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圍坐一塊兒,聽萬總講剛才時尚論壇的事,安心理素質夠好的,要一般人就盯不住了。伊娜說就知道得去一幫捧臭腳的,要她就不去。萬總說這就是小孩子的心理,去也是一種宣傳雜誌的手段。隻要能給人留下印象,可能這種印象是很微小的,但說不定在某時某地某一刻,就會觸動到他想起什麽。萬總說:“安不容易,尤其梁秋那個位置原本該是她的。”容萱抬頭問:“什麽意思?”萬總萬沒想到這些人年輕到不知這些八卦,歡天地喜地把梁秋現在那雜誌如何找到安,安如何做了試刊,如何在準備正式開始時突然換了梁秋講了一遍。至於內幕到底是什麽,隻有外方和梁秋知道,安應該也知道,但以她的性格,永遠也不會說。萬總說:“如果說安做得不好,不會正式出刊。而且梁秋接手以後做的內容,欄目設置,完全就是按照安的試刊來的,一點兒沒變。”伊娜倒吸一口冷氣:“瞎米叫閨蜜啊?”黃廣告卻說:“安就是太清高,不屑跟人爭。其實爭爭又怎麽了呢?老一付公事公辦的樣子。就現在這情況,社交,打通上下的關係,都是必要的。梁秋就比她活泛多了,所以被人拔了紅旗啊。”促使萬總與安合作的關鍵就是這件事,他敬重安,欣賞她那股倔勁兒,而且她支字不提,品格高尚。她說過,偷走她什麽都沒關係,內容、刊名、創意,都沒關係,因為才華是自己的。最後萬總說:“我還要告訴你們的是,這個月,你們持平了。”

這天程昕要和崇文一塊兒去拍冰激淋店,一早出來,“大爺大媽”地招呼,心情尚不壞。小東子指著天空問她:“聽見了麽?”程昕問:“聽見什麽?”小東子說鴿哨啊,果然,天空中有大片鴿子飛過,程昕笑:“啊,真可愛。”趕緊掏相機拍。

走到胡同口,崇文跨在自行車上等她。她臉一沉,道:“你直接去店裏就行了。”崇文說:“我起猛了。”蹬到她身邊問:“剛才那人誰啊?”程昕說你管呢,崇文讓她上車,她理都不理,伸手就叫出租車。上車以後,司機從後望鏡看見,問:“跟男朋友吵架啦?”程昕糾正:“不是男朋友。”司機愛聊,問:“那怎麽回事啊?肯定追你呢吧?什麽年頭兒了,還騎一破‘二八’,就這種檔次,咱是不能理他。”

采訪完,店主就把拍攝用的冰激淋請崇文和程昕吃了,崇文見程昕吃的樣子像是在和誰賭氣,狂撮,很是不屑。這一天下來,程昕吃了不少,下午拍完最後一個店,崇文推了車叫她,她還不理,崇文給喪一天,也煩了,剛騎上車,卻見她蹲在路邊,麵色痛苦。崇文趕緊問她怎麽了,程昕說肚子疼,崇文說:“多明白啊!這種吃法,不疼才怪呢。你是‘貪小便宜吃大虧’形象大使吧?”程昕不作聲,站起來窩著腰走。崇文看不下去,把車橫在她麵前,這回她沒拒絕。

一進家,秀蜜嚇壞了,問怎麽了這是,崇文說她肚子疼,太饞,秀蜜問:“吃什麽啦?吃涼的啦?你大姨媽了還吃涼的?”崇文驚愕道:“你丫是不是神經病啊?”程昕推開他,走到床邊,躺下。秀蜜一看就明白,心疼道:“怎麽啦?又吵架啦?”崇文急道:“她就為了不跟我說話。瘋子!”秀蜜歎聲“冤家”,崇文倒了杯熱水,見程昕還是背衝他,嗬斥道:“起來!把水喝了。”程昕轉過身,臉還是緊繃繃的。崇文道:“你不理我沒關係,作賤自己算怎麽回事?讓我心疼?”程昕諷刺道:“你想太多了。”崇文說:“你目的達到了,我心疼,然後呢?你高興麽?”程昕接過水,默默喝了幾口,崇文突然說:“我一直住在棚裏,帶著那盆花。”程昕冷淡道:“扔了吧。也不值錢,還得費心照顧。”崇文問她腦子是不是壞了,難道不是因為喜歡它才種的麽?程昕理直氣壯地說:“曾經喜歡,現在不喜歡了,不行麽?和你一樣。”崇文氣得說:“我今天一早來就是想跟你說,開花了。”程昕滿不在乎地嚷道:“所以呢?”“所以我看見它就會想你!”

