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慢慢的收回目光,程初心眸中一片平靜,波瀾不起。

陽光斑駁,庭院蔥鬱,果不其然,葉清秋帶楚一憂去的地方正是無影別院,隻不過和昨夜來時不同,這裏突然有了下人看守,顯然是經過安排的了。

葉清秋帶她到了院中的小石桌上坐下,縱然昨夜已經看過,但現在是白天,楚一憂看著四周那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中仍舊按捺不住激動。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當年的事情了吧!”葉清秋顯然也有片刻的恍然,但楚一憂卻沒有心思去猜測個中原因,她現在想要的,就是當年的真相。

葉清秋將微有愴然的目光從園中花木移開,轉向眼前這張相似的芙蓉玉麵,唇角劃過一抹淡然,“當年炎月同天商逐原一戰空前壯烈,可以說是兩敗俱傷,你爹爹和歐陽薄歡本就有舊怨,兩軍相持不下,這兩營元帥便約定當著千軍萬馬麵前進行了一場比武,那兩人都是當世英豪,武功自然不相上下,所以打了幾百個回合打到天昏地暗也沒有結果。”“兩人比武隻是表麵吧,史官記載當年爹爹利用比武一事迷惑炎月大軍,而天禮援軍則在天黑時從背部包抄,對炎月軍隊進行前後夾擊。”楚一憂接過話來,為了了解當年的情況她查閱了不少書籍。雖然史書上是這樣寫的,但是這麽明顯的計謀歐陽薄歡那樣聰明的人物怎麽可能猜測不到,所以這其中必定還有蹊蹺。

“是的,當時天商兵馬明顯不如炎月,何況炎月還有最為厲害的十二天將,所以天商和天禮約定好這個計謀,同樣的,歐陽薄歡也一早就收服苗疆族長,天禮援軍在途中便是遇到了苗疆術士,為其所設方陣所困,危急時刻最關鍵的人物出現了,她本就是苗疆巫醫世家家主,身份地位比苗疆族長還要來得高,非但破了方陣,還殺了族長,將一幹苗疆術士收服,以一人之力扭轉了全局!”葉清秋唇角不禁浮出一抹諷笑,當年之事,成也那人,敗也那人!

“我娘!”聽到這裏楚一憂心中一個激靈,目光也變得焦灼起來,這是迄今為止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是的,葉拂影救下天禮援軍,天商天禮成功將炎月軍隊包圍,氣勢上一旦蓋過,再強的人馬也會潰不成軍,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人告訴了她七年前歐陽薄歡屠殺親人軍民的真相,當然還有歐陽薄歡為何棄她改娶苗疆族長之女的原因,我敢肯定救下天禮援軍放之圍擊歐陽薄歡是葉拂影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說到這裏,葉清秋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是喜是哀,明明好像有報複的快感,卻又在一瞬間陷入無窮無盡的哀愁深淵。

“這個人是你,十二天將之一的金無名之妻,苗疆族長五十歲大壽時娶的續弦!你本鍾情我爹爹,我娘卻將你許配給金無名,誰曾想新婚不久金無名便出事,你後來又委身苗疆族長,卻沒想到又被我娘親所殺,你的心裏,是恨著我娘的。”突然的話令葉清秋一瞬間呆愣住,卻讓楚一憂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當年七大家暗殺十二天將親屬的時候還有一個漏網之魚,那就是眼前的葉清秋,因為曾是娘親的好姐妹而幸免於難。

這也是為什麽她兩個女兒差別頗大的原因,那金玉蓮除了逼婚一事外,據聞是個大方明媚的女子,和前朝十二

將之一的金無名光明磊落的作為倒是一致,但是金玉湖卻是苗疆族長的幺女,不免野性難訓。

“你很聰明,或許比你娘聰明!”葉清秋也算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物,縱然有片刻驚愣,也會很快恢複常態,楚一憂如何得知她的身份她不清楚,但是她也不怕楚一憂知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打算隱瞞。

曾經千方百計地想害那個光芒永遠蓋過自己的女子,曾經想象她發現真相時該是怎樣的懊惱沮喪,但是她錯了,當那個女子搖頭輕笑地說不怪她,當那個女子的生命流逝在自己的麵前時,她並沒有半分報複的快感,她驚奇地發現她的心竟然也是痛的。

嫉妒蒙蔽了她的雙眼,讓她忘了當初是誰救的她,忘了是誰待她親如姐妹的,當葉拂影聽她說完這世上最惡毒的話語唇角依舊掛著一抹淡笑的時候,她才明白,原來葉拂影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隻是心裏不忍,不願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的臆想。

當她親眼看到那個明媚堅強的女子如清風拂絮般逝去時,當她看到那個愛慕多年的男子驚慌癡狂全無平日溫雅穩重模樣之時,她就知道她這輩子欠定這兩人的債了!

這輩子注定要活在長久的愧疚下,不期望自己的罪孽能減輕多少,但是楚一憂是葉拂影留在世上唯一的牽掛,也是那個男子的遺憾,她能幫一些就是一些,哪怕是要她這條命也無所謂。

“不是我比我娘親聰明,而是我沒有那麽善良!”楚一憂自認是個有仇必報的女子,斷然不會容忍有這樣的毒瘤留在自己身邊的。清楚了葉清秋所作所為,楚一憂話語不免多了幾分敵意,“你對我娘親說了什麽,之後又發生了什麽,既然天商在逐原一戰勝利了為什麽她會死?”

