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去世,舉國哀悼。

宮中掛起白幡,沉重與哀寂在宮中肆意蔓延。

談安歌這才恍然反應過來,曾經會朝著她笑,毫不顧忌地刻意偏袒她的那個太後真的去世了。就像是謝玉靈一樣,談安歌再也見不到她了。

一時之間,談安歌的心緒十分紛亂。不知道是不是該悔恨自己應該多去看王太後兩眼,而不是突然收到她故去的消息後,給自己徒留遺憾。

她以為,王太後至少能夠撐過這個秋天的。

但是,無用的哀傷在這個時候似乎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太後的去世並不安然,因為她前腳眼一閉,後腳得知太後去世消息的朝臣便盯緊了謝予琛。

京中很多人自從得知王太後病重的消息後,老早就期盼著太後快點去世。

因為,隻有太後去世,他們才能拿住謝予琛的把柄。借機說是因為謝予琛執意要推行新政,才引得老天震怒,奪走了太後的性命。

至於事情的真相,早就沒有人去關注了。

甚至有些居心叵測的人,將目光放到了豫王的身上。

雖然謝予琛早就坐穩了這個皇位,但是謝予琛一心向民,並且敏銳而睿智,這樣繼續下去,搞不好除了推行新政以外,謝予琛還會做出什麽舉措來。

忠臣都希望國有明君,但是這世上真正的忠臣畢竟隻是少數,大多數朝臣都隻看得見自己眼前的利益,反而希望有時候皇上不要那麽耳目聰明,他們才好搞一些小動作。

*

談安歌跪在靈前,曾經鮮活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牌位,歸於塵土。

太後去世,按道理來說應該由的莊木晗這個正經兒媳婦守靈,但是談安歌主動請纓,現在莊木晗染病,就由她來代替莊木晗守靈。

守靈要守整整七天,並不輕鬆。

但談安歌倒是感覺還好,因為在這七天內,她隻需要專心跪在太後的靈前就好了。

她已經許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寧靜,逃離了外界的紛紛擾擾,談安歌開始放空起來。直到妙顏急匆匆地衝進來,這份寧靜才被打破。

“不好了,娘娘!陛下在朝堂上暈倒了!”

談安歌早就料到太後去世隻是一個開端,必然會伴隨著一些其他不太好的事情。但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的是,謝予琛居然暈倒了。

在談安歌的記憶裏,謝予琛一直很強大,根本不像她這麽嬌弱,受了一點打擊身體就撐不住了。

“娘娘!”妙顏的催促聲傳來。

談安歌恍然抬頭望去,妙顏眸中含著十足的焦急。

“本宮……要守靈。”談安歌垂下眸。

宮裏不能夠亂套。

若是連她也慌了,或許謝予琛的暈倒本身不嚴重,但她的慌亂反倒使其他人慌了神。

妙顏跺腳道,“娘娘!”

談安歌說道,“陛下的身體究竟如何,自有太醫。本宮過去,也隻不過是添亂罷了。”

雖然談安歌說的是事實,但是說到底也是一件小事,談安歌過去看一眼謝予琛也沒有什麽。

畢竟謝予琛突然暈倒的原因,就是因為有文臣說了,太後的去世是因為謝予琛執意推行新政的後果,氣急攻心所導致。謝予琛此刻正是脆弱的時候,一定很需要談安歌的安慰。

但是,這又怎麽樣呢?

等妙顏走了以後,談安歌望著王太後的牌位。不知道為什麽,每當她望著王太後的牌位時,內心都會出其意料地平靜下來。

她知道,王太後一定也不想看到這一幕的。

談安歌閉上眼,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謝予琛的身影。

謝予琛一直以來都像是一座大山一樣,若是謝予琛倒下了,談安歌根本

*

而謝予琛自然不會輕易倒下。

非要說的話,他曾經經曆過比現在還要難過一百倍的局麵。雖然現在早就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了,但從前的痛苦和屈辱仍是刻骨銘心,銘刻在他的骨子裏,讓謝予琛不會輕易地被擊倒。

畢竟,他可不是謝予望。

謝予琛感覺有一股氣堵在胸口,讓他感到鬱鬱不樂。

但是等蘇太醫施了針以後,謝予琛感覺到自己好多了。

“陛下,萬萬不得再如此動氣了。”

謝予琛點了點頭。

他看向一旁擔憂的談光遠,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一次,連累愛卿了。”

談光遠麵色大變,“陛下怎可這麽說?”

