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學姐她為什麽會來這裏?
這個問題冒出來不消兩秒,季辭就明白了所以然。
大概是那天她在她麵前表露的太挫太喪感,學姐當時沒說什麽,但其實放在了心上,於是......
其實她也就是那段時間比較懷疑自己而已啦,那股悲傷勁過去了就好了,看看她現在,不是生龍活虎的嘛。下課了再去找她解釋解釋吧,她已經夠忙的了,不要在平白無故的把時間白白浪費在她身上。
不多時上課鈴響了,鍾啟明踩著鈴聲進來,他一來,教室的氛圍更加嚴肅了。
鍾啟明年歲已大,早就過了退休的年紀,這些年A大對美院的投入越來越大,遂將他返聘回了校園,所以說這就是當初季辭義正言辭地和白月璃說的,不單單是為了追隨她才選擇的A大,鍾啟明的名號足夠她做出選擇了。
然而,萬萬沒想到,鍾老師的要求真的好嚴格。
不,怕是隻對她嚴格。他對別人總是笑嘻嘻的,季辭清楚的記得有次蔣雙全沒完成作業,他和藹地說沒事沒事下次記得補上來,對她就是你這寫的什麽東西拿回去重新寫過。
季辭:......
所以就是個大寫的無語。
而且平時上美術史他也特別喜歡點她名,就比如現在,找人考查一下上節課的知識點,隻見透明鏡片反射兩道弧光,整個課堂隨之靜謐了,屏住呼吸不敢吸引他的注意。
剛巧季辭抬頭那一瞬間,目光和他對視上。
她心裏知道,完了。
“季辭,”鍾啟明推了推眼鏡,一錘定音:“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顧閎中,十月份的天已經不熱了,教室門窗開著,時而送來一陣風,季辭額頭冒出一排綿密的細汗,心虛地往身後看了一眼。
此刻的學姐並沒有在看她自己的書,而是目光炯炯望著講台,麵上倒也沒有表露出其他情緒。
講台上那雙犀利的眼睛正等待她的回答,季辭心裏叫苦不迭,她倒不是不能夠背出來,隻是不熟,這段時間她根本沒有在這些理論上花費多少時間,一心準備下個月的比賽,書本上的隻了了記了下。
一旁的於果把書翻到那一頁,拚命的找角度讓她看。
季辭沒管她,憑腦海中那點稀薄的記憶:“顧閎中,代表作品是韓熙載夜宴圖,采用...呃...長,長卷的形式記錄...宴會的過程,順序是...嗯...”
“呃...聽樂,觀舞,清吹噢不休憩,清吹,告別,作品表現了主人公韓熙載苦悶的心情。”
勉強打出來了,鍾啟明擺擺手示意她坐下來,那表情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他道:“這麽卡卡頓頓的不行啊,過兩天就忘了,回去要多記多背。”
“好的。”季辭硬著頭皮小聲應和他。
低著腦袋暗暗戳筆帽,忽地想起什麽,季辭又往後看了一眼,學姐這會兒已經沒有盯著講台了,而是垂眸專注於書本。
季辭:“......”
完了,學姐真是早不來晚不來,前幾次她答的都挺好的...
下課後,季辭本想去找白月璃,誰知鈴聲響完,一回頭,那位置上已經空空如也了。
“辭寶,洗手間去不去?”於果熱情邀約。
“嗯。”季辭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臨走前不忘將手機揣手裏,龍飛鳳舞地打字:
【你走了嗎?】
“我越來越懷疑白學姐她那段所謂的‘愛情’就在我們係了。”
“大膽點,你可以合理的懷疑就是我們班的,又是做助導又是來我們上課的教室自習,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都是巧合吧。”
身旁兩個女生揚起調子生怕別人聽不見,緊接著,手機振了一下,是學姐發來了信息。
【嗯,我下節有課。】
【你好好上課,別走神。】
【你們下午沒課了吧,別回宿舍,跟我一起自習。】
季辭抿了抿抑製不住想要揚起的嘴唇,回了一個收到的表情包。
“辭寶,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好奇嗎?”於果忽然偏過頭問道:“你好像對白學姐的事很少關心?你也太不愛八卦了。”
“是嗎。”季辭抬頭眨眨眼。
有那麽不關心?明明很關心的。
她收起手機,衝兩個室友微微一笑:“如果我有一個秘密一直瞞著你們,你們千萬別怪我啊。”
於果,丁一楠:“什麽?”