秀蜜聽得腦仁兒疼,趕快出去了,程昕抽抽答答地說:“你到底要我怎麽樣艾崇文?你到底要我怎麽樣?我剛以為怎樣了,葛一青就回來了,你們那樣,我還能怎樣?我們之間還能怎樣?”崇文說:“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跟她把這事弄明白的。”“不要!我不要弄得跟個小三兒轉正似的。”崇文說你當然不是,程昕說:“你和她分開,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崇文仔細看看她,問:“這是氣話麽?”程昕扭臉又躺下了,崇文在她身後說:“你給我一周的時間。”

李敗犬老師的讀者見麵會場地不大,走的是輕鬆範兒,氛圍很知性的,敗犬老師和藹可親跟人似的。主持人開場道:“我知道您的讀者都親切地稱呼李老師為‘敗敗’,也知道李敗犬是您的筆名,當時是怎麽想的呢?”敗敗微笑道:“我現在挺討厭這個名字的,把還沒有結婚的女人比作人生的敗犬,其實是相當殘忍的。我那會兒比較頹,心靈沒有方向,但現在不一樣了,我的人生有了方向,不過再改筆名有點晚了。”這時安舉著一捧大麥出現在門口,敗敗一愣,笑了笑示意,安找了個角落坐下。主持人開始介紹敗敗這本星座加紫薇的新書,剛說沒兩句,有個女讀者舉手,主持人說:“我們還沒到提問階段,就已經有讀者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問了。可以麽李老師?”李老師特別隨和,說:“可以啊,我很願意解答我的親們。”女讀者說:“我一直是您的讀者。”“謝謝你,親。”敗敗老師回答。“您現在轉換風格以後,我也非常感興趣,特意買了您的大作來拜讀。因為我平時呢,也挺愛看這些的,但是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女讀者恰如其分地停在了這兒,然後說:“您這書裏好多都是抄的啊。”場子裏一頓,隨即大片小聲地交頭接耳蔓延起來,女讀者從包裏拿出另一本書,把封麵衝著敗敗:“這本書您看過麽?”敗敗臉色鐵青道:“沒看過!”女讀者說那太奇怪了:“我就隨便舉個例子,這本書的第頁,和您那本的第60頁,基本上是原封不動就改了個標點符號啊。”敗敗說:“我可以再一次嚴肅地回答你,我!沒!看!過!”主持人打圓場說這些學科,可能在很多地方相近,得出一樣的結論,也是很正常的。女讀者可不這麽認為,她說:“說實話我特別失望,這本書是我人生中看的第一本星座書,這是1990年出的,雖然年頭老點兒,可您也別以為沒人看過啊。結論相近是正常的,問題是您自己看看,整段整段都一樣啊。”敗敗怎麽也假笑不出來了,氣急敗壞道:“你是來砸場子的吧,是不是?您哪出版社派來的?”女讀者很意外,說您別誤會,還真不是,您自己再好好回憶回憶。主持人接過話筒說:“這個問題可能是有誤會,我們可以私下交流。”女讀者還想說什麽,李敗犬已經拂袖而去。

敗敗堅決不出去了,嚴厲指責主辦單位失職。負責人圍著她低三下四地解釋,確實不清楚來頭,也不是沒可能就是個普通讀者,敗敗不是也管她叫“親”麽。敗敗怒極,說:“親他媽什麽親?買我書那叫親,不買那就是路人!普通讀者能那麽有備而來麽?”那樣子簡直要吃人,大家都不敢吭聲,怕第一個遭毒手。安推門進來,把大麥送到敗敗手上,敗敗暫時平靜下來,衝安委屈地一笑,屋裏的人借機跑了。安拍拍她肩膀說:“沒事,別往心裏去。”敗敗看著懷裏金色的麥粒,輕聲道:“關鍵時刻還是有姐們心裏踏實。”安“嘿嘿”笑說:“昨兒你生了氣掉頭就走,其實我想和你說,咱們再加一個專欄,我也可以把卷首讓給你寫。你知道我也不太會寫,你寫的肯定比我好看。”敗敗臊了,說:“加一專欄就成了,卷首我寫算怎麽回事啊,那都是主編寫的。你這麽說我都不好意思了。”安說咱咱倆這關係,就別不好意思了,敗敗歎道:“唉,我這人也是,還是不夠包容,靈修得還不到境界,和俗人生什麽氣啊。”

