白,手不由慢慢的攥緊。
而此時,周樂雅已經寫好了,轉頭剛想給自家兄長大人看,卻見兄長大人難看的神色,周樂雅疑惑,揪揪兄長大人的袖子。
周博雅低頭,有些發愣的看著周樂雅幹淨通透的眼,還有那彎彎的笑,才慢慢的回過神,看著那紙上的字,周博雅怔住了。
——若哥哥是三尺寶劍,我願做哥哥劍鞘,一生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