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和王青平都不是那種讀死書的人,腦子靈活得很——也硬得很。那一板磚下去,謝雲後腦上竟然連個口子也沒有。在高新醫院裏的急診室裏值班醫生仔細檢察了一遍,確實一條縫也沒有,隻是擦破了些皮。本來醫生說給上點碘酒就行了,謝雲自己再三要求下,才弄成木乃伊的。

王青平剛才Call機響了,出去複了個電話,回來說是家裏的事已經擺平了,謝雲和謝靜都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謝雲心情變得好起來,不時拿徐烈和謝靜來開玩笑。饒是徐烈那樣厚實的臉皮,也直感覺吃不消,於是把話題岔開:“你們都是宋州科技大學的研究生,主要是研究方向是?”

“互聯網。”謝雲笑道:“你可能不知道互聯網是什麽吧?”

徐烈笑了起來:“按照1995年FNC(聯合網絡委員會)下的定義,互聯網是一種全球性的信息係統。主要是利用TCP/IP協議進行通信合作,而讓全球的用戶都能享用到這種服務。”

謝雲和王青平都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要知道,在1997年,進行互聯網研究在國內可是一種非常前沿、非常**的學科。他們兩人一天就拿這個出來難人,顯擺自己。可他們沒想到的是,徐烈以前就是宋州最大的互聯網服務公司的老板,自然對這些知之甚詳。

當時一般人想要上網還是一件十分遙遠的事。而對於像宋州科技大學這樣的全國重點大學,又是研究這一方麵的謝雲和王青平,倒有充裕的條件和時間。

徐烈還感覺不夠刺激,繼續神色坦然地說:“1987年中國兵器工業計算機研究所,使用一台當時德國的型號為‘7760’的大型計算機試驗性的發送第一封電子郵件,內容是‘AcrosstheGreatWallwecanreacheverycornerintheworld’,用中文來說就是‘越過長城,走向世界’。當時連發了幾次都提示失敗,用了一周的時間進行軟硬件調試後,再次嚐試才成功。”

謝雲和王青平都愣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謝雲張大了嘴道:“你是在讀博士吧?”

徐烈哈哈大笑:“你看我有那麽老嗎?”

謝靜原來在一旁內心也是上下翻騰,結果聽到謝雲那句話後,不禁莞爾笑道:“哥,徐烈還在二專讀中一呢?”

謝雲一怔,苦笑道:“完全看不出來。”

王青平也在一旁點頭附和:“確實太令人意外了。”

徐烈含笑不語。

最後謝雲又在急救室的病**躺了一個多小時,醫生推著儀器進進出出的給他做著檢查,怕那一板磚拍出什麽內傷出了院門就不好說了。

難得遇見一個負責任的醫生,雖然謝雲鬧著要走,徐烈和謝靜也不好說什麽,隻好在一邊看著醫生折騰。王青平有事先走了,走前拍著徐烈的肩膀讓他有空去宋州科技大學坐坐。見徐烈沒有拒絕,王青平就把自己的call機號給留下了。

等醫生終於折騰夠了,謝雲從急救室走出來,頭上的繃帶還綁著。謝靜指著繃帶問:“你不是沒事了嗎?怎麽還繃著這個?”

謝雲一本正經地道:“這你就不懂了。我要是不顯得悲壯些,導師能批準我休假嗎?”

謝靜:“……你是想騙假。”

“別說那麽難聽,我這叫工傷。”謝雲走到醫院門口叫了一輛出租車,回身道:“既然青平已經邀請你了,那我就不重複了。下次見。”

謝靜看著謝雲的出租車緩緩駛去,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生怕他又說出什麽讓徐烈追自己的話來。不過自從謝雲聽見徐烈還隻有十六歲後,就沒有了那個想法。

回到建業公司,意外地發現外麵停著蘇建業的那輛黑色的藍鳥公爵王。走進去一看,果然他坐在沙發上自斟自飲。

“才回來?”蘇建業看著謝靜和徐烈一起進來,指著對麵的沙發:“都坐吧!”

