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莎小時候跟父母在國外住過半年多,回來便有了崇洋媚外的思想,平常說起來,似乎什麽都是外國的好:外國的肯德基、麥當勞、比薩餅最好吃;外國的草地一年四季碧綠;外國的房子帶著小花園,孩子可愛得像天使,貓狗都洗得幹幹淨淨……修莎媽媽卻是個比較傳統的人,每每聽修莎發這些感歎,心裏就不是味兒,覺得這孩子思想傾向有問題。有一次她故意問修莎:如果讓你重新投胎,你想做中國人還是美國人?修莎想也不想就答:我要做法國人。修莎媽媽噎得差點沒背過氣,恨恨地罵一句:洋奴!
轉眼到了一九九六年亞特蘭大奧運會。修莎這輩子也算經曆過幾次奧運會了,從前因為小,不懂看,這回大了點,各種運動項目運動規則也能說個八九不離十,看起電視轉播來便有點“行家”們指點江山的派頭。媽媽抓緊對她進行曆史知識介紹,問她可知道亞特蘭大是什麽地方?修莎說:“這還不知道?《飄》的作者的故鄉唄!”媽媽心中一喜,覺得女兒還算博學。接下去又問發生在亞特蘭大的戰爭是什麽戰爭?修莎眼睛盯住她媽媽:“是第一次世界大戰?”見媽媽忍俊不禁的樣子,急忙改口:“要不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媽媽一聲大笑終於噴薄而出。修莎不笑,嚴肅地看定媽媽:“知道不知道‘拔苗助長’這個典故?我還是個小學生,你不該問我中學生才知道的問題。”
修莎很羨慕亞特蘭大舉辦奧運會的熱鬧和輝煌,就纏住媽媽問,為什麽我們中國不舉辦奧運會?媽媽回答說中國沒能爭取到資格,因為國際奧委會投票時我們少了一票。修莎咬牙切齒說,要是有一天哪個不投中國票的家夥讓她碰上了,她一定親手宰了他!媽媽心裏想:難為孩子還有這份愛國心。
修莎最喜歡看的是體操比賽,因為搞體操的女孩子都很漂亮,男孩子都很帥氣,修莎有點唯美主義,喜歡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修莎在看體操比賽時義務充當了媽媽的“解說員”。她不但熟知中國運動員的名字,還背熟了外國運動員的麵孔和簡曆,知道了他們的強項、弱項及上屆比賽的冠亞軍。她最迷戀一個來自俄羅斯的運動員,那女孩子金發碧眼,像極了修莎的“芭比娃娃”。媽媽問:“你很希望她贏嗎?”修莎說:“不,我希望她不能贏。”媽媽很奇怪。修莎居高臨下地瞥媽媽一眼:“這你都不懂?她要是拿了金牌,我們中國的莫慧蘭還拿什麽?”媽媽心裏就好感動,覺得修莎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一點不含糊。
修莎有時候心理很脆弱,常常在中國運動員表演一個高難度動作時落荒而逃,躲進廁所不肯出來,因為她生怕他們失手,她不忍看他們失敗的一瞬間。她會在廁所裏大聲詢問媽媽最後的得分是多少?她對外國裁判給中國運動員評分不公極為憤慨,宣稱她要在下一屆奧運會時混進會場,在每個壞裁判的抽屜裏放進一隻剝了皮的血淋淋的野貓,以示警告。當然這是她從香港警匪片裏學來的一招。鞍馬和平衡木比賽時,她知道落地動作很關鍵,便在每個外國運動員翻身下落時唱歌似的念叨:“站不穩!站不穩!”果然運動員就一個翅超。她興奮得大叫:“禱告真靈,他們又輸了!”不希求中國運動員精益求精,隻巴望別人動作失誤丟分,這真是典型的孩子心理。
修莎曾在報上的“奧運比賽時間表”上詳細勾出了她想看的比賽項目。有幾個比賽是在半夜播出。修莎懇求媽媽到時候一定喊她起來。媽媽認為這很難辦到,因為修莎一旦睡熟,把她抬到馬路上扔了她也會渾然不知。修莎卻意誌堅定,允許媽媽可以使用非常手段,比如捏鼻子,揪耳朵,甚至拿皮帶抽屁股。結果是所有手段均告失敗,修莎翻一個身又呼呼睡去。就這樣,修莎隻能從第二天的報紙上看到比賽結果。這也沒關係,隻要中國拿了金牌,她照樣眉開眼笑心滿意足。
最為高興的是修莎的媽媽,她從此明白了修莎嘴裏說外國這樣那樣好,骨子裏是熱愛自己國家的,對國家榮譽很在乎的。修莎媽媽想,將來無論修莎生活在何處,吃哪個國家的飯,掙哪個國家的錢,她對修莎都能夠放心,因為關鍵時刻修莎能明白自己是中國人。
修莎媽媽想:這很好。中國的這一代孩子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