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桑一來被他的容顏看呆,二來對於他知曉楚蘭馥的乳名並如此親密的稱呼,震驚得說不出話。

“你身為昭華人,定然知曉一個女子送男子香囊意味著什麽吧?”

沙澤可汗伸出頭摸了摸楚桑的頭,就像撫摸自己孩子一般親熱溫柔。

“彩線密密綰,青絲默默藏。贈君相思意,莫負女兒香。”

沙澤又開始賣弄他的文采了,隻不過這一次他不光嘴上說,手也沒閑著。

他將香囊打開,裏麵沒有任何香料,反倒有一截烏黑的頭發。

其實楚桑對於送香囊這個行為,沒有太深的體會,畢竟之前葉瑤瑤為了報答她和齊淮安的救命之恩,也給他們二人各繡了一個。

可如今見沙澤可汗這般動情的神態和香囊內的一截青絲,她逐漸意識到一些事情。

古人有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損毀。

青絲是身體的一部分,也代表著自己。

所以,截取一短青絲贈送給送給心上人,表達無以複加的愛意。

“我母親的心上人,是你?”

楚桑瞪圓了眼睛,顯然還沒來得及接受這訊息。

“你知道幺兒作為和親公主嫁給我父親迦耶可汗的時候幾歲嗎?她才十六歲。”

“你知道那時候迦耶可汗多大嗎?他六十歲了,膝下子女成群,有的比幺兒好大上好幾歲。”

沙澤可汗沒有理會楚桑的驚愕,自顧自地說起了往事。

“哪個男人會不喜歡漂亮女人呢?幺兒又長得宛如天仙,誰見了都心動。”

“我父親雖然被她的美貌震懾,但也知道自己年事已高,不該暴殄天物,糟踐這樣含苞待放的花朵。”

“所以他雖然娶了幺兒,但成婚四年來,從沒有碰過幺兒,甚至把幺兒當做自己的女兒一樣養育。”

楚桑沒想到迦耶可汗是這樣一位賢德慈愛的可汗,不免稍有錯愕。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年,突厥有一直有夫死從子的習慣,於是幹脆決定把幺兒培養成突厥下一任可敦。”

“我、莫羅和幺兒四年來一直朝夕相處,每日騎馬射箭,好不自在。”

“事情總是這樣荒唐離奇,我和莫羅同時喜歡上了幺兒。”

“我自幼無心爭儲,隻想閑雲野鶴,四處遊山玩水,可幺兒卻是父親認定的下一任可敦,不是她願意跟誰就能跟誰,而是誰成了可汗,她就嫁給誰。”

“莫羅是嫡子,是先王後的孩子,幺兒身為新任可敦無所出,王位的歸屬自然要落到莫羅身上。”

“這樣既定的結局讓我無法接受,我經常陷入自我折磨。”

“我知道幺兒也對我有感覺,但我們不得不為突厥和昭華間的關係考慮,總是彼此隱忍著對彼此的愛意。”

沙澤可汗的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湛藍的雙眸定定地看著楚桑。

“直到有一日,幺兒告訴我,她打算跟我私奔。”

“她知道無論是莫羅還是迦耶可汗,都希望她接受命運,成為下任可敦,但她不想這麽做,她隻想和我在一起。”

“她說她這幾日熬夜為我縫製了一個香囊,還差最後幾針就要完工,明日子時,讓我帶上行囊在突厥的一片密林等她,她會帶著香囊偷溜出來,跟我逃到天涯海角。”

“得到幺兒堅定選擇的我欣喜不已,我如約來到那片密林,可我等了整整一天一夜,卻始終不見幺兒身影。”

“我以為幺兒的逃跑計劃被發現,趕緊跑回突厥營地,卻壓根沒聽說德雅可敦逃跑被抓一事,甚至還聽說幺兒和莫羅定下婚期的事。”

“我驚訝不已,想找幺兒問個清楚,正想去她的營帳,卻意外發現帶著淺綠色香囊的莫羅從迦耶可汗的營帳內走出。”

“那時整個西突厥,隻有她有這樣精巧的繡工,而且以前她經常繡衣服鞋襪,她的繡工我再清楚不過。”

“我知道莫羅腰間帶的,就是幺兒說要送給我的那個定情信物。”

沙澤可汗的嗓音逐漸低沉,聽起來卻好似帶著致命**。

“我當時氣惱極了,還以為幺兒臨時反悔,舍不得榮華富貴要留在突厥做可敦。”

“後來突厥到處流傳著她和莫羅關係越走越近,今天一起騎馬,明日一起射箭,就連莫羅新得了什麽弓箭都要給幺兒展示一番。”

“在這樣的氛圍下,我逐漸以為幺兒移情別戀,開始認命並嚐試著喜歡莫羅,心如刀割,連著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故意避開不肯見她。”

“就在她和莫羅的婚期即將到來,她實在是人受不了我的避而不見,故意埋伏在我常走的那條小路,想攔下我,跟我好好說上幾句話。”

“她言辭懇切,對我的冷漠悲痛欲絕,甚至對我告白,求我帶她走。”

“金雀釵,紅粉麵,花裏暫時相見。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香作穗,蠟成淚,還似兩人心意。山枕膩,錦衾寒,覺來更漏殘。”

沙澤可汗笑起來真的很迷人,連眉梢都不可抑製地流露出笑意。

這段往事讓他心裏充實著溫暖和愛。

“可我那時一時氣急,還以為幺兒水性楊花,明明已經和莫羅定下婚事,卻又來撩撥我,與我與莫羅都不尊重。”

“於是我不僅嚴詞拒絕了她,還表示自己對她從未有過愛戀,祝願她和莫羅兩心相守,白頭到老。”

“幺兒聽聞心如死灰,眼神都黯淡了,隻得改口說自己剛才隻是在開玩笑,讓我不要介意。”

楚桑聽到這兒,眉毛都要擰在一起了。

這兩人明明就是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婚約和傳言都是誤會,但兩人居然誰也不肯解釋,就這麽錯誤的結束了關係。

“後來,兩人的婚約如期而至,我不想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共剪花燭的模樣,就尋了個理由離開突厥。”

“直到幺兒死後的第十年,我才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幺兒那夜繡好了香囊後,本就打算與我私奔,但這件事不知怎麽走漏了風聲,讓莫羅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