徐烈和謝靜對看了一眼,都弄不明白本來說今天還得在省城臨江多呆幾天的蘇建業,怎麽一眨眼工夫就跑回來了。

“小烈……”蘇建業皺著眉頭。

徐烈心裏感覺不太妙,但還是很平靜地等他繼續往下說。

“資金方麵出了些問題……”蘇建業抓起茶桌上的一個杯子,往口裏倒。徐烈發現今天蘇建業喝的不是茶,而是酒,五糧液。

“媽的!”蘇建業罵了一句,讓對麵的謝靜身子打了個寒顫。她可從來沒見過蘇建業發脾氣,今天算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本來上個星期就應該到帳的三百萬貨款被省政府的人給扣了,說是係統方麵出了問題,必須把問題解決了,再談付款的事。”蘇建業臉色非常難看。

謝靜可能還聽不明白蘇建業話裏的意思,但徐烈馬上就清楚了。大概是省政府方麵有人想從中榨一筆,之前又沒和蘇建業打過商量,卻在最後的付款環節掐住,讓蘇建業不得不就範。

徐烈歎了口氣,輕拍謝靜的手臂:“你先出去一會,我跟蘇總有事談。”

謝靜看了徐烈一眼,見他的意思十分堅決,隻好起身離開。

“事情大概多久能解決?”徐烈見蘇建業沒回答,冷笑道:“索賄也是不小的罪名。”

蘇建業身子一震,抬頭看著徐烈。

“我給幹爹提個意見,或許事情很快就能解決。”徐烈含笑道。

蘇建業喝了酒後,眼睛通紅。本來這一筆生意就是從聯想手中硬搶過來的,賺頭實在有限。如果再被人中間斬一刀的話,那基本是白費工夫,一分錢也別想賺到。要是徐烈真有什麽辦法,蘇建業倒想聽聽,於是他揮手道:“你說,我聽著。”

“建議幹爹請那人吃一頓飯……”見蘇建業臉色不豫,徐烈笑道:“先聽我說下去。在吃飯之前,幹爹可以在包廂裏放一台攝像機,把過程都拍下來。然後在過程裏,有意無意地讓那人把想法說出來。最後……嗬嗬!”

蘇建業眼睛一亮,徐烈說的辦法確實有可行之處。隻要那人敢在飯桌上透露自己的索賄行為的一絲語風,到時不管這盒錄像帶是寄到反貪局還是檢察院,甚至紀檢委,那人這一輩子的官路就算是走到頭了。

“最好再帶上一隻錄音筆。”徐烈說道。當時的攝像機的錄音功能還不夠好,特別是進行**,往往音質駁雜不堪。

蘇建業連連點頭,原本他回來是想和徐烈商量連鎖電腦室的事,因為資金上出了問題,他想能不能夠先緩一緩。沒料到徐烈到給他出了這麽個損招,這倒又讓蘇建業見識到了徐烈的另一麵。

**這種行為,其實直到2001年璩美鳳事件發生,才變得廣為人知,在當時還隻能算是一種異想天開的思想。

“等我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我回來。”蘇建業說完,從沙發上站起來,急著回臨江把事情給解決了。

徐烈攔住他:“幹爹,謝靜能不能借給我幾天?”