話到嘴邊,季辭猶豫了下,在兩人期盼的視線中,她還是鼓起勇氣用氣聲說出了那個早就想和她們坦露的秘密。
兩人詭異地對視一眼,而後齊刷刷地盯著季辭,異口同聲:“全寶果然猜得沒錯,原來真是你!!!”
季辭被嚇了一條:什麽鬼?!
於果率先發聲:“我們早就把你倆扒了個底朝天,你不知道吧哈哈哈!”
季辭:“?”
丁一楠接過話柄:“首先是全寶提出來的。”
於果點頭:“沒錯,開始我們還不信,後來想了想軍訓的時候你那通電話,真的和白學姐的聲音很像啊。”
丁一楠:“全寶加了學姐的微信,細扒你倆之後,發現你們的微信頭像都是同一個背景圖呢。”
於果:“還有你們的眼神,嘖嘖嘖,所謂的眉目傳情也不過如此了吧。”
丁一楠:“就是就是,我記得很清楚,開學典禮那天,學姐可一直看著我們這邊,如果是她這樣也就罷了,你也是呢,別人演講的時候你可沒那麽認真噢,小季同學,你藏得可真夠深的,若不是我福爾摩斯楠,嗯哼哼...”
一下又一下暴擊砸在季辭腦門上。
原來已經這麽明顯了嗎......
果然,打從軍訓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室友不去學刑偵真的可惜了,可惜了。 。
下午,約好在空教室自習。
她們沒有去圖書館,因為那兒太安靜了。
學姐還是早上那身裝扮,不同的是,她手裏好像換了一本書,季辭記著之前的是薄薄一本的。
難道,一個早上就看完了啦?!
等她坐下來,那本書規規整整地擺放在桌麵上,有些熟悉,有些發舊,季辭看了頭皮發麻,“這......”
白月璃與她相視一眼,很是不爭地悠悠說道:“我從你們係大三的學姐那裏借來的,以後,我跟你一塊兒學,你應該不會再像今天這樣了吧?”
“不是,我......”季辭啞口無言,突然覺得自己好廢,也很想吐槽一下那個鍾老師,為什麽一天到晚老是叫她。
她低下頭,心虛地說道:“我之前答得都挺好的...”
“那這次為什麽?”白月璃道:“看到我太緊張了?”
季辭微抬頭,偷偷瞄了她一眼,害臊地笑了一下,“有一點”,她還伸出爪子比劃:“隻有億點。”
“你呀。”白月璃被她逗笑了,無奈道:“算了,看書,不然一會兒又不知道時間怎麽過去了。”
“噢噢好。”季辭意猶未盡地正回身,嘴角殘存著微笑。
隻要和她在一起笑容就像怎麽流也流不盡的山泉,目光也會情不自禁地往她身上駐留,特別是簌簌的風掀舞著窗簾,將學姐身上的香味**漾到她的鼻尖,那種想要擁抱接吻的欲望總會頃刻之間湧上來。
所以她是頂著多麽大的壓力在學習啊!
難怪說戀愛使人降智,不過,好像這個debuff隻被她一個人套上了,學姐就很專注,玩的時候是玩,學的時候是學,她收心收的好快。
不過,季辭現在是頂著女友太優秀*在旁邊*一起學的debuff,一絲也不敢懈怠,她敢保證,這怕是有生以來頭一次這麽想要吃掉書上的文字。
“咦?”學了半天,懶懶地撐了一個懶腰,季辭好奇地看了看旁邊,這一看給她嚇了一跳,“學學學姐,你該不會是背到這裏來了吧?”
書本頁碼上白紙黑字地寫著32.
32頁了,這才過了多久?!
“嗯。”白月璃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她看得很快,短短說話的功夫便又翻了一頁。
季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書,也不過四十多頁,這還是課堂上講過的內容,隻不過她重溫了一遍而已。
“...你,”季辭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你怎麽記的這麽快,你真的不是來打擊我的嘛...”
