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堅信愛戀一個人,從頭到腳抑製不住地喜悅,盡管慕容垂做出匪夷所思的鬼事情,但我依然認為他當時是真心。
不我敢說給英姿,她一定笑我傻,被人賣了還假裝不知。
人會變的,慕容垂變這樣我也沒有料到,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被人惦記。
我想了想:“師父,將軍把他的魂魄給了我,可您把我的魂魄拿捏成您想要的模樣!”
進宮,不就是您想要的麽?
苻融終於眉頭舒展,他明白,我願意為了他去做任何事。
就這,還不夠?
我不敢再與他糾纏,嚴肅道:“如果徒兒聽從您的安排,算不算報答您對徒兒的這片深情!”
一句話把他又拽回現實,苻融瞳孔突然收縮,臉上的肌肉變得僵硬,緊閉著嘴唇,沉臉道:“為師不要你任何報答......如果說是報答,也算是吧!”
我橫下心:“那我們就來個了斷,師父打算什麽時候送我進宮?”
苻融眼中焚燒著一團火,能把人焚燒成灰燼的火。
“再過兩日是黃道吉日,為師會親自把你送進宮!”
我聽著他越發哽咽的聲音,低頭道:“師父,您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苻融歎氣:“你跟了陛下也許是件好事!陛下的學問比你師父廣博,你可以試著去接受他,剛開始我們不也是由陌生到熟悉嗎?
陛下性情比為師急了點,你要記得原諒他!陛下他心高氣傲,你要順從。不要以為他寵愛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他身邊還有其他夫人,你要學會容忍,學著討好,把陛下的心時刻留在你這裏!”
心裏一陣苦澀。“徒兒知道了,徒兒在師父這裏是專寵,到了陛下那裏要爭寵......”
苻融聽得心酸,覺得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哪個妃子不是這樣?
英姿一直躺在**,悠閑地翹著腿等我,見我一下衝進門,眼睛紅腫,頭發淩亂,很老道地道:“果然沒說錯吧,你和你師父有一腿!”
這人說話就是這麽難聽,和她好好說話的心情都沒了。“我們師徒情深,隻是互相抱著哭了一場,哪有你說得那般齷齪!”
“算我多嘴!你們商量好了沒,何時進宮?”
“早就定下了,過兩日就送我進去!師父叮囑了些事情,一想到要進宮,想死的心都有了!”
“有什麽好難受的,早晚都是他的人,侍寢的事說了沒?”
我擠上床,錘她:“侍什麽寢?我師父怎會與我說這些?”
英姿一臉不齒:“那你師父太不夠意思了,連侍寢這種事都不說,如何會把陛下拴住?”
“哼,你當我是爭寵去的吧,我又不喜歡他,無非逢場作戲,算是報答師父!”
“拜托了,他是陛下好不好?你真是被你師父和大將軍給寵溺歪了!你以為你師父多好脾氣?王爺一提起你師父肅然起敬,說自打認識他起,從來就沒見笑過,待人苛刻,做事刻板。
大將軍也是,外麵人都傳言他是後羿化身,打了無數勝仗,身上連塊傷疤都沒有。往那裏一站,臉一繃緊,敵人就被嚇跑了,你要是叫他笑,比個苦還要難看!”
聽見慕容垂這個名字,我立刻心事重重,不再說話。
英姿撇撇嘴,“我說你還真是要與他有個了結,你這個樣子下去,非要壞事!誰知道哪日半夜裏,你在陛下懷裏叫喊著他的名字,陛下氣得非要殺了你們兩個才好!”
“殺了倒是不怕,就怕連累師父!”
英姿不耐煩道:“磨磨唧唧,趕緊的,好好想想,進了宮就沒機會了!”
紮心窩的話弄得我欲哭無淚。
“好了,趕緊睡吧,明兒一大早,我再幫你去門口瞅瞅!”
沒有看見將軍和他的高頭駿馬,倒是等來了宮裏送來紅色挑盒,一二十個大紅色的精雕香楠箱子,一字擺開,整整齊齊擺放在院子裏。
我吃了一驚,都是些什麽東西,秦王迎娶送我的?
讓人看了很不舒服。
英姿站我身邊,胳膊肘戳我,小聲道:“看樣子你進宮地位不咋地,還不如普通人家娶個小妾,這些盒子就把你給打發了!”