蘇建業透過玻璃門看著謝靜俏麗的背影,笑道:“沒問題,以後新公司成立,謝靜就算是建業公司的代表。”

徐烈笑著點頭:“那謝謝幹爹了。”

蘇建業走後,謝靜回到辦公室裏,徐烈從懷中掏出那張蘇建業在他家裏看過的宋州地圖,上麵除了原有的紅點外,又在紅點最接近的地方多了一點綠色。

“這幾天可能要麻煩謝小姐陪我受累了。”徐烈手按在地圖上,微笑道。

謝靜之前聽過蘇建業大約談起過這方麵的事,但沒想到具體操作起來會是與徐烈合作,這樣看來,蘇建業對徐烈的能力還不是一般的放心。

地圖上的綠點就是這一個多星期裏徐烈考察出來的,適合做電腦室門麵的地方。大部分是空置的廠房,還有一部分是商業性物業。

徐烈為什麽拉上謝靜,主要是因為自身的原因。畢竟不管徐烈裝得如何高明,身上這張臉可騙不了人。

接下來的幾天,徐烈和謝靜累得拉磨的驢一樣。幸好大部分的人都比較好說話,再加上謝靜一張甜美的臉蛋,還賺回了不少優惠。

當然,也有軟硬不吃的。徐烈沒有多想,毫不猶豫就把這些地方給拋棄了。在他心中,早就存了一個備選方案,真遇上這些人,徐烈就啟動第二選擇。雖然比不上第一選擇,但相對而言,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考慮到當時宋州市的市場容量,徐烈盡量把每一間電腦室的電腦數量控製在三十台左右。即使這樣,四十三家電腦室,一共就需要上千台的電腦,準確的說是一千兩百九十台。

以每一台電腦四千塊錢算——並不是每一回都有返廠機可以用的——光是這一項硬投入就在五百萬以上。再加上門麵租金,水電費用,服務員和技術人員的工資,以及其它例如空調,冰櫃各方麵的硬性投資,外加預留的流動資金,至少需要六百萬左右。

當這筆帳算出來的時候,謝靜傻眼了。她在建業公司呆了半年,清楚地知道公司的規模和資金現狀。一次拿出六百萬來,這完全超出了公司的能力。

徐烈倒有別的辦法,但當謝靜聽完後,差點沒暈倒在飯桌下。最後在徐烈軟磨硬泡下,謝靜隻好打算試一試。

兩人來到毛巾廠的時候,老馬剛到門口,一見麵,他就一腳把單車撐住,一腳搭在踏板上,著急地問道:“是不是房子出了什麽問題?”

徐烈笑著搖頭:“不是那裏的事。我請馬科長過來,是另有事情商量。”

老馬鬆了口氣,把車架起,旁在一邊,掏出煙點上,看著徐烈身後的謝靜點頭道:“你就小徐的家長吧?你好!”

謝靜從臉一直紅到脖子上,急忙擺手:“我不是。”

老馬蹊蹺地看著徐烈和謝靜,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曖昧地笑道:“小子,行啊!”

這回連徐烈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幸好他臉皮厚,咳嗽了兩聲,然後道:“聽說廠裏的東西要處理?”

老馬拿著煙的手一頓:“你對那些破銅爛鐵有興趣?”

徐烈笑道:“算是有興趣吧。”

老馬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拉開了鐵門:“進去看看再說吧。”

毛巾廠資不抵債,又沒有企業接收,工人分流下崗後,企業隻好破產。現在正是破產後的清盤階段,在計算出了剩下的資產價值後,就會進入市場折價拍賣,以償還銀行貨款。清單就放在桌上,每一件東西上都單列出了購買時的市場價格、使用時間和折價後的價格。

徐烈從上麵找到幾項自己特別關注的後,果然比想象的還要便宜不少。一台夏普的櫃式大三匹空調,使用不到一年,隻要八百元。而海爾的冰櫃,同樣是一年的使用時間,也才一千元左右。

徐烈深吸了一口氣,指著上麵的表單:“這些東西能不能處理給我?我願意提高兩成的價格。”

老馬一愣,搖了搖頭:“這些東西從程序上說已經是銀行的資產了,我做不了主。”

徐烈先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沒想到老馬接著道:“我可以打個電話問問。”