就算你是設定滿值的女主,也不能夠這樣逆天。
“你沒必要和我比啊。”白月璃撂下書,笑了一下,道:“其實上麵的很多東西我都看過了,本來就有一些印象,我隻是快速過一遍而已。”
“你看過了?”季辭詫異說著,結合這些天的經曆,心裏不由得一陣感動,再也按捺不住從今早見到學姐起就蠢蠢欲動地想要湊上去跟她貼貼抱抱的心,熱情地一把將她擁住。
火熱的一團撞進懷中,白月璃有一瞬的失措,雙手木訥地杵著,女孩的呼吸貼著胸口一起一合,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糯糯軟軟的聲音貼著脖頸傳來:“學姐,你對我太好了,但是,你要先完成自己的事呀,不然顯得我好廢。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前幾天真的是我心情比較低落,我不會輕易放棄的。”
白月璃聽著女孩的感慨,終於明白她忽然這麽熱情的原因,想來是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自己是為了她才一早吃透她們專業的書?她心裏無奈地笑了下,其實不是的。
但既然她是這麽認為的,那就算了吧。
白月璃沒有解釋,也沒有推開她的懷抱,雙手緩緩回摟住女孩的背。
她也早就渴望季辭的溫度。
將臉輕輕貼在女孩的肩膀上,這一刻她感到十分的愜意輕鬆,眼底像要化出水來,聲音也軟下幾個度:“周六你想去哪裏玩。”
“周六?”季辭想了想,道:“可你不是說社團有活動嘛。”
“取消了。”
“噢。”季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嗎,眼睛忽然又成兩道月牙,笑眯眯的:“學姐決定吧,我聽你的。” 。
之後季辭的專業課偶爾會出現白月璃的身影,每次她都坐在教室最角落的地方,美術班的同學從起初見到學姐的拘謹慌張變得越來越自然,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天,鍾啟明的心情貌似特別好,講課的調子起得很高,像唱歌似的。
課程進行到一半,他照例找人起來回答問題。
鍾啟明雙手撐著講台,目不轉睛地盯著花名冊,叫個名字跟打遊擊戰似的,遲遲沒有點人起來。
他忽然抬起頭,目光直落在最後一排,稍一牽動嘴巴便露出和藹的笑紋:“這次,讓你們的學姐來回答一下吧。”
白月璃抬眸,正好撞上老人如炬的目光。
同學們當然知道鍾啟明所指的是哪一位,齊刷刷地回過頭,望向教室最右邊位置。
白月璃無奈笑了下,隻好起身回答鍾啟明的問題。
其實她沒怎麽仔細聽,但好在是比較順暢地回答出來了。鍾啟明推了推眼鏡,滿意地點點頭,恰好找到機會告誡各學子:“我知道現在這個時間點正是犯瞌睡蟲的時候,事實上剛才也有好幾位同學堅持不住打盹的,但你們看看,來蹭課的同學都有在好好學習,別到時候專業的還學不過選修的就搞笑了。”
這一席話效果很好,課堂氣氛從這時起便活躍了許多。
下課鈴響後,白月璃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年邁的聲音叫住了她:“月璃。”
白月璃回轉頭,正是那位在講台上操勞一個多小時的老人,此刻他不像課上呈現的那樣肅穆,眼角的笑紋揚起來,與其說是老師,不如說是位和藹的長輩。
“鍾伯伯。”
“你來A大幾年了,”鍾啟明打趣道:“以前可沒有這麽喜歡聽我的課吧?”
“是我的不對,”白月璃畢恭畢敬地說道:“我應該多來看望您的。”
老爺子對這些客氣話絲毫不感興趣,擺擺手,與她刻意接近了些,八卦地小小聲問道:“那人是誰呀?”
白月璃不明所以:“?”
鍾啟明瞬時挺直腰板,清清嗓,以手做麥:“咳咳,不僅僅是履曆上的收獲,也收獲了一段美好的愛情。”
“......”白月璃別開臉,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羞澀,一抹淡淡的紅意從臉頰升起。
“鍾伯伯~”仔細聽或許透著些耐人尋味的撒嬌。
鍾啟明和藹地笑了笑,“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啊,確實到了這個年紀。”
說著說著,他眼中揣了絲傷感,“隻可惜,你媽媽走得早,她如果看到了,也會感到欣慰的。”
或許是媽媽兩個字過於沉重,白月璃眯了眯眼,表情變凝重了許多。
她不喜歡被人揭開以前的事,每每提到這兩個字,仿佛都在將她的罪行數落一遍,所以,這或許就是她不喜歡和媽媽的舊識相往來的原因。
鍾啟明仿佛也知道自己在白月璃麵前提了不該提的,剛才也是人到末年,感慨時間流逝歲月無常,一下變得感春傷秋,疏忽了某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