眼睛有些濕潤,我忍忍道:“我本來就出身卑微,能進宮侍奉陛下就不錯了。現在除了你算是我娘家人,我連個陪嫁的簪子都沒有。也好,這些東西也不要打開了,幹幹淨淨進宮,帶張嘴巴,有口飯吃就行!”
英姿不願意了:“我說你糊塗了吧,進宮還是這身男裝?男不男女不女,宮裏還以為來了小太監!”
我苦笑:“也對,我好像沒件女裝,這樣進宮別說是陛下,就是師父也饒不過我!對了,我訂做衣裳來著,你去幫忙取回來好不好?”
英姿怪我:“這都要上花轎了,才想起要穿的衣裳,我就看能不能出得去!”
英姿與門口的侍衛說了半天好話,最後由兩個侍衛陪著一同去了店鋪,取了回來。
大大小小將近十來個大包裹,我一樣樣打開,把個小屋占滿了。
裏麵的衣服花花綠綠,英姿看得眼花繚亂:“三樂,你這是要開服裝店啊,做了這麽多!”
“一時興趣**,你看看,哪些你穿的,你喜歡?”
當時我還做了慕容垂的衣服,一並取了回來。
英姿用手指抓起一件水紅色的婚紗道:“你這些是什麽玩意啊,我根本沒見過!”
“婚紗,婚禮上穿給客人們看的,沒什麽別的用處!”
“什麽殺?這玩意如何穿的出去,沒肩沒袖的,不丟死人!”
婚紗這種東西移植過來,的確突兀些,原來打算開店做展示的,現在純屬多餘。
“那這一件呢?”英姿拿起一件玫紅色的高領旗袍,“這個倒好,兩片布,還叫衣服?”
“這是旗袍,很貼身的!”
“還有這個,一小截?喏,這個.......都是些什麽東西?”
“這是內衣,這是泳衣,遊泳用的!”
英姿驚訝地下巴頦都要掉地上:“三樂,我真要重新認識你,想法奇奇怪怪!”
“見怪不怪,你穿穿試試,反正我們身材差不多!”
英姿被我雷到不行,故意嚴肅道:“剛才我聽侍衛說,你的大將軍身體虛弱,走路都困難,你要不要去瞧瞧!”
熱情立馬熄火。
英姿眼裏閃過一道賊光,勸道:“大將軍乃人中豪傑,是天下少有的名將,你們感情深厚,隻怕這回他熬不過去!”
“不管我的事,段妃在呢。”
英姿作死勸我:“三樂,你就是黏糊,反正不在一起了,把他的東西還給他,好叫他死了這份心,說不定對他是件好事!”
我猶豫:“讓我好好想想,這個時候出去見他,隻怕會害了他!”
英姿提醒我:“你要趕早,否則就來不及了!”
“心煩!”
下午,馬車照例停在了府大門口,英姿特意磨蹭會兒,看見慕容隆和慕容農兩人站在路對麵的一輛馬車邊,神色憂鬱地往這邊看。
英姿進了馬車道:“大將軍坐在車裏,看來身體不舒服,應該還蠻嚴重!”
我冷冷道:“有他兩個兒子陪著,沒大事!”
“那我出去瞧瞧,你打掩護。”
英姿說道,其實是給外麵侍衛聽的。
我倆出門前商量好了,英姿和我互換衣裳,就連妝容都變了。
我拿個包裹,裏麵包著慕容垂的新衣,衝外麵道:“侍衛,我麻煩英姿把將軍的東西還給他,麻煩你們讓她過去。”
侍衛是府裏的死士,一切聽從苻融指令,先前陪英姿出門取過衣物,因為沒出事,少了不少戒心。
兩人竊竊私語一會兒,有人道:“那就快點,給了就馬上回來。”
“謝了!”
我大搖大擺下了車,學英姿邁個外八字,低頭向對麵走去。
“將軍,”我往裏瞧,“我們家三樂還你衣物。”
得學的像一些,一是擔心被侍衛看出,更重要的是不能讓慕容隆這兩哥倆發現,否則就脫不了身。
慕容隆很不開心:“三樂為什麽不來?父王都成這樣了。”
“怎樣啊,你要怎樣啊?”我低頭翻白眼,心想,這個時候想起我了。
“你是三樂的好友對吧,你看看我父王現在什麽樣,就這樣了,還不看一眼,沒見她這樣狠心的女人。”
慕容隆見我手裏捧著衣服,伸手打掉:“什麽意思,你問問她,壽衣對吧,她就是想讓我父王早死。”
嗓門格外大,他無非是想激怒坐在車裏的人,哪怕生氣都能下車瞧一眼。
我有些生氣,梗著脖子道:“這是你父王的東西,你愛要不要,不要拉倒。”說完,轉身要走。
“嗯......”轎子裏發出微弱的聲音,像垂死掙紮的老人。
慕容農忽然拉住我,猛地掀起轎簾,慕容垂癱軟的模樣嚇得我差點倒地。
“父王,父王,你快醒醒,快醒醒!”