謝予琛悠悠地歎了一口氣,“這是事實——談家這次全力支持朕,但是朕卻讓你們失望了。”

談光遠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陛下做的乃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就算不成功,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不是都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嗎?”

謝予琛朗聲笑了起來,“成功之母——好一個成功之母!”

可惜,敗局已定,就連謝予琛也不得不認。

謝予琛笑完,終於開了口,“其實,朕一直都知道,是因為安歌開了口,談家才肯全力支持朕推行新政。”

談光遠的麵色頓時變得比剛剛還要難看。

謝予琛的目光了然,“談愛卿放寬心,朕並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人為自己著想一些,乃是人之常情。何況,朕也沒有照顧好安歌……”

談光遠沉默了一會兒,“不,陛下已經做得很好了。包括推行新政也是,雖然他們一直反對。但是微臣卻認為,陛下的新政並不同前朝的幾次無用的改革,是具有可行性的。”

謝予琛笑了起來,他倒也不避諱與談光遠說這些,“是嗎?其實裏麵的一些想法,是安歌提出來的。朕隻是將它加以完善。”

談光遠不由愣在了原地。

謝予琛的眼神認真,並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後宮一直有一個默認的規則,那就是後宮不得參政。但凡是腦子清明的君主,都不會容許妃嬪妄議政事。

“隻是可惜……”謝予琛說道,“朕不能替安歌實現她的夢想了……”

但是,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想起談安歌,謝予琛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

他和她,還會有未來的。

*

談安歌似乎高估了自己的體力。

守靈七天,實際上對身體是一個很沉重的負擔。以談安歌現在的身體,壓根承受不住。

直到第七天的時候,談安歌終於撐不住了。

她這一次是真的病倒了。

談安歌睜開雙眼的時候,對上的正是謝予琛一雙焦灼的雙眸。

談安歌有些恍惚,“我這是……”

說著,談安歌便想坐起身,但是隨即就被謝予琛一句話強行打了回去。

“躺下。”

談安歌乖乖躺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許迷茫。

謝予琛又說道,“好好養病。”

談安歌下意識地說道,“可是……還有一天。”

“你既然病倒,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謝予琛的語氣分外冷酷,但是談歌心中卻湧上一股暖流。

“好。”

國喪需要操心的事情有很多,但是談安歌不知道謝予琛是怎麽做到的,竟然真的沒有讓她操不該操的心。

就連哭喪的時候,談安歌也隻是意思意思地走了一個流程。

但是,正當談安歌準備離開時,她在太後的靈堂上看到了龔吉月。

龔吉月的眼睛紅腫,但是某中卻並無哀痛的情緒。

談安歌故意停頓了一下,果然不出她所料,龔吉月追了上來。

“聽說,你病了。”

龔吉月擦去眼淚,她昂著頭,前幾天蘇鴻才在龔吉月臉上留下的印記已經消失。按常理來說,龔吉月應該不會痊愈的這麽快,大概是借助了係統商城的力量。

談安歌看著龔吉月,並沒有說話。

龔吉月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容,她從成為快穿任務執行者開始,就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你的心理承受能力真弱。”

談安歌挑了挑眉,並沒有解釋。

她此刻就像一個高傲的女王,看著跳梁小醜愚昧的表演。

龔吉月成功被談安歌這副表情激怒,“你知道嗎?謝玉靈的死並不是意外。”

通過係統,談安歌已經知道謝玉靈的死乃是攻擊,月經性算計的結果,但是她並不知道具體過程。

曾經的傷痛在一瞬間湧了上來,談安歌握緊了拳,但是依舊堅強地站在這裏。

“你知道我是怎麽殺她的嗎?”龔吉月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談安歌凝視著龔吉月,好半晌終於出了聲,“為什麽?”

