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離曲(十)

過去痛苦不堪的記憶就像是來自地獄的灼灼的業火,在他心底發酵、炙烤,除了不斷地毀滅、發泄之外,這種苦和痛再也無法用其他途徑排解。

所以,要他放過他們,誰來放過他?

那麽空洞洞地看著馬娉婷,溫邑眼中沒有一絲溫度,“……你告訴我,誰來放過我?”

麵對溫邑的質問和他那種讓人心悸的眼神,馬娉婷突然就沒了話語。

“弟弟,你不需要任何人放過,隻要你肯放過你自己,”就在洞中一片寂靜、隻聽得到灰塵、石土從洞頂簌簌落下的聲音的時候,溫然的聲音從馬娉婷身後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走到溫邑身前,“我一直在等你,在你被外公強令送到法古國的時候,我就在等你,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還會是我那個讓人感到溫暖的、讓我感到開心的弟弟。

即使我們不是同一個母親,可是在我心裏,隻有你,是我在溫家最能夠坦誠相對的人,兒時的那些歡笑,那些美好時光,我們一直都很快樂,我們可以回到過去,回到最初的時光去,隻要你願意放下,姐姐帶你回家。”

說著,盧芳朝溫邑伸出手,嘴角牽扯出一抹從未有過的溫柔淺笑,“溫邑,我們一起回家!”

幾乎有些魔怔的,溫邑在溫然的話語下,緩緩伸出手去,可在那雙手即將觸碰的前一刻,溫邑卻陡然變掌為爪,抓傷了溫然的右手,血流不止,溫邑卻絲毫不放鬆,猛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溫家?回到過去?溫然。你到現在還沒看出來麽?我根本就不是你那個傻瓜弟弟,真正的溫邑早就死了!沒了!”

抓住溫然的手,她受傷的傷口不停流出汩汩鮮血,然而卻並不滴落,反而是被溫邑那根被銀色絲線束縛地緊緊的左手不斷吸收進去。原本並不駭人的傷口,流出的血液卻不減少隻見多,溫然右臂上的血脈迅速地湧動著。

馬娉婷看著眼前的情況,暗叫不好。那純淨的銀色絲線來自於銀白狐獸身上最柔軟最幹淨的毛發。是當初白澤神獸入世之時,攜帶而來,經過昆山最幹淨的冰雪的浸染,有著束縛這時間一切“惡”和“黑暗”的能力。

然而。越是純淨的東西,就越容易消失,人類的炙熱的血和淚便恰恰能夠化解這至純之物。

拍著抓住溫邑肩膀的衛一叫嚷道:“快,快把他的手臂從溫然阿姨手上掰開,快點,”眼見著血越湧越多,那根銀色的絲線都被浸在了血水之中,她焦急道,“就要來不及了!”

衛一和貝銘已經很迅速地照著馬娉婷的話去做了。然而。溫邑的手就像是釘在溫然右臂上似的,無論如何也不放鬆,溫邑和貝銘交換了一個眼神,作勢要擰斷溫邑的左臂,就在他們地準備行動之際。束縛著溫邑左手的那根銀色絲線卻猛然崩斷!

四肢微一用力,溫邑便從壓製著自己的三個人手下掙脫,猛然向前竄去,右手陡地前伸,一把扣住馬娉婷纖細的脖子,單手掐住馬娉婷的喉嚨,提到手能伸到的最高處,再次放生笑出聲來,“擒賊先擒王!這是真正的溫邑曾經教會我的一句華國古諺。說的就是,把敵人的主帥擒獲或者擊斃,其餘的兵馬就會不戰自敗。

現如今,雖然我很想把這地洞之中所有阻截我,妨礙我的人一一懲罰,可無奈時間不多,這地洞就要坍塌,我可不會任由你將我拖到那個時候!先出去了,我和這些人的帳可以慢慢算。

你這個懷抱著救人之心,又很有可能有救人之能的存在,讓我心底不甚安穩,而你,又是這其中最具說服力的男人最心愛的人,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把你牢牢抓在手中,這裏還有誰能夠是我的對手?”

馬娉婷被掐住了喉嚨,本就半透明的身子更加通透,就好像立刻就會消失似的。在衛一和貝銘“放開娉婷小姐”的叫喊聲中,隻聽得他們連溫邑後背都沒摸著的情況下便被彈射而出,摔落在地。

“你……贏不了的!”看著對現在的溫邑毫無能力抵抗的衛一和貝銘,馬娉婷雙手拽緊溫邑卡主自己脖子的右手,斷斷續續道,“因為……即使你……有再強大的能力,你有在黑暗、在巨大的**,你也沒有……一顆足以實現他們的堅強的心靈!