老馬走出辦公室,到了另外一個房間裏撥通了銀行的電話,沒想到銀行方麵出奇的痛快,隻是提出交易的時候必須有他們的人在場即可。

這主要是因為拍賣市場還不夠成熟,就算是隻使用過一年的合格商品放到拍賣公司,想要拍出銀行估算出來的價格,還是非常困難,流標也是常有的事。既然有人願意提出以高於估算價格的二成購買,那作為銀行方麵,還是很樂意的。

離開毛巾廠,在三天內,徐烈和謝靜又去拜訪了很多同樣陷入困境的企業,其中有一部分不久前還是建業公司的客戶。

事情非常順利,一筆帳算下來,不僅隻花五萬塊就把空調和冰櫃湊齊了。而且又從幾家企業手中以極低的價格收到幾百台電腦,把整個預算降低到兩百萬,這終於讓蘇建業長長地鬆了口氣。

坐在宋州最豪華的帝苑飯店裏,徐烈舉起手中的紅酒,笑道:“這段時間多謝小靜姐幫忙,不然也不會這麽順利。我敬小靜姐一杯。”在謝靜的強烈要求下,徐烈早已改口叫她小靜姐。這稱呼聽上去至少要比謝小姐感覺親近了許多。

謝靜舉起酒杯抿了一口,臉上馬上抹上了一層紅暈,看上去豔麗不可方物。

“還說呢!這幾天我都快成收破爛的了。”謝靜用刀叉切著白瓷盤中的七分熟牛排,嬌嗔道。

蘇建業豪爽地笑道:“收破爛就收破爛,隻要能把事辦成了,那就行。”說完,他大口地吞下一塊牛排。

徐烈搖晃著手中的紅酒,笑道:“要每個收破爛的都長得跟你一樣,那我也改行算了。”說著,他目光肆無忌憚地盯著謝靜胸口處**出來的ru肌。

謝靜臉頰更紅了,低著頭拿刀用力地割著盤中的牛排,咬著牙輕聲道:“讓你亂說話。”

蘇建業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也不好說什麽,隻好笑道:“吃,吃!”

今天其實是謝靜請客,雖然是徐烈的主角,但謝靜也出了很大的力,為新的公司省下了一大筆錢,蘇建業特別獎勵了她十萬塊現金。

不過到帝苑來吃飯卻是徐烈的提意,他看中的就是這裏的氛圍,適合說一些能夠讓人接受的曖昧話。

臨走前,蘇建業說送兩人回家,謝靜先拒絕了,誰知道徐烈緊跟著說自己還想多留一會。蘇建業看著一臉尷尬的謝靜,笑著搖了搖頭,發動車子離開了。

“陪我走走吧。”徐烈笑道。

兩人並行走在帝苑外不遠的林蔭道上,旁邊是涓涓的杏花江水。這一段是杏花江的主流,水清澈地能看見下麵遊動的小魚。又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分,更倒映出一片金紅。

謝靜今天特意換上了一身白色的套裝,下身是一穿同色的短裙,肉色的**緊護著筆直的雙腿,腳上是一雙黑色高跟鞋,整個人充斥著一種寧靜恬美的氣質。

徐烈則換上了一套淡黃色的休閑西服,讓身材本來勻稱的他,更多了一種灑脫的感覺,任誰都無法猜到他隻是一個十六歲的中專生。

徐烈突然停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點燃後,手扶在欄杆上,神色安然地享受著河風。

謝靜站在他身邊,眼睛望向天空中的晚霞,甜笑道:“真美。”

“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天天都能陪你看。”徐烈歪著腦袋,突然說出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話。

謝靜身子一顫,停了片刻,突然轉身道:“我該走了。”

目送著謝靜上了出租車,徐烈苦笑著搖了搖頭,把煙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我也該走了。”

當天晚上謝靜莫明其妙地失眠了,第二天眼眶通紅的就來到公司,誰知蘇建業和徐烈早就在等著她了。

“去注冊一個公司,名字叫恒星電腦。”蘇建業遞上手中的材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