“其實你都猜到了不是嗎?”葉清秋忽地站起身,唇邊的諷笑愈發明顯,“葉拂影對歐陽薄歡縱然心有痛恨,但是沒有愛,哪來的恨呢?她誤會了歐陽薄歡七年,又被楚羽騙了七年,若是一直誤會欺瞞下去也還好,但是血淋淋的真相揭開,突然間所有的一切都是笑話,她還親手葬送了心愛的男人的一切,而罪魁禍首卻是枕邊之人,你說她當如何?”

“死!”楚一憂幾乎是咬著下唇說出這個字來的,縱然不想承認,但是所以的事情串聯起來的確是如此的,她的爹爹當年也參與了陷害太子歐陽薄歡一事,而她的娘親和歐陽薄歡也有一段斬不斷的情,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她是為歐陽薄歡而死的吧!”

娘親不是一個輕生的人,但若是因為歐陽薄歡,倒真有這個可能。

縱然未嚐親臨當年的逐原戰場,但是楚一憂已經能想象出娘親當時的掙紮糾結悔恨懊惱了,但她卻也隻能感歎,亂世紅塵,注定相愛的人一身傷

“對她來說,最後的時刻能和歐陽薄歡同生共死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隻可惜了那個人,他和她一樣,注定要愴然一生。葉清秋對於楚一憂此刻的平靜反倒有幾分疑惑,“你不恨你爹爹?

楚羽交待,不必向楚一憂隱瞞當年的事情,也是,憑她的能力,遲早也會查出來,隻是葉清秋原本擔心楚一憂回因此記恨楚羽,隻是現在看來,楚一憂似乎淡然很多。

“我為何要恨?”楚一憂眸光如水澄淨,但是葉清秋卻在那眼眸深處看到了無盡的暗灰色,恍惚間覺得這個十幾歲的女子竟有比自己還要滄桑的一顆心,就聽楚一憂繼續說道,“這世界又不是隻有白色和黑色,占最大部分的其實是灰色,也就是說,時間的善惡好壞並沒有那麽涇渭分明,爹爹當年陷害歐陽薄歡的做法是不光明,但是炎月王朝腐敗無能卻也是事實,在炎月族人看來或許他是惡人,但是在其他人眼裏他卻是英雄!”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古今多少英豪,不都是如此?

葉清秋一雙眼睛瞪大,頗為不敢相信會有人有這樣的看法,楚羽懊悔了十來年的事情,卻被楚一憂這樣風輕雲淡地帶過了,但是楚一憂接下來的話更讓她覺得震驚,“我爹爹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欺瞞我娘親,對於敵人也好朋友也罷,他可以陰謀詭計勾心鬥角,但是娘親是他喜歡的人,是他的妻子,感情一事最容不得沙子,何況是這樣大的鴻溝,所以我爹爹就算贏得了天下卻輸了娘親,真正要說起來,逐原一戰其實是他輸得一敗塗地!”

葉清秋忽有恍然大悟之感,她一直以為楚羽的心結在於葉拂影的死,還有當初他對歐陽薄歡的陷害,所做所為令葉拂影不恥,卻沒想過他真正所鬱結的地方其實是他徹徹底底失去葉拂影的心。

“金夫人,我可以體諒我爹爹的所作所為,但是對於你,楚一憂沒辦法做到那般釋然!”感情的事,本就沒有誰對誰錯,但是對於葉清秋這樣的人,她卻無法原諒。

感覺到了楚一憂驟然發起的內力,葉清秋卻也不懼,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你要殺我的話我絕不躲藏,其實現在的我跟死了有什麽區別,死了反倒是一種解脫!”嫁了兩任丈夫,做了兩回寡婦,這些都不算什麽,葉拂影的死,楚羽的心灰意冷,才是她的致命傷口。

閉上雙眼,若是今日死於此地,她也絕無怨言。

看著葉清秋這副模樣,楚一憂卻突然收了手。

並非是她下不了手,而是有些人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對於葉清秋來說,讓她日日夜夜愧疚懊悔,便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我爹爹呢?”來龍去脈既然已經清楚,如今爹爹尚在人世,那麽她就一定要見到他。

“逐原一戰後,你爹爹心灰意冷,創建了這玉湖山莊,他把這裏交給我打理,作為我和兩個孩子的容身之處,他自己卻守著這無影別院,守著葉拂影,直到你出現。”葉清秋緩緩睜開雙眼,楚一憂竟然和葉拂影、楚羽兩人一樣不打算殺她,她回答道,“有一些事情他終是要處理,所以昨日他已經離開鏡湖山莊了!”楚羽不願見楚一憂,她也沒有辦法。

“竟是連一麵都不願相見?”十年不見自己的親生女兒,那人就沒有一絲想念與不舍?微有些悵然,楚一憂舉目看著四周的花木,明明這裏是暗香園一模一樣,但是她卻覺得這裏是那樣的冷清,心頭湧過一陣寒意,楚一憂下意識地就想起了某人那肆意而溫暖的笑容,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感覺不那麽冷了。

抬步,楚一憂打算離開這個冷清的地方,她現在什麽都不想,隻想去找上官且歌,待在那人身邊,她就不會這麽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