她知道是龔吉月算計了這一切,但是談安歌並不知道謝玉靈究竟為什麽會發生那種意外。

龔吉月欣賞著談安歌難看的臉色,這麽多天的委屈一掃而空。

“借刀殺人——不得不說這招的確很好用。”

“你們將謝玉靈看得那麽緊,旁人怎麽可能近她的身呢?更別提將她故意引誘到樹上,在故意引她跳下來這種事。”

談安歌終於繃不住了,謝玉靈乃是她一生的痛點,“你——”

龔吉月笑了起來,“想知道嗎?我倒是不介意告訴你事實的真相,反正……”

有談安歌在一日,她的任務就絕不可能完成。

龔吉月本來還想著,她不會主動向談安歌下手。但既然談安歌不仁在先,也別怪她不義。

“那段時間,謝玉茹與謝玉靈玩得很好吧。”

談安歌如遭雷擊,頓時愣在原地。

有些事情不需要說的那麽清楚,隻需要短短一句話,她就能明白。

談安歌腦內曾經模擬了很多陰謀,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事實的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在這一刻,談安歌忽然想起了謝玉茹那時候染病的異常,以及趙宛音小心試探的語氣。

麵對女兒的持續高熱,趙宛音怎麽可能做事不理呢?

除非,趙宛音覺得是謝玉茹自己的問題。

在作出不可挽回的錯事以後,謝玉茹飽受愧疚的折磨,從而生一個大病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不如說,謝玉茹的高熱,趙宛音壓根就以為是謝玉茹自己邁不過那個坎。

“怎麽會這樣?”談安歌喃喃地說道,“她還是一個孩子!”

“孩子?”龔吉月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我親愛的貴妃娘娘,你怎麽還是那麽天真呢?如果不是因為謝玉靈最喜歡的姐姐一步一步耐心引導,謝玉靈自己怎麽可能爬上那麽高的樹?”

她笑得十分囂張,談安歌渾身發冷,隻感覺手腳像是要凍住一般,不能做任何事情。

甚至連上去打龔吉月一巴掌的力氣都沒有。

龔吉月冷冷地看著談安歌。

她不是不能對談安歌下手,相反一直以來對談安歌下手實在是太容易了。

自從謝玉靈死後,談安歌的心底防線早就崩潰了。

龔吉月知道,談安歌從來沒有走出來過那場陰霾。

她甚至不用花費一兵一卒,足夠讓談安歌整個人都崩潰。

龔吉月見談安歌已經完全沉浸在殘忍的真相裏麵,不由換上悲痛的表情,重新回到靈堂中去。

——她今日可從來沒見到過談安歌。

談安歌完全沒有意識到龔吉月的離開,她依舊站在原地,感覺到手和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一片冰涼,不能挪動半分。

——竟然是謝玉茹害死了阿靈!

可笑她一直想著報仇,沒有想到自己根本不可能給阿靈報得了仇。

龔吉月雖然借刀殺人,但若是謝玉茹沒有刻意引導阿靈,阿靈根本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

談安歌昏倒前,依稀聽到宮女急匆匆地叫道。

談安歌感覺自己睡了很久。

她久違地夢到了阿靈。

阿靈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她並不怪談安歌。

但是談安歌怪自己。

她淚眼朦朧地抱著謝玉靈,“是母妃——是母妃的錯!母妃沒有保護好你!”

謝玉靈回抱住談安歌,“母妃,不是你的錯。如果有機會,下輩子我還願意當母妃和父皇的女兒。”

謝玉靈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身體漸漸變成透明,直至像星辰一樣消散在空中。

談安歌倏然醒來,她的懷中什麽都沒有。而謝予琛正溫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淚痕。

“安歌醒了。”

談安歌瞬間破防,撲進謝予琛的懷抱裏。

謝予琛還以為談安歌今日是被哭喪的氣氛感染,便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