告訴你,那些惡靈現在……會選擇你,隻是因為,你能夠……把它們帶出這個地洞,讓它們獲得……被關押了千年的自由,等……到了這地洞之外,沒有什麽……能夠束縛它們的……東西之後,它們……就會立刻拋棄你,尋求新的……盟友,而你……好不容易脫離的悲慘……將會把你淹沒!”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溫邑一張可怖的腐爛的臉看著馬娉婷笑得一臉滲人,“我隻知道,現在我擁有無窮的力量,隻要離開了這個鬼地洞,我就可以為所欲為,把肮髒的人類全部踩在腳底,我就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

你知道過去那些踐踏過我的身體、我的尊嚴的人最後被怎麽樣了麽?他們全部被我活生生地破開了心肝,做成了一具具生動的藝術品,臉上至今還殘留著臨死前一顆的驚懼、恐怖和哀求,真是美麗啊!他們之前一定沒有想象過,那樣卑微的我,那樣被他們壓在身下我,居然有一天會成為他們命運的主宰!”

“你……瘋了!”馬娉婷盯緊溫邑臉上那唯一一隻完好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性,比魔更加殘忍!”

“人性?”溫邑嘴中玩味地咀嚼著,“那是什麽玩意兒,那種無聊的東西,早在我被背叛、被壓在那些男人的**的時候就已經扔了!我要的是這個世界和我一起陪葬!我要的是毀滅這個不公正的世界!我要的是把你們這些肮髒的所謂的人類統統消滅!”

“可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那些傷害你的人,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在你的生命中留下溫暖?難道一點點值得你留戀的記憶都不存在?難道你真的沒有心麽!”

“心?”溫邑狂笑著,陡然用空閑的那隻手掌捅破自己的胸口,烏紅色的鮮血噴/射而出,濺濕了馬娉婷透明的裙腳,然而溫邑卻像是不知道痛似的,直直地讓自己破開的胸膛對著馬娉婷的雙眼,隻是一眼,馬娉婷就愣在那裏,那是一顆怎樣的心啊?

千瘡百孔,腐爛變質,綠色藍色的黴變布滿了心髒的每一個角落,蛆蟲叢生,窸窸窣窣地在那塊搏動的血肉裏蠕動著,幾乎能夠聽到它們“沙沙”、“沙沙”群體蠕動的聲音。

馬娉婷幾乎能夠感受到胃部的不停翻湧,而被溫邑親手破開的胸口已經在馬娉婷那一眼之後,緩緩合攏,長骨生肌,表麵上平滑地沒有一點受過傷的跡象,而內裏的傷卻早已無法愈合。

一滴淚就這麽從馬娉婷眼眶中滑落而出,滴落到溫邑掐住她喉頭的手臂上,感受到手邊的溫熱,溫邑眼中卻滿是譏諷,“怎麽?你現在是在可憐我?你以為現在的我還需要你的可憐?我立刻就會成為你們的主宰!你居然敢可憐我!”

溫邑叫囂著,掐住馬娉婷就往地洞口走去,洞中人,沒有一個人趕上去攔住他,即使有這個勇氣的人也得先掂量掂量他手中的一條人命。

就在快走到被封堵的洞口之際,在雲雅失去了溫度的身體邊呆跪良久的帝鴻懿軒的聲音響徹在洞中,“站住!”

溫邑緩緩頓下腳步,笑著轉過身,那張腐爛了大半的臉對著帝鴻懿軒看了半晌,“怎麽,你難道沒看見你喜歡的女人現在可是在我的手上,想阻止我?難道你一點都不顧惜我手上你的女人的性命麽?”

帝鴻懿軒緩緩起身,走到溫邑身後,淡淡瞥了被他控製在掌心的馬娉婷一眼,然後看向他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帶你平安離開這裏,甚至離開華國,去你想去的地方,甚至還可以幫你實現你想做的事情!”

這個讓人心驚的回答讓所有人怔愣在洞中,手中掐握著馬娉婷的溫邑也是一臉興味,“哦?真是沒想到啊,一向正直敢作為的言懿軒竟然會幫我,理由是什麽,我倒是很想聽一聽,我想,為了結成同盟,你該告訴我!”

“很簡單,我不想失去我要的人!”帝鴻懿軒也不耍花腔,這才眼神深邃地看向馬娉婷,直接道出。

“不可以!”聽見戀人的話,馬娉婷大叫道,“帝鴻懿軒,要是你放他出去,不僅僅是你們,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會活在黑暗之中,現在,這個假的溫邑的身體不僅僅是他自己的,潛藏在這個地洞之中的千年惡靈也會被他帶出去,到那個時候,一切就無法阻止,無法挽回了!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對那些一無所知的無辜的人們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情!”

“那讓我重獲母親的愛卻又立刻失去,甚至即將永遠失去你,對我而言,又是何其殘忍!”似乎再也控製不住心中壓抑的感情,帝鴻懿軒衝著馬娉婷大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