安把敗敗新專欄的事交代給程昕,特別囑咐了一句,每期到網上查一下內容有沒有類似的,程昕記下,安讓她把容萱叫進來,程昕說容萱已經兩天沒來了。安打電話問,容萱說病了,爭取明天來。掛上電話,黃廣告問容萱錢到了沒有,容萱說剛查完,到了,黃廣告說他是說到做到的,人品好。容萱說還是想辭職,黃廣告說多大事兒啊就辭職,容萱說:“我沒你膽兒大,這事兒弄得我心裏特別沒底。我還不是一個純粹的壞人。”黃廣告問你你意思是說我是純粹的壞人唄,別鬧了,很難被發現的。容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也就是個早晚的事。現在辭了,將來再事發,沒那麽被動。黃廣告知道她是個有主意的,問:“有下家兒麽?”容萱說:“可以有。”

葛一青下午起來,腿上套雙黑絲兒,上身隻穿件胸罩,對鏡子畫大濃妝。崇文見了,替她把門關上,她馬上過來給拉開了:“幹嗎呀?喲嗬瞧你那正經的樣子。”崇文讓她多穿點,葛一青滿不在乎地說:“我在家幹嗎要多穿?我出門才為了你多穿。”崇文要關自己屋門,葛一青過去一把撐住,罵道:“少跟我假正經,擺出一付授受不親的樣子,你這病要犯到多咱才是個頭兒啊?”崇文不理她,背了包往外走,葛一青伸腳給攔住:“你就不問問我打扮這麽漂亮幹嗎去麽?”崇文說你愛幹嗎幹嗎去,葛一青顯擺道:“我見導演去。”崇文倒有點好奇,問道:“什麽導演?動畫片導演?”葛一青踹他一腳:“電影導演!看過我好多大片,托了好多人才找著我,非說我特別適合他下一部戲。”崇文祝賀她,又往外走,葛一青還沒說夠呢,追著他嚷:“藝術片!奔國際影展的!”崇文問什麽藝術?人體藝術?葛一青果然急了:“會聊天兒不會啊?”崇文說挺好的,去吧,葛一青無法忍受這種這種放任自流的態度,說:“可我老隱約覺得丫哪有點不對勁兒,上次頭回見就老有意無意地拍我手。”崇文還是沒往心裏去:“潛規則唄,你要不願意就抽他唄。”葛一青心裏一涼,這人真是變了,以前要一聽見這個,他先過去抽人家了。她生氣地問:“你現在怎麽這麽冷漠啊?”崇文在門邊愣了愣,說:“葛一青,你也太沒心沒肺了吧?”葛一青“昂”了一聲,崇文說:“我喜歡別人了,你看不出來麽?”

葛一青一動沒動,臉上有一半的大濃妝,素顏的部分無比清冷。崇文放下包說:“咱倆現在就談談吧,反正遲早也得談。”他從冰箱裏拿了兩瓶水,回身見葛一青在掉眼淚,他硬起心腸,裝沒看見:“對不起,之前一直沒有想好怎麽說。”

葛一青一張嘴就把自己逼到死角,說道:“我覺得你這是裝孫子。”崇文說有點兒,可能是自己太麵,總想找一種大家都不覺得受傷害的方式。葛一青說怎麽不受傷害也得拿嘴說吧,為什麽之前他不承認,崇文說:“對不起。”

葛一青用力擰開蓋,喝了幾口就噎住了,狂咳,眼淚又迸了出來。崇文拍拍她的背,聽見她說:“程昕吧?”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葛一青又啞著嗓子說:“你喜歡的人,是程昕吧?”崇文承認了,葛一青仰起頭來,掛著種自虐地得意:“我就知道。你說我多早就看出來你倆有一腿?從你讓她跟她媽住你棚裏就說過吧?我這算引狼入室吧?”崇文說那時候沒有,葛一青冷笑問:“那什麽時候有?”崇文說不知道。

葛一青突然站起來,衝回自己房間,披上外套掛著半個濃妝就往外走,崇文驚愕地問:“你幹嗎去啊?”葛一青說你不是說完了麽,她要見流氓導演去。崇文疑惑道:“這算說完了?”葛一青說:“怎麽著才算?非得我跪下求你說別離開我?你期待麽?你會答應麽?你要願意,我麻利兒就演。”他果然沒反應,葛一青道:“我走了!再見!”看崇文並不追上來,又喊:“我找流氓導演去了!我找流氓導演潛規則去了!”崇文緩緩道:“合著你是希望我跪下來求你?”葛一青瞪著他,小胸脯一起一伏,崇文問:“你期待麽?你會答應麽?”“我期待!我答應!”崇文無奈地說:“葛一青,你是成年人了,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