慕容隆大驚失色,大概是剛才還有睜眼,現在連眼睛都閉上了。
我不敢探頭,我就是燒成灰,慕容垂都認得。
慕容農一腳踏進轎子,揭開他眼皮。
此時的慕容垂雙眼灰暗無光,眼珠子上像有一層灰膜附著,混混沌沌如一潭死水。
這是要死的征兆嗎?我整個人都停止呼吸了,情願相信這是做夢。
“還有藥丸嗎?”慕容隆著急問道。
慕容農試圖打開他的嘴,可慕容垂牙關緊閉,如上了把鎖。
“這下那個女人開心了,開心了是不是?”慕容隆揪起我前襟,使勁搖,搖得我頭昏眼花。
慕容農盯著我,狠狠道:“你回去給你主子說,我父王戎馬生涯一輩子,卻死在一個小丫頭手裏......還有,父王得的是心病,相信你們比我要清楚!
按照他的體質,四五天不吃飯可以抵擋過去,可那時他有希望,現在他一心求死,不是吃藥就可以救命的了......”說著,越發嗚咽。
我拚命咬牙,拚命不要淚水往下落,禁不住瑟瑟發抖。
英姿在車裏喊:“三樂,你快回,要不趕不上了!”
侍衛也不耐煩了:“說完了沒,還不快走!”
再不走,我就跪了。我不知道我是怎樣挪上車,不知怎樣被英姿扒了衣衫,又重新換上。好在兩人發誓一樣簡單,到皇宮時才沒被人發現異常。
這一眼看得我心驚膽戰,沒想到慕容垂竟然到了瀕臨死亡的地步。
一路上,英姿一直拽住我的手,再三叮囑:“後天你就要正式入宮,想出宮不易,完事了趕緊回,千萬不敢耽擱!”
來不及想英姿話裏含義,我點點頭,心思早就不知跑哪兒去了。
馬車緩緩停下來,英姿把我扶下,兩人徑直走了上去。
“小的叩見陛下!”
苻堅喜不自勝,伸出雙手,一個大步跨過來,弓腰扶起我,目光閃閃道:“來了就好,朕在此等你多時了!”
是因為我很快就進宮了吧,十幾個大紅挑盒不就是見證?
所以,再也不用躲在屏風後麵了。
我清楚感受到秦王炙熱急促的呼吸和洶湧擊打的心跳,看了一眼濃眉下噴著火焰的眼睛,連忙又躲閃,想和他保持距離:“陛下......”
輕喚和撲鼻幽香撲鼻,隻會讓他更加癡迷。
他沒有放手,貪婪的表情幾乎殺死一頭牛。
看綠娘娘也是這樣吧,經師父證實了的。
我隻覺一陣惡寒,摸過別的女子的手,像長了刺,紮的人渾身難受。
我扭過頭,把手抽了出來,恭敬而疏離:“陛下,你喜歡聽曲子,還是下棋?”
聽起來我就是彈小曲的樂師和棋手,沒有其它節目。
苻堅這才緩過神,依然開心道:“好好,朕早就準備好了,來吧,朕先讓你走子!”
我微微施禮:“小人就不推脫了,望陛下手下留情!”
下棋是我拿手好戲,閉著眼都不會輸,隻盼著快點下完,早些回去。
苻堅眼盯著棋盤,心思卻在我身上,有意無意抬眼盯我,沒兩下,就輸個痛快。
我依然低著頭,勉強笑道:“多謝陛下承讓,小女子多有冒犯,陛下贖罪!”
“無妨無妨,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就是下盤棋嗎?再來再來!”
“謝過陛下,三局兩勝就結局,小的暫時領先,陛下不要手下留情!”
苻堅突然明白,原來我僅僅是抱著贏了就跑的心態,一點兒也沒有陪他交心的想法。
他臉色有些緊繃,轉臉看見點頭打瞌睡的英姿,更加心煩。